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陰沉沉的彷彿能滴出墨來,暗沉得可怕。京畿大牢外,兩面高牆聳立,御好身着淺青色繡玉蝶梅織錦長裙,隻身一人立在悠長的巷道上,美麗的臉上帶着一絲苦澀,一絲期待,久久的凝視着不遠處的地方。
一陣鎖銬細碎的響動聲起,御好從深思從回過神來,遠遠的便看到蕭權穿了一身白色的囚衣,緩步向自己走來,御好連忙抹去眼角的淚水,快步迎了上去。
“御好,是你?”看到御好,蕭權又驚又喜,俊朗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喜悅之色,多日來心中陰霾也一掃而空。
看到他溫柔的笑容,御好心裡一暖,從袖間拿出一塊手絹,替他拭去臉上的污漬,道:“沒事了,你已經沒事了。”
“嗯。”看到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子,蕭權只覺得溫暖,伸手想要擁抱她,卻發現自己身上很髒,遂放開了手,只看着她溫柔的笑道,“辛苦你了。”
他不說“謝謝”,只溫柔的道一句辛苦,那般親密無間的話語,令御好心中驀地一疼,想起了自己此番前來的目的,遂忙垂下了雙眸,蟬翼般的雙睫立刻掩住眼中黯然:“蕭大人客氣了。”
聽到她淡淡的語氣,蕭權心中驟然一片冰涼,眸光一沉,道:“御好,秦瀏已經把什麼都告訴我了,雖然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但是我能感覺得出來,我喜歡你,我們……”
“你既然都知道了,我也不瞞你。”御好瞥過臉,打斷他的話道,“以前之所以不告訴你,是因爲你身體不好,受不得刺激,但是現在你既然都知道了,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你說,只要你願意給我機會,我一定好好補償你。”
“我們和離吧。”御好不理會他眸中深切的希冀,儘量用平靜的語氣說出這番話來。
“你說什麼?”蕭權再也不顧自己身上髒,一把拉過她纖細白淨的小手,“和離?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當年我嫁給你本就是被皇叔逼的,如今皇兄繼位,憑御好的姿色,自然可以找到更好的,御好沒理由還要做你的側室?蕭大人以爲呢?”
蕭權心中一痛,握着御好的手又緊了幾分,彷彿怕失去最重要的東西一般:“如果我願意娶你爲妻呢?”是的,這就是自己心中最迫切最真實的想法,他要娶她爲妻,他要她永遠呆在自己身邊。
御好擡眸怔怔的看着他,他瘦了,可是即使是這樣衣衫凌亂的他,依舊好看得令人不忍側目,他說要娶自己爲妻,如果三年前他這麼告訴自己,自己一定毫不猶豫的答應,至此,天涯海角,荊釵布裙,只求能和他在一起,相守到老。可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御好情不自禁的苦笑出聲,質問道:“你能捨得下墨螓卿嗎?有一件事秦管家或許沒有告訴過你,我當初離開你去江南,除了小產外,更大的原因是因爲我撞見你和墨螓卿在一起,她早已是你的人了,你怎麼可以捨棄她呢。”
“你說的是真的?”蕭權沒有想到還有這樣的隱情,一時不敢置信,直視着御好受傷的眸子,“不管如何,御好你是我的,我不會放手。”
見他執意如此,御好不得不說道:“蕭權,你還記得你欠我三件事嗎?”御好避
開他的眼神,“現在這第二件便是我們和離吧。”
“不……御好,你不喜歡我了嗎?”
他的手握得很緊,彷彿要把她捏碎一般,御好只覺得眼中酸澀不已,用力的甩開他的手,冷然道:“不喜歡。”
“我不相信,我什麼都聽說了,你在含元殿外整整跪了一下午,你如果不喜歡我,爲什麼要爲我做這麼多?”
他聲聲質問,直抵自己內心深處,心口彷彿裂了個大大的口子一般,血流不止:“御好要的是一份純潔單純的感情,御好不願與別人共有一個夫君,這一點,蕭大人你做不到,所以御好不會再喜歡你。”
嘴上雖然決絕,可是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眼淚還是不受控制的落了下來。
“御好--”蕭權痛心的看着眼前這個美麗柔弱的女子,心彷彿被撕成了兩瓣一般,想要挽留,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看到你沒事了,我也就放心了,我先走了。”御好擡眸,看到前面不遠的轉角處一輛掛着“墨”字明燈的車馬緩緩行來,遂連忙甩開了蕭權的手,轉身離開。
蕭權,你終是不能放不下墨螓卿,是嗎?捨得捨得,有舍纔有得,你捨不得墨螓卿,便不可能得到我,魚與熊掌焉可兼得?也許有一天,你可以做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只是那時我已不在你身邊。
“御好,你別走--”蕭權擡步想要去追,卻發現自己的腳鐐還沒解,沒跑幾步,便狠狠的摔倒在了地上,他站起來剛想要去追,卻聽背後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權哥哥--”墨螓卿從車上下來,提着裙襬快步往這裡跑過來。看到蕭權一襲白衣立在那裡,瘦削的背影帶着一抹說不清的蕭索。
“權哥哥,你受苦了。”墨螓卿情不自禁的從後面緊緊抱住蕭權。
蕭權身子一僵,看着消失在巷道深處的纖細身影,眸心深處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痛苦,心口又激烈抽痛起來。
“權哥哥,你怎麼了?”感受到蕭權傴僂起來的身體,墨螓卿連忙鬆開了手,走到前面去扶他。
“我沒事。”蕭權拂開墨螓卿的手,倒退半步,凝望着巷道深處,眸心深處滿滿的都是苦澀。
“侯爺,侯爺。”秦管家在遠處看到蕭權痛苦的樣子,忙上前來扶住他,“側夫人給您的藥呢?”
蕭權悽苦一笑:“扔了。”
“什麼?”秦管家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側夫人送的藥雖然不能根治侯爺的心痛症狀,卻可以起到抑制心疼的作用,侯爺怎麼可以把它扔了呢?
“我以爲她會回來的,我以爲她會的。”蕭權趔趄了幾步,伸手指着前方,大喊道,“只要她回到我的身邊,我哪裡還用得上什麼藥。”“可終究是我高估了自己,她走了,她要離開我,她說她要和我和離,秦瀏,我該怎麼辦?我要怎麼才能留住她……”
“侯爺,您先冷靜會兒。”秦管家跟隨蕭權多年,卻也沒見過侯爺何時這麼傷心過,他知道侯爺在乎側夫人,可是現在墨小姐還在一旁呢。
“權哥哥,你別難過了。”墨螓卿心裡酸澀得緊,但也知道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她要想辦法奪回徹底斬斷他對御好的想念和渴望,“
帝姬她已經接受了北朝折顏王子的求婚了,她不會回來了。”
“墨小姐……”秦管家在一旁忙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蕭權一把拉過墨螓卿,眸中寒光迸射:“你說什麼?”
墨螓卿哪裡見過蕭權這個樣子,就連當年自己被毀容,他都不曾表現得這麼急切和在意過。
“我問你她怎麼了,什麼折顏王子的求婚?”蕭權用力搖着墨螓卿的肩膀,想逼她快點說出來。
“侯爺,你別激動,你會弄痛墨小姐的。”秦管家連忙上去拉開蕭權。
蕭權這才晃過了神,看着滿眼含淚的墨螓卿,心下愈加的煩悶不已:“秦瀏,派人送墨小姐回去。”
“權哥哥,我是來接你的啊。”墨螓卿不可置信的搖着頭。
“回去吧,我現在不想見你。”蕭權揮了揮手,獨自往回走。
這時,從牢獄深處跑來一個藏青色的身影,正是蕭權的好友廷尉張廷玉,見到蕭權,他眉頭一皺,拍了拍蕭權的肩,從袖中拿出一串鑰匙,替蕭權打開了腳鐐:“不好意思啊,這是帝姬的命令,要我等她走了再給你打開腳鐐。”
蕭權淒涼一笑:君御好,你果然是個高段的小騙子啊,騙走了我的感情,如今又把我束縛起來,不讓我追回你,不讓我愛你,你何其忍心啊!
“蕭權,這是帝姬要我交給你的。”張廷玉皺着眉頭,從袖中拿出一封信,信封上用娟秀好看的字體寫着“休書”二字,“帝姬說她幫你擬好了,只要你籤個字就好。”
蕭權嘴角微微抽-搐,看也不看便將書信撕成數片:“她休想,這輩子都休想,就算她嫁給了北朝王子,她在名義上也永遠是我蕭權的側室。”
看着蕭權冰冷如泉的雙眸,張廷玉額頭冒汗,顫抖着聲音道:“帝姬說了,她寫了很多份,如果你撕了,就再給你一封,直到你簽字爲止。”
“君御好--”蕭權額頭青筋暴起,大聲的喚她的名字
看着蕭權緊皺眉頭,痛心的樣子,張廷玉拍了拍蕭權的肩,從下屬的手中拿過一個食盒,抱歉道:“蕭權,前段時間我不在京中,原來那段時間帝姬曾派人給你送過糕點,聽送來的丫頭說那是帝姬親手做的,可惜那些糕點都被牢卒們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這點了。”
蕭權木然的接過食盒,裡面只剩下幾塊殘剩的糕點,蕭權擡起頭,欣喜問:“真的是她送的嗎?”
“嗯。”張廷玉不忍好友難過,寬慰道,“我相信帝姬也有她不得已的苦衷,否則她也不會給你送糕點了,是吧?”
“是啊,她是愛我的,她一定是愛我的。”蕭權說着,徒手抓起食盒裡的糕點,二話不說便往嘴裡塞。
“侯爺,您慢點吃。”秦管家送墨螓卿上了車,聽到這邊的動靜,連忙上前替蕭權拍背,老眼裡滿是淚水。
“秦瀏,你把這幾日的事詳詳細細與我說來,什麼折顏王子,他爲什麼要向御好提親,他難道不知道御好是有夫之婦嗎?”
“侯爺,天寒地凍的,您還是先上馬車吧,老奴路上與您詳說。”秦管家從僕人的手中拿過一件風氅,披在蕭權的身上,“老奴也覺得事有蹊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