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平日裡對她表面上還維持着一些籠絡,今天居然寧叫那個臭名遠揚的三丫頭到身邊,也不叫她的女兒,這不存心叫她難堪嗎?
最意外的是,老爺是個最注重規矩的人,竟然說隨便坐,意思是同意三丫頭坐到鍾敏儀身邊去。她滿面笑容地道:“老爺說的是,只是家宴,要是論起規矩來,咱們素琴呀,好歹也是皇子側妃,皇家的人,那不還得坐到上首去了。隨便坐,隨便坐,來,素琴,你就坐我旁邊吧!”
最失意的現在成了三夫人,四夫人說藍素琴是皇子側妃,想到自己被退婚的女兒,聽藍素櫻說原來這是藍素琴在中間使壞,她雖然一直和四夫人是沆瀣一氣的,這時卻也心中不滿,不陰不陽地道:“皇子側妃倒也是皇子側妃,就只是不知道還做得幾日。”
四夫人眉一挑,眼一橫,道:“虎毒不食子,打斷骨頭連着筋,皇子始終是皇子,雖然一時下了獄,你見過父親請家法把兒子打死的嗎?不過是做做樣子演演戲而已。”
三夫人冷笑,道:“是是是,那我這裡就祝這戲早日演完!”
藍素櫻卻只是脣邊掛着淡淡的嘲諷,看着藍素琴,她有今天,是因藍素琴使壞,叫四皇子從中作梗,損人不利己。而藍素琴,即使四皇子出了獄,也不會有她什麼好日子過吧?
四姨娘自以爲優越,卻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做下那麼多好事,還指望既享尊貴,又享兩情和悅嗎?
藍成宣沉下臉,道:“不過一頓家宴,說這些幹什麼?”
三夫人四夫人不敢再多說,互相不滿地看了一眼。
各自落座,藍宵露自然沒有坐去大夫人身邊,她在上首位置,和藍成宣並坐,身邊坐着未來的太子妃藍芙蓉,藍芙蓉之下是三夫人,四夫人。
藍成宣那邊是二夫人,藍君義挨着二夫人而坐,藍君義下首纔是藍宵露,藍宵露下首又是藍素櫻,藍素琴。
這座次很有講究,嫡子嫡女地位比妾室大,和平妻地位差不多,所以一般會坐在上首。藍君義坐在二夫人下首,藍芙蓉卻是坐在三夫人四夫人上首,這不是因爲她是未來太子妃,而是因爲她是藍家嫡女。藍宵露平妻所出,論地位,也比妾室高,不過二夫人一直不得寵,這個平妻名存實亡,那又不同。
嫡長子地位超然,藍君義要坐到二夫人上首也是可以的,之前的家宴有時候就坐在二夫人上首。這次情況特別,他也明白父親突然今天中午舉辦家宴的意思,自然尊二夫人上位。
二夫人推辭不掉,也就坐了。
藍成宣道:“我一直忙於朝事,除了過年過節,很少能一家人齊齊整整地吃個飯,今天一家人都在,正好,就當是過節了!”
四夫人又不滿了,明明她的兒子不在,怎麼能叫一家人都在?可是這份不滿她也只能放在心裡,誰叫她的兒子不爭氣,不討老爺喜歡,成天混在紈絝子弟之中,連影子也不見,派人去找都找不到呢!
三夫人笑眯眯地道:“是啊,今天真是喜慶,和過節一樣。就是可惜,二少爺不在,缺了個人!”
藍成宣臉色一沉,冷冷道:“別提這個畜生!”
四夫人心裡那個恨啊,她狠狠地看向三夫人,恨不得把她的肉咬下兩塊來,這話句句是刺,什麼真是喜慶?昨天她的女婿下了獄,女兒接回家來,這是什麼喜事?還特別提到她的兒子,這不是成心讓老爺心裡添堵,對君孝更是不滿嗎?
她就要反脣相譏,藍宵露突然道:“父親,聽說二哥現在在學做生意,忙也是應該的,再說,他不知道父親今天舉辦家宴,不知者無罪,父親彆氣壞了身子!”
自從藍君孝成了她的助手之手,她雖然仍然不喜歡四夫人和藍素琴的那份陰險,但是心裡還是想着要維護一下藍君孝。
二夫人一驚,她知道藍成宣的脾氣,怕是藍成宣要連宵露一起罵上了。
三夫人一怔,藍素琴設計陷害藍宵露,帶奪走她的未婚夫,這事藍素櫻知道,她自然也知道,按理說,她沒有幫四夫人的道理,難不成這丫頭果真笨得一無所知,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吶?
四夫人也是一怔,她對二夫人的不滿,比對三夫人還多。二夫人與世無爭,但是,平妻這個位置,就足夠讓四夫人恨上她了。她從來對二夫人和藍宵露沒好感,上次藍素琴欺上門去,她還差點動手打了雲青婉,現在雲青婉的女兒幫她的兒子說話,她是什麼用心?
這個丫頭,以前的家宴,縮在下首一聲不敢出,連東西也不敢吃,現在倒好,還敢接話了。
雲青婉道:“宵露,沒了規矩,長輩說話,不要插嘴。老爺,是我教女無方,請責罰!”她怕藍成宣責備藍宵露,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藍成宣卻只是看了藍宵露一眼,並沒有責備,反倒淡淡地道:“若他真是在學做生意,倒是我錯怪了他。宵露關心我的身體,一片孝心,我怎麼會責罰她?來呀,上菜吧!”
這話一出,三夫人四夫人心裡各有想法,雲青婉也十分意外,以前有一次家宴,宵露因爲受了寒,咳嗽了一聲,就被罵着沒有規矩,被他罰抄了十遍《女誡》,不抄完不許吃飯。
陸羽雄聽了藍成宣吩咐,立刻下去安排了,菜式一樣一樣上來,大冷的天,當然沒有涼菜,全是熱氣騰騰的精緻菜式。
有藍成宣在場,雖然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的家宴,卻並沒有多少親熱溫馨。大夫人雖然知道了一些原委,但心情倒是最平靜。因爲她清楚,藍宵露即使一步登天,也不過如此,一個失了貞的女兒,嫁出去再風光榮華,也不會被夫家喜歡的。
老爺既然這麼看重,她自然會配合,表面上熱情有加,但心中還是生出幾絲不屑來。
三夫人四夫人各有心病,免不得互相冷嘲熱諷地刺幾句,但又怕惹惱了藍成宣,也只能含沙射影指桑罵槐,不敢太過份。
藍芙蓉,藍素琴,藍素櫻三人卻是從頭至尾一句話也沒有說。這固然是藍家的家教嚴,飯桌上不能多說話,也是三人心境各不相同的緣故。
藍宵露替藍君孝辯白了一句之後,也沒再說話。
整個家宴,與其說是團圓宴,不如說是煎熬,至少藍宵露不喜歡這種氣氛,她和二夫人在清羽院裡吃飯的時候,輕鬆溫暖溫馨適意,哪像現在這樣,中規中矩,連什麼時候提筷,什麼時候放下筷子,都有要求。而且,她不認爲這是一家人的團圓宴,各懷鬼胎的幾個姨娘,臉色威嚴的藍成宣,幾個低頭吃飯的姐妹們,整個飯桌死氣沉沉。
好在一頓飯的時間並不太長,飯後,藍宵露本想找個藉口和雲青婉回清羽院去,鍾敏儀卻笑着親熱地拉着她的手,道:“妹妹,你可是好久也沒到我晴翠院來坐坐了,我知道妹妹喜歡清淨,也沒去清羽院打擾。不如今日就到我院裡坐坐吧!”
她這樣示好,雲青婉自然不好拒絕,道:“是我的不是,我本應多去看望姐姐的!”
“姐妹之間,哪有什麼是與不是的!”鍾敏儀笑逐顏開地道:“三丫頭,陪你娘一起,到我晴翠院坐坐吧,和你二姐說說話。”
藍宵露知道她這是有話要說,乖巧地應道:“是,母親!”
三夫人四夫人以爲鍾敏儀也會象徵性地說句客套話,這樣她們便可以藉機會看看爲什麼今天老爺的態度這麼奇怪,但是鍾敏儀卻看也沒看她們一眼,拉着雲青婉的手,有說有笑地往晴翠院方向而去。藍芙蓉和藍宵露跟在後面,轉眼就出了廳。
四夫人心中恨極,瞪了三夫人一眼,道:“素琴,咱們也回了。”
三夫人毫不在意地一笑,道:“素來聽說和大姐最親厚的是四妹,怎麼今天大姐不邀請四妹,倒邀請二姐呢?難不成因爲四妹成了四皇子的岳母,大姐覺得這麼邀請有失尊重,準備擇日親自登門拜訪麼?”
“你……”四夫人怒目而視,咬牙切齒,卻終不敢怎麼樣,只悻悻地道,“我女兒嫁的是皇子,即使是落難的皇子,也同樣尊貴。不像有些人,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說完,一扭腰,帶着藍素琴離開了。
三夫人和藍素櫻走出門,看着鍾敏儀和雲青婉遠遠的背影,又看看那邊往飛燕院而去的四夫人和藍素琴,懷疑地對藍素櫻道:“這情形,莫非她們要起水了?”這個她們,指的自然是雲青婉和藍宵露。
“再起水,也脫不了一身溼!”藍素櫻面無表情地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回去吧!”
三夫人頓時醒覺,這裡人多耳雜的,可真不是說話的地方,要是被人偷聽了學嘴,可不好了。於是閉了嘴,和藍素櫻回欣月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