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營克鎮位於南北兩朝的邊境之地,南通南朝洛水,北連北朝王城,歷來是南北兩朝交通貿易往來的重鎮,雖也時常遭受戰火,卻絲毫不影響它的熱鬧與繁華。
小營克鎮上有一家生意極好的酒樓,不管春夏秋冬,酒樓門口都是客似雲來,絡繹不絕,然而這麼一座爲衆人所知的酒樓,卻也免不了有一個爛俗的名字--悅來客棧。悅來客棧的老闆娘姓徐,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風情萬種,婀娜多姿,據說,她只消媚眼一挑,就可以迷死一半的男客,原先也有放浪之徒想成爲這位老闆娘的入幕之賓,可時間久了,大夥慢慢的也明白過來,這個老闆娘說話雖然不羈,卻是個不喜歡男人的,然而在這等邊境的小鎮上,民風都是極爲開放的,女人喜歡女人也是常事,不足爲奇。
衆人紛紛搖頭嘆息之餘,悅來客棧的生意卻是越做越好,卻原來是衆人都聽說這個老闆娘不喜歡男人,便有或書生與她暢談報國之志,或官人與她傾訴苦悶,偶也有商人是得了家中嚴妻的耳提面命,來到小營克鎮,只能住在悅來客棧,嚴妻們這麼做,無外乎是爲防止男人們在外偷腥,不守夫道。
折顏與墨縈一行進入悅來客棧的時候,正是店中最閒的時候,老闆娘正坐在正堂中,算盤打得極響,她一面打着算盤,一面還與一旁的客人聊天:“小三子,你家小公子今天怎麼沒跟你出來玩耍啊,該不會是上回喝醉了酒,就被你家大人關在家裡了吧。”
被叫做小三子的捕快模樣的男人連連搖頭:“哪能啊,我家大人素來寵愛小公子,你幾時聽說過我家大人打罵孩子了。”小三子左右四顧了一下,小聲的道,“我家大人恐怕是要東山再起了,這回聖上親自下了詔書要召我家大人回京述職呢,這幾日剛好是京中宗學開學的日子,小公子就提前被他外祖父接去報考宗學去了。”
“考宗學,如此說來,你家大人還是皇親國戚?”老闆娘停了手中的算盤,媚眼閃過一絲驚疑,卻又仿若無意的打聽道。
“那是,我家大人可是……”
“怎麼不見人招呼啊。”那個小三子正想吹噓一下自家的大人,折顏的貼身侍衛高隨風冷聲打斷了他的話。
“哎呦,幾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啊?”小二忙甩了肩上的巾帕,上前來點頭哈腰用北朝話招待。
“我們要兩間上房。”高侍衛謹慎的打量了四周一眼,冷着一張冰臉,簡單的吩咐道。
“好嘞。”小二高聲朝着櫃檯喊到,“兩間上房。”
“公子,夫人,請隨小的來。”小二的北朝話說得極爲流利,滿臉笑容的在爲折顏和墨縈領路。
墨縈正想與他多要一間房,卻被折顏一把握住了手:“夫人,我們先上樓,想吃什麼我讓人給你送上樓。”
墨縈瞥了他一眼,深知在外不能隨便暴露了身份,便也應了下來。一進了門,墨縈便坐到了牀邊,笑得一臉奸詐:“今晚你就睡地鋪吧,公子。”
折顏看了看房中唯一的一張牀,氣得跳腳:“不行,我是王,怎麼可以打地鋪。”
“那我可管不着,是你要這樣偷偷摸摸的南上
和親的,原本我可以坐着華貴的輦輿的,如今與你一道騎馬已是委屈了,公子莫不是要奴家打地鋪嗎?”墨縈卸下了臉上輕薄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張傾城絕世的容顏,臉上掛着燦爛明媚的笑容。
折顏看着她臉上久違的美麗的笑容,心裡一暖,卻依舊做出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我這是爲了你好,如今南北兩朝聯姻,還不知道月氏國會不會從中搞破壞,我這是爲了你的安全。”
“是,墨縈拜謝王兄。”墨縈起身,巧笑施了一禮,“那就請王兄好人做到底,今晚和高侍衛一起睡吧。”
“你……”折顏正想破口罵幾句養不熟的白眼狼,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忙斂了神色。
門被扣響,墨縈忙戴上人皮面具,斂了裙裳坐在了桌邊,折顏上前去開門,看到悅來客棧的老闆娘一臉笑容的站在門口,身後跟着幾個小廝,其中一個看着竟有些眼熟。
“公子,夫人,方纔招待不週,還請見諒,奴家特意爲公子和夫人備下了飯菜,還望公子和夫人賞臉。”老闆娘說着,繞過了折顏顧自走進了房間。
墨縈見到折顏擔憂的神色,笑着站起身:“老闆娘客氣了。”
“妹子,你這是打哪裡來啊?”老闆娘見御好雖長相平凡,臉上的笑容卻令人莫名的生出幾許好感來,便拉了她的手寒暄起來。
墨縈想起折顏先前說起關於這位老闆娘的傳聞,嘴角一抽,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奴家是從王城來的,奴家的夫君在王城做些香料生意,如今聽說洛水有香料商要賤價賣掉香料鋪,便打算去洛水看看那鋪子,途徑貴寶地,眼見天色不早了,便投宿在了貴店。”
“哦,原來是這樣啊。”老闆娘點了點頭,衝一旁的“小廝”挑了一下眉,又對墨縈道,“難怪覺得妹子身上有一股別樣的香味呢,怪好聞的。”
墨縈陪着笑笑,從袖中拿出一個香包,塞到老闆娘手中:“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因爲身上帶了這香包,纔有香味,老闆娘若是不嫌棄,也可拿去用用。”
“那就謝謝夫人了。”老闆娘開心的接了,又吩咐了小廝布好了菜,笑着對墨縈道,“時候也不早了,公子夫人就早些用膳吧,奴家不打擾了。”
“老闆娘慢走。”墨縈客氣的送她到門口,見她離去,才掩上了門,才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
“不錯嘛,你的北朝話說得越來越好了,竟比那老闆娘說的還要地道幾分,不知道的,以爲你是北朝長大的呢。”折顏坐在了桌前,一邊大快朵頤,一邊誇讚道。
“要我看,那個老闆娘卻也不是等閒之人。”墨縈警惕地道,“幸好我事先準備了香料包,否則她方纔靠得那麼近一定會聞到我身上的藥味。”
墨縈用藥多年,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名貴藥香味無法去除,若是有心人一聞,便知那是極其珍貴的王室用藥。
“你如今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藥味遲早會去掉。”折顏頓了頓又道,“要我看那個老闆娘倒像是對你有些企圖,我可聽說這老闆娘不喜歡男人,你猜她會不會……”
“瞎說什麼。”墨縈拿了筷子
向他打去,折顏笑着躲開了墨縈的襲擊,正色道,“說正經的,剛纔那個小廝好像是方纔我們在樓下廳堂看到的那個小六子,我猜他就是這次南朝派來迎親使的屬下。”
“嗯,我也看出了端倪。”墨縈認真點了點頭。
折顏夾了一筷菜給她:“你多吃點,早點休息,我今晚在外面守着,明日你應該就可以坐上南朝皇帝派來的輦輿了。”
墨縈神色一暗,點了頭應了。
“別擔心,我答應了蕭權照顧你,自然不會讓你有事,我一定將你完好無缺的交還給他。”
“謝謝你。”墨縈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我等會兒施美人計讓老闆娘送你一壺濃茶,免得你晚上睡着。”
“臭丫頭。”折顏罵了一句,臉上卻帶着溫暖的笑容。
這一晚,墨縈睡得很好,許是知道又離他近了一步,思念越深,夢中他的影子便也越清楚了,夢裡,他溫暖而粗糙的手撫過她的臉頰,似是無比流連,卻又不忍加重力道,她太熟悉這樣的觸感了,墨縈情不自禁的念出了那個在心頭盤繞了千遍萬遍的名字:“蕭權--”
黑夜中,聽到這個熟悉的呼喚,牀邊的錦衣男子觸電般的收回了手,看着那張熟悉的睡顏,知道她是在說夢話,稍稍釋然了些,想要起身,卻又情不自禁的俯身在她額際落下了一個吻。
一旁有人輕咳了一聲,男子才戀戀不捨的站起了身,流戀的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到了外間。
“我沒想到君曜居然派你來做迎親使。”折顏倒了杯墨縈親手泡的濃茶給他,臉上露出一絲同情。
蕭權接過茶水,苦澀一笑:“洛水原就是我的封地,我又在洛水做了三年的父母官,加之我又是朝中少有的精通北朝話的官員,自然是沒有人比我更能勝任這個職位了。”
“他倒也大膽,他就不怕你帶了御好私奔。”折顏道。
蕭權坦然一笑:“三年前我都沒這麼做,三年後更不會,再說御好如今是北朝公主,她是那麼善良有責任心的人,怎會棄了與你的兄妹之誼,與我私奔,這一次,我只希望能堂堂正正的娶她爲妻,再也不讓她受苦。”
折顏冷靜的看着他說的字字句句,心裡的那絲不服也慢慢消除了,也許,他自認爲很瞭解御好,其實不然,眼前的這個人才是最瞭解她的,或許真的只有他才能給御好幸福。“放心吧,兄弟,我會站在你們一邊的。”折顏拍了拍他的肩膀,承諾道。
“謝謝你,不過,這一次我還有一事相求。”蕭權面露難色道,“先不要讓御好知道這次的迎親使是我。”
“爲什麼?我想御好她一定想早些見到你。”折顏不解,明明心愛的人就在面前,他爲什麼還要退縮。
蕭權的臉上露出一絲爲難:“螓兒這次要隨我一道回京,我怕御好見了傷心,我想等回京再向她解釋。”
“好吧,這樣也好。”折顏點了點頭,回頭看了眼睡着的人兒,“這一次,莫要再辜負御好,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你放心。”蕭權回頭看了睡着的御好一眼,推開窗,消失在了黑暗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