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荊大公子鬱悶了,有始以來第一次月夜表白,就被當成醉話給忽略了。要是被人知道,地上那得掉多少眼珠子啊?
趕回去時,城門已經關了,這難不倒荊無言,他過去交涉了一回,城門開了條小縫,放他們進了城。
藍宵露沒敢回桃花閣的小院裡住,這時候桃花閣正是生意興隆的時候,再說兩天沒着家,她怕雲青婉擔心,也怕有個突然變故,她應付不來。
藍宵露把狐裘還給荊無言,荊無言鬱悶地道:“這是我送給你的,夜裡這麼冷,圍着吧!”
藍宵露道:“謝謝大哥好意,我帶着不太方便!”
“不太方便?何解?”
藍宵露笑道:“荊大哥是不知道我是怎麼出府門的,要是知道了,就明白了!”
“難不成,你是翻牆?”
“正是!”藍宵露笑道:“你想啊,這名貴的狐裘,被我在牆上幾蹭幾蹭,還能有個好,怕是要面目全非了!”
荊無言震驚地道:“難怪,我說那麼高的峭壁,你竟然敢爬,原來你是這樣出門的,但那峭壁,比藍府的院牆,要高了許多倍!”
藍宵露道:“我命大,高許多倍的,我也爬上去了,要不是爬那峭壁,我也堅持不到荊大哥來救我!”
荊無言從懷中取出一根小小的綠色外皮細管,對着空中,彈出一顆綠色的信號彈,夜色中,綠幽幽的光線閃了一閃,劃破了夜空。
片刻,街後有箇中年男人轉過來,荊無言把兩匹馬交給了他,他牽了後就離去了。
荊無言又取出兩根紅色外皮的細管,遞給藍宵露道:“這是我幻影門的信號彈,用於危險之時求助,只要發出這個信號,附近幻影門的門人都會第一時間趕去相助。你拿着!”
藍宵露搖頭笑道:“不用了,怎麼說我也是藍府的深閨小姐,平時出門時候少,即使出門,遇到危險的時候更少。再說,我也粗識武功,保命還是可以的!”
荊無言傷心地道:“宵露,你何必拒我於千里之外?”
“荊大哥,你言重了,是我配不上你,此生能得你爲友,已經是我莫大的榮幸。我早就決定,終生不嫁,陪伴着我娘,好好過日子。”
“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你還這麼年輕,還沒有及笄,人生還沒有開始!”
“那又怎麼樣?我雖然不能嫁人,但是我可以做很多事,我可以和荊大哥合作,把生意做得更大,可以讓我娘過更好的生活,可以憑我的能力,給我的親人尋得一個棲身之所,可以讓她們衣食無憂。我還有什麼好奢望的?”藍宵露本來不想再繞到這個話題上,但是荊無言那受傷的眼神卻讓她心中不忍。
如果她對他全無好感,她不會在意,但是,這樣一個優秀的男人在面前,要說全無好感,無動於衷,那也不可能。只是還沒有強烈到上升到愛的地步而已。
“即使你認爲我說的是醉話,我仍然要說。宵露,你配得上任何人,你也不用把那些不幸的事再記在心中。我會給你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我會明媒正娶,到你及笄之日,我親自到藍府求親!”荊無言斬釘截鐵地說。
“荊大哥,千萬不要!”藍宵露苦笑道,“藍府最近事多,而我,在風口浪尖那麼久,終於淡出了人們的視線,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有人去求親,我又會成爲街頭巷尾人們的茶餘飯後的談資。我只想簡簡單單地活着,只想安安靜靜地生活。”
她想說的是,感情是兩個人之間的事,不是你想娶,我就想嫁,這個身體現在還不到十五歲,嫁人?是不是太天方夜譚了一點?雖然這個世界,女子及笄就可以嫁人,像藍素琴那樣早熟的,發育早的蘿莉,不等及笄就能嫁人。可是她不想,何況,好感是好感,愛情是愛情,她分得清。
她感謝荊無言對她的毫無嫌棄,毫無芥蒂,但是,感謝也好,感激也好,那都不是愛。
她要嫁人,總得嫁個自己愛的人,而不是在不明白自己心意的情況下,不明不白,糊里糊塗爲了一份感謝而以身相許。
可是她也知道,在這個世界,女子地位低下,若是她和荊無言談愛情是相互的事,喜歡不是愛之類的,他一時,無法理解吧?
荊無言卻是主意已定,他明白,他的求親或者真的會讓藍宵露再次被人們關注,一年前的舊事也會翻出來,但是他會好好保護她,他也不會再容忍那些人那樣說她。他會用一個豪華而盛大的婚禮,來堵住所有人的嘴。
他笑道:“咱們不談這個了,我送你回去!”
藍宵露也覺得現在站在夜深人靜的大街上談論這個的確是不妥,兩人一路默默無言地向前走。
看藍宵露直接往西邊去,那不是藍府的方向,荊無言想到她說的翻牆,便明白了。他沒去過藍府,也不知道藍宵露住在哪個院子,她既然要翻牆,自然是選離自己住處最近的院牆。
進了西邊小巷,藍宵露停下腳步,道:“從這裡過去,就是清羽院,藍府最偏僻的院子,也虧得是這樣一個院子,翻過院牆就是大街,所以我沒少偷跑出來!”
荊無言看着她,她身體雖然已經在發育,畢竟身量沒長成,那麼瘦瘦小小的個子,是怎麼樣翻過這麼高的院牆的?她只是一個遭遇不幸的深閨弱女子,卻沒有選擇屈從於命運的不公,在院裡淒涼度日,而是選擇翻牆出府另創一片天。
這樣的女子,根本就是一個奇女子,她雖然身處逆境,卻並沒被打倒,她雖然身體瘦弱,卻有一顆強大的心!
嗯,她的身體,似乎也不瘦弱,該有肉的地方,還是很有肉的。
藍宵露可不知道荊無言在想什麼,她指指院牆,側頭道:“如果你要上去,用什麼辦法?”
荊無言輕輕一笑,腳下發力,在巷子另一邊的牆上一米高處一點,人在空中,一個空旋,直衝起一丈多高,人已經輕飄飄地落在院牆上。
藍宵露興奮地直拍好,這就是傳說中的輕功啊,不過她也只是虛拍,這暗夜無聲的,鼓掌聲還不驚起別人。
荊無言手按在院牆上,輕飄飄地又落下地來,道:“你是用什麼辦法?”
藍宵露也不瞞他,笑着對他招招手,蹲下去,在靠近地面的一塊磚頭上一扳,那磚頭應聲而開,露出裡面的牆洞,她伸手進去,拿出三角撓勾來,把磚放回原位,一點兒痕跡也沒有。她得意地道:“我用這個!”
說着,她捏着繩子,把撓勾一甩,撓勾準確地勾在牆頭。
這麼一看,荊無言就明白了,他道:“你有武功底子,比一般人身輕體健,但是沒有輕功。用這種方法好是好,但是如果沒有這個東西,你怎麼上院牆?這樣吧,以後有空,我教你輕功,讓你直接上去,不用藉助工具!”
藍宵露大喜,道:“那更好,從此以後我就可以拋開撓勾,高來高去了!”她轉頭對荊無言笑道:“荊大哥,一言爲定哦!我先進去了,你也早點回吧!”說着,她手一緊,腳下用力,順着牆壁,“爬”上了院牆,在牆頭,她衝着荊無言擺擺手,做了個調皮的鬼臉,翻進院牆裡面去了。
荊無言在巷子裡站了很久,藍宵露的笑臉彷彿還在眼前,那麼自信明朗的笑,那麼坦然乾淨的笑,那麼明麗燦爛的笑。
剛開始,他只是覺得她說話有趣,多關注了一些,後來,見她談吐不凡,雖然拿藍家大小姐的字畫倒賣,有點有失斯文,但他並不是迂腐的人,只是一笑置之。
端木長安的人向他買消息,尋找一個丫頭,他派出手下多方查找後,才知道,這個丫頭,居然是他認識的人,而且,並不是丫頭,而是藍家的小姐。那時候,他心中已經不僅只是好奇,而是吃驚。
再後來,她和他合作,以一個商人的眼光,他覺得她對於商機很敏銳,因此對她多了幾分欣賞。及至到後來,看到她寫的那副下聯,玩笑之間,一氣呵成,俗話說字如其人,那大開大闔的字,那起筆的淡定,落筆的從容,以及字裡行間透出的,讓他知道,她胸懷寬廣,格局高致,那時候,他對她,是欣賞,和一些愛慕。
在擷玉齋後面的院子裡,她留下了一闕詞:“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羣芳妒。零落成泥輾作塵,只有香如故。”
這首詞名爲詠梅,其實是她自比吧!
她從小母親失寵,在丞相府的生活不如下人,受盡冷眼和欺負,雖然兄弟姐妹衆多,卻沒有一個人在意過她,可不和寒天雪地裡的孤梅一樣?難得的是,即使零落成泥輾作塵,還有香如故。
就像她,遭遇那樣的不幸,卻沒有自暴自棄,反倒用另一個身份,開創一片商業基地。不管她的賺錢多少,這一份精神,已經足夠讓人動容了。
到後來,他對她越瞭解,那份愛慕也就越濃厚,他要娶她,他很確定,這個女子,就是他一直尋找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