永和三年九月,元宗皇帝君殤因病駕崩,聖傳遺詔,立嶺南王君曜爲帝。同年十月,曜在羣臣力推之下,於太廟繼皇帝位,帝號聖宗,改國號爲太元。二日,新帝下旨,冊封擁立有功的御好帝姬爲護國公主,晉一品誥命夫人銜。
----《南朝。聖宗帝志》
御好接到聖旨的時候,尚在宮中扶贏閣忙着照顧蕭權,君曜登基那日,蕭權突然昏厥在朝堂之上,御好萬萬沒想到,蕭權已經大好的身子會舊病復發,而且病來如山倒,就連醫術高明的沈逐驚看完後,也是連連搖頭,莫可奈何。
御好想起蕭權曾連番讓自己幫他施針憶起從前,她卻一再推脫,如今深感懊悔不迭:“他早就讓我爲他施針,是我固執,以爲他的身子已經沒有大礙了,便一直拖着,是我不好。”
“這事不能怨你,侯爺的身體一直很好,此番乃是勞累過度,纔會引發了身體內的蠱毒,你不要自責。”
“那現在給他施針還來得及嗎?”
“現在恐怕不行,此番侯爺蠱毒重發,已非藥石鍼灸可以醫治,如今只有下蠱之人才能解蠱。”
“下蠱之人?你是說下蠱之人可以救醒蕭權,是嗎?”
“你知道是誰下的蠱?”
“嗯。”
御好自然知道是誰下的蠱,當初折顏以爲她纔是母妃的女兒,便和墨螓卿連成一線,幫住墨螓卿消除了蕭權的部分記憶,現如今,解鈴還需繫鈴人,她要立刻寄信給折顏纔是。
“御好,還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沈逐驚的神色是從未有過的爲難憂慮。
“什麼事?”御好心頭涌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侯爺他……他可能再一次遺忘以前的事情,而且這一次可能會遺忘得更加徹底,他可能會不記得你。”
“不記得我?”沈逐驚的話猶如臨頭的一盆冷水,澆滅了御好最後的一絲希冀,遺忘!御好早已領受過這兩個字的威力,如果他再一次忘記她,她該怎麼辦?
“帝姬,帝姬,侯爺醒了。”知心沖沖跑來外室,打斷了御好的思緒。
“醒了?”御好此刻正在外室煎藥,聽到知心的話,一時驚喜交加,就連手被爐子燙了也不曾察覺。
這些日子以來,蕭權一直在昏睡,她衣不解帶的照顧左右,就連煎藥這種事也都是親力親爲,可他卻沒有絲毫醒來的跡象,就連沈逐驚也說他一時半會不會醒來,他突然醒來,御好又是開心,又是害怕,一時竟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知心,快幫我看看,我頭髮有沒有亂?衣服有沒有弄髒?”
“沒有,沒有,都很好。”知心在一旁打趣的笑笑,“帝姬把外衣脫了吧,裡面點了暖爐,您出了汗,還是出來再穿吧。”
“對,對。”御好脫了外裳,交給知心,纔想起來吩咐道,“藥馬上就好了,你把它倒在碗裡,拿進來吧。”
“帝姬放心吧。”
御好不放心的又捋了捋臉龐上散落的一縷髮絲,深吸了一口氣,才邁着極輕的腳步走了進去,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蕭權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她一定要讓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最美的她。
內室裡,蕭權披了她親手做的淺白色的睡袍站在窗口,今日天氣甚好,有幾縷橘紅色夕陽透過窗櫺鏤刻精緻的縫隙裡投射進來,落在他修長挺拔的身上,折射出一抹淡淡的高雅氣質。
“侯爺?”御好小心翼翼的喚他,努力控制之下,只覺得喉嚨都變得酸澀起來。
蕭權身形一顫,緩緩轉過身來,眸光澄澈的看着御好,她白皙的小臉上有黑煤灰的痕跡,她彷彿有些緊張,手不住的捋着臉旁的一縷長髮,臉上的煤灰越抹越髒,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極美的那種女子,夕陽沐浴下,她一襲淺綠色的繡粉梅的長裙,渾身上下透着一股說不清的高雅翩然。
御好小心翼翼的看着蕭權,只覺得他的目光平靜無波,卻又似帶了極爲複雜的東西,一時竟是看不透:“侯爺,你還記得我嗎?”御好問的很小心,深怕他說出一個不字來。
蕭權的嘴角原本勾着一抹溫柔的淺菀,聽到御好的疑問,笑容突然不受控制的凝滯住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冷然道:“我怎麼會不記得你呢?你可是我的好夫人啊,一手毀了我半生心血功名的好夫人啊,我怎麼會不記得你呢!”
“侯爺?”御好此時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難受,高興的是他居然還記得她,難受的是他對她用了那麼冰冷的語氣,彷彿自己真是一個陌生人一般。
“出去,我不想見你,你出去。”蕭權轉過了身,背微微的傴僂了起來。
“侯爺。”御好忙上前扶住他,看着他緊皺着眉頭,彷彿很是痛苦,“你哪裡不舒服,是不是心口疼?”
“知心,知心,快把藥端進來。”
“帝姬,藥來了。”知心在外聽到動靜,忙端了藥進來。
御好端過藥,習慣的先喝了一口,蕭權如今的身份十分敏感,她雖相信曜哥哥不會做出毒害蕭權的事來,但難保那些投靠新帝的大臣爲表忠心會做出什麼來,是以,不管是不是她親手煎的藥,她都會先嚐一口,沒事了,才一口一口的餵給蕭權。
“還有些燙,你出去拿個碗來兌涼些。”
“不用了,你出去,我不喝你的藥。”蕭權將一切盡收眼底,神色卻愈發冷漠起來。
“你的身子還未全好,應該……”
“出去。”蕭權一把打碎御好手中的藥碗,“滾出去,我不想看見你,滾!”
滾燙的藥汁盡數傾倒在御好身上,御好進房間前,便脫了外裳,穿的很單薄,這下藥汁倒在身上,御好只覺得被藥汁燙到的地方一陣灼熱,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帝姬!”知心驚呼了一聲,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御好一記眼神止住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御好拿出袖中玉帕,拉過他的手,替他拭去手上殘餘的藥汁,“對不起。”
“我一直在外面,有事你隨時叫我。”御好並不覺得委屈,如果蕭權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她才覺得難受,如今他能罵出來,她心裡還能好受些。
“御好!”看着消失在珠簾之後的身影,蕭權深邃的眸中閃過一絲黯然……
“去把沈
御醫找來。”御好走到外間,吩咐知心道。
“帝姬放心,會意已經過去傳召了,想必快到了。”
果然沒過多久,沈逐驚身着一襲官袍,快步跑了進來,身後跟着一個揹着藥箱的皁衣小太監:“微臣沈逐驚拜見護國公主。”
“不必多禮,快進去給侯爺看看吧,他醒過來了。”
“你沒事吧?”沈逐驚擡起頭,看着御好臉色蒼白,再看她被藥汁染了顏色的裙裳,不由得擔憂。
御好拍了拍自己的裙裳,不甚在意的笑笑:“沒事,剛纔不小心打翻的,你進去吧,我去換身衣裳來。”
御好說着,正要出門,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幸好一旁知心扶住,纔不至於跌倒。
沈逐驚上前,拉過御好的手,細細探了會兒脈,看了看裡間,斟酌了一下,囑咐道:“你身體本就虛弱,切不可再勞神了,要好好休養纔是。”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你進去吧。”這段時間,御好時常覺得胸悶口乾,心悸氣短,五臟六腑內力遊走不穩,早就超出了承受能力,可是這個時候她怎麼能倒呢?想來休息一下就會沒事的。
沈逐驚美眸閃過一絲複雜,朝御好做了一個揖,掀簾走了進去。
“不是叫你滾出去嗎?”聽到動靜,蕭權冷冷的咆哮了一聲。
沈逐驚揮退了小太監,作揖道:“微臣沈逐驚拜見侯爺。”
蕭權回過頭,撫了撫額際:“是你啊,起來吧。”
“謝侯爺。”沈逐驚站起身,壓低了聲音道,“我方纔給她把過脈了,她的內力很混亂,身子也虛弱,若不是你一直不醒,她要照看你,恐怕早倒了。”
“我知道。”蕭權疲憊的靠坐在了一旁的榻上,
沈逐驚放下手中的藥箱,取出脈枕,上前替他診脈,過了一會兒道:“你中的是蠱,我還是那句話,除非找到下蠱之人。”
“嗯。”蕭權應了一聲,目光落在一旁的暖爐上,不再說話。
“這段時間如果不是她衣不解帶的照顧,你恐怕也難熬過來,你其實早就醒了?爲何要瞞着她?”
“我自有打算,該如何對待御好,我心裡已經有決定了。”
“既然有決定,就該快些決斷纔是,御好是個好女子,你不該讓她多受無辜的傷害。”
“沈逐驚,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啊?”沈逐驚擡眸,美麗清冽的眸中閃過一絲不解。
“什麼時候開始,你習慣性的站在她立場考慮事情,習慣在我面前幫她說話的。”蕭權緩緩站起身,俊朗清癯的臉上露出一抹複雜的笑容。
沈逐驚面色一紅:“我……我。”
“你不用和我解釋。”蕭權淺笑着打斷他的話,“你方纔說只有找出下蠱之人才能治好我,是嗎?”
“是。”
“逐驚。”蕭權轉過身,拉住沈逐驚的手臂,“我有一事拜託你。”
沈逐驚擡頭,看到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面色愈發的紅了:“逐驚的命都是你救的,有什麼幫得上忙自然會答應。”
“好,從今日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