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燭火高照,一衆皇室貴胄,簪纓大臣都早已到了思樂館,因爲有北朝貴族到訪,一個個都屏氣凝神端正的坐在席位上,不敢怠慢半分,氣氛也異常的凝重。
時間緩緩的過去,衆人都有些不耐了,頻頻往殿門口望去,不知道爲什麼,都這個時辰了,北朝王子一行竟然還不來,這擺明了不給南朝面子。
金色寶座上的男子一襲明黃色的龍袍,腰上纏着晶瑩剔透的羊脂語帶,五官俊美,氣度形容絲毫不比歷代帝王遜色。此刻,他一雙星眸淡淡的看着坐下正襟危坐的衆人,脣角帶着好看溫和的笑容,對衆人道:“各位卿家不必拘禮,先喝一杯,想來折顏王子也快到了。”
聽到皇帝淡然清雅的聲音,衆人心底不安也漸漸平息下來,臉上的憤怒之色也淡了些許。
果然,沒過多久,殿外便傳來司禮監太監的聲音:“折顏王子到,御好帝姬到--”
衆人聞言一驚,沒想到王子和帝姬竟然同時前來,想到其中可能有的曖昧,面上大都帶了複雜的神色,只有坐上的男子神色淡然,絲毫看不出他平靜眸光下翻涌的心緒。
這時,只見一襲異族華服的折顏王子在衆異族侍者的簇擁下,與絕美出塵的御好帝姬相談甚歡的走進殿內。
“折顏見過南朝皇帝。”俊美如斯的折顏王子一進殿便令殿內衆人倒吸了一口氣,沒想到北朝苦寒粗鄙之地竟也有如斯美男,而更令人驚訝的是,王子竟然握着御好帝姬的手,兩人形容親暱。
衆人見狀,都將目光落在了衛彰侯蕭權的身上,前段時間纔剛聽聞帝姬爲替侯爺求情,在含元殿跪了一下午,這麼快便決裂了嗎?
而此刻蕭權也正看着殿內發生的一切,他正擡眸看着身着一襲硃砂色灑金復紗羅裙的御好,這是他失憶後第一次見到盛裝之下的御好,以前看到的御好大都素衣打扮,那時他便已驚爲天人了,沒想到盛裝之下的御好,愈顯高貴,環佩叮噹,步搖輝映,她渾身上下彷彿是散發着一種灼人的耀眼光芒,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蕭權感受到衆人好奇不解的目光,放在桌上的手故意握過一旁墨螓卿的纖細玉手,神色依舊鎮定如常。
“權哥哥,你握疼我了。”墨螓卿原本見到這樣的場景很是欣喜的,折顏王子果然說到做到,真的要帶走君御好了,可是此刻,看到蕭權的反應,一股難以名狀的失落感涌上了心頭,權哥哥真的那麼在乎她嗎?
御好敏銳的察覺到殿內緊張曖昧的氛圍,忙掙脫了折顏的手,恭敬的向坐上男子行了一禮:“御好參見皇兄。”
“都別多禮了,快些入座吧。”坐上男子溫和一笑,對剛纔的一幕,絲毫不表示驚訝,也沒有質疑,只目光微微瞥過蕭權,繼而衝御好招了招手,帶着寵溺的笑道:“御好,坐皇兄身邊來。”
“謝皇兄。”御好衝身旁的折顏微微點頭示意,上前坐在了君殤身側。
“御好,可還在怨哥哥?”君殤右手舉杯和衆大臣共
飲,左手在案下不着痕跡的牽過御好的手,輕聲問。
君殤的手掌很暖,和父皇的像極了,當年父皇也會這般牽着自己的手,一同參加夜宴。朝代數度更替,父皇離世,母妃終年在佛堂唸經禮佛,蕭權亦有了他的未婚妻,現如今,幸而還有這麼一個至親至愛的人在身邊,她哪裡還敢怨。
思及此,御好喉間一梗,吸了吸酸澀的鼻子,擡眸去看他,那麼俊朗而溫暖的一張臉,憂鬱的雙眸雖是笑着,卻隱含着一絲愧疚,御好努力噙起一抹笑來:“御好不怨,只要蕭權沒事就好。”
“南朝皇帝,折顏今日帶來了一羣舞姬,皆是舞技超羣,不知皇帝可有興趣觀賞?”衆人歡笑飲酒間,折顏突然出席,開口提議道。
君殤看了眼御好,鬆開了握着她的手,帶着疏離威遠的笑道:“王子有心了,那便請她們上來吧。”
折顏平靜一笑,別有深意的看了御好一眼,退開幾步擊了下掌。燈火闌珊的殿門口突然傳來一陣環佩叮鐺聲響,立刻有一羣身着五色彩衣的舞姬飄然從殿外躍進來。
舞姬們一個個貌美如玉,身子纖細柔軟,優雅有致,舞出美麗的步子來,一旁伴奏次第有序的響起,舞姬們隨着音樂,踏出一步步輕巧絕倫的舞步,兩臂的水袖在空中翻飛舞動,宛若高天流雲,美不勝收。
一曲舞畢,掌聲雷動,君殤舉杯,對摺顏王子道:“北朝女子果然能歌善舞,舞藝精湛。”
“皇帝說笑了,不過是學些貴國的舞曲罷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嘛,我朝素來懂得虛心接受他國文化。”
折顏王子此話一落,殿中衆人皆是倒吸了一口氣,折顏王子此話擺明了是在諷刺南朝不懂學藝。
“哦?”君殤也不怒,只俊眉一挑,坦然道,“折顏王子的意思是說我朝閉塞嗎?”
“皇帝此話說得重了,只是既然我北朝女子會貴國舞蹈,卻不知貴國可有人會我國舞曲。”
折顏王子此話一出,衆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御好身上,南朝朝野上下皆知,御好帝姬舞藝超羣,南朝幾乎無人能及。但也有人立刻想到南朝素來不屑學習異族文化,嘉雍皇帝在世時就曾頒佈過一道《禁外書律》,帝姬身爲皇室中人,想來也是不會北朝舞曲的。
見御好淡然而坐,並無出頭之意,衆人又將目光落到了南朝第一美人墨螓卿的身上,身爲當朝相國的女兒,墨小姐也是南朝有名的才女,不知她能不能解圍。
墨螓卿感受到四面的目光,不由得低下了頭,自己雖是舞藝不錯,但北朝最有名的“胡旋舞”是以高度旋轉爲主,自己根本承受不住那樣的強度,雖曾偷學,卻也是技藝不精,不敢獻醜。
“各位大人這都是怎麼了,折顏不過隨口說說罷了,各位大人都不必放在心上。”折顏舉杯一笑,目光中透着得意之色。
“等等--”一個清麗好聽的聲音傳來,衆人順着聲音尋去,發現說話的竟是御好帝姬,“王子小瞧我們南朝女子是不
是?”
折顏含笑迎上御好的清透寧靜的目光,收斂了些許得意,俯首道:“折顏不敢。”
“我南朝女子素來矜持,極少做這等拋頭露面之事,只是既然今日折顏王子好奇,御好倒是願意一露小才。”
“那折顏豈不是可以大飽眼福了。”折顏淺淺一笑,向御好投去默契的一笑。
“只是御好也有一求。”看到折顏的笑容,御好心中會意,頓了頓,道,“御好素聞折顏王子一手琵琶彈得極好,若是王子願意爲御好伴奏,御好將不勝榮幸。”
“爲美人伴奏,是折顏的榮幸。”折顏緩步走出座位,立刻有樂師遞上一把名貴的琵琶。
折顏莞爾一笑,看着那個從座位上走出來的美麗女子,心中莫名輕鬆溫暖,修長十指在琴絃上輕輕一撥彈,優雅的道:“帝姬,請--”
御好聞音起舞,能參加今日夜宴的都非一般人,身份都是極高貴的,是以大都是見過御好舞蹈的,但卻是第一次見到御好舞異族舞蹈,這種以高度旋轉爲主的舞蹈,令衆人眼前一亮,不由得癡凝起來。
不同於南朝舞蹈的優雅,北朝的舞蹈奔放有力,彷彿能透出一股子的靈氣和力量的美來。樂聲愈快,御好便旋轉的越快,彈琵琶者與舞者漸漸的隨着樂聲融合在一起,舞中有樂,樂中有舞。
蕭權坐在一旁,靜靜的看着那個在大殿中央起舞的女子,突然就想起第一次遇見她時的模樣,那時的她美麗空靈,渾身都有一種簡單的喜悅,令見者都不由得對她生出一絲喜愛了,可是此刻,他看到的卻只有一種生命的掙扎,雖然一樣美,可是在她身上,他再也見不到那種單純的快樂了。
蕭權猶記得自己兒時也曾見母親跳過這樣的舞蹈,那時母親告訴他這曲舞叫做《破蝶》,是胡旋舞中最精彩的一曲,沒想到多年之後,自己竟然會在御好身上看到這曲舞,隱約間彷彿還能看到母親跳這支舞時的熟悉風姿。
一曲舞畢,衆人都忘了鼓掌,只看着殿中那個翩然優美如蝴蝶般的女子慢慢的停下舞步,飛揚的裙襬也隨之一點點的垂落下來。
此刻的御好,早已筋疲力盡,胸口彷彿堵了什麼一般難受,剛要停住腳步,只覺得渾身一晃得厲害,控制不住的要跌倒。
“小心--”彷彿不止一個聲音響起,御好還沒聽清,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琵琶掉落在地,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
御好擡眸,對上一雙琥珀色的狡黠雙眸,折顏輕輕的摟着半仰的她,脣角微勾,讚歎道:“琴瑟在御,莫不靜好,御好你果然令我大開眼界。”
“謝王子誇讚。”御好禮節性的一笑,突然想起了什麼,嫣然問道,“只是不知王子打算怎麼謝御好爲您舞的此曲呢?”
折顏深邃一笑,拉起御好的手,放到脣邊輕輕一吻:“十座城池,不知御好可滿意?”
折顏此話一出,驚得滿殿的人皆倒吸了一口涼氣。
一舞換十座城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