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秋風瑟瑟的吹落髮黃的樹葉,醫院裡有來來往往的人路過,每一個臉上都有不同的表情。
顧言和林柔一起一起坐在一棵參天梧桐樹下,腳下已經鋪就了一層厚厚的樹葉,偶爾還有一些鵝掌般的葉子從頭頂飄落下來。
顧言安靜的捧着一本書在那裡翻看,林柔和其他一些病人在那裡交談着。
眼看天色逐漸暗了下來,顧言合上書,就要陪着林柔走進病房。
兩人一起嬉笑着走到樓梯口的時候,顧言忽然翻了翻書,然後對着林柔說道,“我剛纔好像掉了一個書籤,我回去找一找。”
林柔拉住即將轉身的顧言,笑嘻嘻的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顧言趕緊衝着林柔擺了擺手,“不用了,要是待會兒人家送飯來找不到人就不好了。”
林柔現在每天的活動範圍也就醫院,她自己不願出去,擔心遇見熟悉的人,醫生們也都建議她最好不要出去,理由可想而知。
林柔想了想,終於點點頭,“恩,那找不到你再叫我。”
顧言走出住院部的大門,還不忘朝着剛纔林柔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這才轉身回到剛纔二人所在的梧桐樹下。
她四處張望了一番,似在找什麼人。
這時,終於有一個身影從高大的梧桐樹後面走出來,腳下踩着微脆的梧桐樹葉子,發出“咔咔”的聲音。
顧言聽見背後有動靜,便立馬轉過身來,看見對方果然是莫宥文。
莫宥文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住院部大樓,一臉的疲憊,一看便知道肯定是每天都沒有睡好。
“你也看見了,小柔現在的情緒還算比較穩定,所以你可以放心了。”顧言最終還是忍不住將實情全部告訴了莫宥文,她實在不忍看見二人這樣就此分道揚鑣。
從前的莫宥文陽光活力,和林柔簡直是無可挑剔的一對,可是現在……
聽到顧言的話之後,莫宥文哽咽着喉嚨,輕輕點頭,艱難的發出了一個單音節詞,“恩。”
顧言心裡有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微微垂眸,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那些日記……你全都看完了嗎?”
莫宥文的臉色黯淡無光,艱難的動了動脣,道,“其實我很早……就已經看到過了,我一直都知道她的病情。”
“你一直都知道?”顧言忍不住張大了嘴巴,若是一早就知道,那他該僞裝得有多深才能瞞得住?
莫宥文長吁了一口氣,脣邊不知是苦澀還是欣慰的淺笑,“因爲我知道,她最不希望知道她病情的那個人,一定是我。”
顧言歪着腦袋清楚的看到莫宥文眼中泛起的那一層明晃晃的東西,這一刻,她覺得,這世界上其餘所有的悲劇也都不過如此。
她發現,這些天她替林柔的擔心全部都及不過眼前這人的一絲一毫。
顧言若有所思的走進電梯裡,按下了樓層鍵之後這纔回想起,先前她好像隨手掛了一個電話。
當時她也只是在慪氣,心想着或許他會打第二個過來,結果電話就一直沒再想,而她也漸漸的就忘記了這事。
翻開手機過後看到是冷皓然的號碼,而且真的只打了一遍之後就再無記錄,顧言心裡頭有些發虛。
不過轉念一想,他明知道這些天她對他心存芥蒂,幹嘛還給她打電話,這不明擺着叫她掛他電話嗎。
顧言想着想着,心裡頭那股小小的內疚感也就逐漸消失,這時,電梯也已經到指定的樓層。
“叮”的一聲,電梯門自動打開。
顧言走進林柔的病房。
“找到書籤了嗎?”林柔這會兒正躺在牀上玩手機。
“恩,原來被葉子遮住了,害我找了好一會兒。”顧言從衣服兜裡摸出一張精美的書籤,既然是早有安排,這個她自然也早就準備好了的。
“找到就好。”林柔掀開被子從牀上走下來,倒了一杯水然後摸着癟癟的肚子,“好餓啊,今天送飯的怎麼還不來。”
“沒事,我陪你一起慢慢等。”顧言將書籤放回到書中,坐在一旁打開電腦。
林柔低下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可是現在已經快六點了,你還是早點回去吧,不然你大哥肯定會擔心你的。”接着林柔又閃爍着那雙璀璨的星星眼湊近到顧言跟前笑道,“還會擔心你肚子的小寶寶的。”
雖說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下旬,顧言披着風衣圍着絲巾也不怎麼容易看得出來,不過這病房裡平時都開着25度左右的空調,她進來一般都要脫衣服。
而且就算她不說,由於她比較瘦,肚子也已經慢慢顯現出來。
林柔和她同樣都很期待這個小寶寶,於是顧言只期待在這消沉的日子裡,能夠增添一點歡樂。
電腦很快就打開,顧言點開網頁開始搜索電視劇,對着林柔說道,“我今晚不想回去,留下來陪你。”
林柔被水嗆了一下,使勁咳嗽了兩聲驚訝的看着顧言,“什麼?可是你大哥……瞧我怎麼還一直大哥大哥的,可是冷少爺他會答應嗎?”
實際上,她也挺希望顧言可以留下來,以前每次她感覺到孤單的時候,都會有莫宥文陪在她身邊,然而現在,只有她一個人獨自面對。
她怕的不是孤獨,而是習慣獨孤。
當孤單已成爲一種習慣,說明她是真的被全世界拋棄了……
顧言擡眸笑嘻嘻的看着她,“你每天都一個人待在這裡,多無聊多寂寞,病人最需要的就是陪伴,除非他是冷血,否則一定會明白這個道理。”
林柔抿着雙脣,有些不確定看上去又有些受寵若驚,“你……確定要留下來嗎?”
顧言看着林柔期望的眼神,忽然就想到了剛纔樓下翹首期盼的莫宥文,明明是應該廝守在一起的兩人……
顧言站起身,鼓足勇氣提起了這些天已經成爲林柔禁忌的話題,“小柔,其實你很希望有個人能夠一直陪着你對不對,要不然我們叫莫宥文來吧?”
林柔聽到這話,捏着玻璃杯的手一下子輕顫,水杯便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直直的看着顧言,“言言,你答應過我的……”
顧言被那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音震了一下,趕緊回過神來,“我知道了,我不會告訴他的……”
林柔有那麼一瞬就像是失了魂兒一般,但隨即便恢復如常,“我們不談這個吧,說點快樂的。”
林柔朝着顧言走過去,眼神微微有些好奇的看着顧言的腹部,笑道,“你是什麼時
候發現你肚子裡有小寶寶的啊?”
顧言下意識的低下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她記得是三天還是五天前纔跟林柔說過吧。
她的病情實在惡化得太快……
“這……是在一個很不巧合的機會下。”顧言玩笑着道。
那天如果不是她要熬夜導致累暈,恐怕也不會招來醫生吧。
也不知是由於懷孕的原因,就算冷皓然瞞着她嚴峻就是她親生父親,就算她心裡特別想跟他生氣,可那股氣就是上不來。
這些天他們也就只是冷戰,明天便是冷皓然說的要去領證的日子,可現在她不想這麼快妥協。
“是嗎?”林柔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盯着顧言,“不過你們到底什麼時候在一起的,我竟然一點兒都不記得。”
“那就不要想了,不論你問多少遍,我都會不厭其煩的跟你說的。”
“我這是生病,別把我說的跟不記事的老太太似的。”
“你總會有成爲老太太的那一天的。”
顧言以爲這話能夠安慰到她,希望她能夠早日康復,然後慢慢活到老去的那天,然而林柔聽了這話之後忽然便沉默,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變得僵硬。
顧言試探性的叫了她一聲,“小柔……”
林柔愣愣的回過神來,扯着嘴角不自然的笑了笑,“你喜歡看什麼電視劇,我們一起看吧。”
顧言異常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微微皺起了眉頭。
顧言這會兒哪裡還有什麼心情去想她要看什麼電視劇,只隨便點了一部,然後滿腹心思的扭頭看着林柔,欲言又止。
林柔盯着電腦,微微垂眸,聲音細小的道,“這話,之前宥文也跟我說過。”
顧言輕輕扭過頭,看着她。
“嘿嘿,算了,不說那些往事了。”林柔臉上並無過多表情,看上去很平靜。
顧言自然知道她這是在口是心非,但也並不戳穿她。
沒過一會,林柔輕輕抿脣,扭頭看着顧言,“其實我……”
顧言輕嘆,“其實,你很難過對不對?”
林柔望着她清淺的一笑,“不是。”
顧言微微有些不解,“恩?那是什麼?”
“我是難受。”林柔一邊說着,一邊無力的捂着肚子,“肚子餓得難受。”
“嗤!”顧言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隨即站起身,“我得去看看這送飯的怎麼還沒送來。”
其實她知道,林柔不過是擔心餓着她。
林柔拉着她的手,“你坐下,我去。”
“我去。”
“我們一起去。”
“好。”
二人乘坐電梯到一樓,電梯門剛打開,她們便看見了送餐的那個人。
誰知卻在這時,顧言看見電梯門口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腳步一下子就僵住,下意識的就要去按關門。
冷皓然搶先一步伸手攔住尚未合攏的電梯門,步伐矯健的步入電梯,一步步朝着早已縮在角落的顧言走去。
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將顧言攬入懷裡,將她抱出了電梯。
顧言咬着脣,在冷皓然懷裡拼命掙扎了兩下,也不說話,然後以抗議的眼神怒視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