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宵露眼珠子轉了轉,笑眯眯地道:“走,回去,我餓了!”
不知道院牆那邊是什麼,所以大白天的不能試,她得等到晚上先探了路才行。當然,這麼驚世駭俗的事情,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走進正屋,二夫人居然在前堂裡坐着,一臉擔心的樣子,藍宵露快步過去,親親熱熱地叫道:“娘!”
二夫人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一把拉過藍宵露抱在懷裡,道:“宵露,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呀?”藍宵露奇怪。
“聽說你要出府,我擔心老爺和夫人知道消息,懲罰你!”
“她不過就是不准我出府罷了,爲什麼要懲罰我?”
二夫人看着她,目光慚愧悔恨,更多的是擔憂,她輕聲道:“宵露,娘沒用,娘嫁給你爹,雖然是以平妻身份,但是在府裡,毫無地位,連帶着你也一起受委屈。你現在性子變了很多,但到底是個孩子,要是有心之人拿個事由再來落井下石,一旦娘連這名義上的平妻之位也沒有了,你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藍宵露亮如星辰的目光看着二夫人,清清泠泠地問道:“娘,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是爹的平妻,你會不會傷心難過?”
二夫人怔了怔,眼中浮過一絲迷茫,最後自嘲地苦笑道:“這麼多年了,有什麼好傷心難過?我這個平妻,虛有其名罷了。我只是擔心,要連這虛名都沒有了,我該怎麼來保護你!”
的確是虛名,藍成宣已經兩年沒有踏足過清羽院,怕是連他都已經忘記清羽院裡還有一個他的平妻了。既然以平妻之禮隆重娶回來,當初怎麼會沒有幾分真愛?到現在,卻如同陌路人。娘被侷限在這個小小的院子裡,他卻娶了一個又一個妾室。對這個花心濫情又薄情的便宜老爹,藍宵露是毫無好感的。
她擔心二夫人還對這個丞相爹抱着期望,現在一聽,覺出她話意裡那一抹心灰意冷來,先放了大半個心。只要二夫人不再存有幻想破鏡重圓,那也少受些傷,以後自己有能力了,接她出府,她想必也不會捨不得。
看來二夫人也意識到她的平妻名份可能會不保,但是她在乎的卻是能給藍宵露的庇護更少,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前世的藍宵露父母忙於生意,一年難得見上幾次,她是和爺爺相依爲命長大的,後來爺爺去世,她覺得自己就像孤兒一樣。沒想到這裡還能收穫一份母愛,這是這個身敗名裂命運悲摧的藍三小姐唯一的溫暖親情了。
藍宵露心志堅定,也不免有些傷感,她抱住二夫人的膝,把頭埋在她的腿上,依偎着她,柔柔軟軟地道:“我會自己保護自己的,我也會保護你。娘,你放心,總有一天,我要帶着你離開這個大的籠子,過平靜安穩的生活!”
二夫人略有些震動地看着她,訝然道:“宵露,你,你真是這麼想的?”
藍宵露擡眼看她,展顏一笑:“娘,我不喜歡這裡,我討厭這裡,我們都像被關在籠子裡,沒有自由,受人冷待,受人恥笑。我們爲什麼要逆來順受?別人對我們不好,我們憑什麼還死心塌地?總有一天,我會帶娘離開這個籠子!”
二夫人有些發呆,藍宵露這些話,對她來說,幾乎可以算是一場頭腦風暴。她從小接受的家教,是三從四德,雖然也曾經憧憬過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但這個願望已經被現實扼殺破滅,她是心灰意冷,卻從沒想過離開。
看她一副被嚇住了的表情,藍宵露知道自己有些操之過急,這是古人啊,古代的女子就是麻煩些,早就被孔孟之道給荼毒了,得慢慢來。於是她綻顏笑道:“娘,我這陣看的書多,明白了很多道理,以後我再跟娘慢慢探討。”
看着二夫人幾乎夢遊一樣回去自己的房間,藍宵露吐吐舌頭,好吧,操之過急了,不知道這個娘得多久才能消化。現在她顧不了這麼多,她得趕緊的準備準備,趁夜探一探,那個院牆,可是能不能出府去的關鍵。
她回到房間就把自己關了起來,在房間裡左找右找,在衣箱裡翻來翻去,還真是家徒四壁呀,想找根繩索也找不到,不會是二夫人怕她再次上吊叫丫頭們全收走了吧?
最後,她只好撕了兩件衣服,撕成條狀,勉強可以當繩用。
她繼承了這個身體的記憶,卻沒繼承這個身體的琴棋書畫女工刺繡那些大家閨秀的才華。好在她本身也是拿過書法獎的,不算一無是處,而且她有兩世的記憶,怎麼說也比這些古人思想超前了一千多年,要是連自己和娘都養不活,叫清羽院這些人只能喝清風,飲清水,瘦成一道閃電,不是要笑掉人的大牙?
夜色終於在藍宵露的盼望中姍姍來遲,月亮冒頭了,上弦的月,像一彎鐮刀掛在天空,又細又彎,光線朦朦朧朧,藍宵露耐着性子等到月上中天,拿上準備好的包袱,裡面放着她製作的簡易繩索,悄悄地走出房來,今天睡在外間的是幼藍,這時她睡得正香。
藍宵露躡手躡腳地開門出去,她腳步輕得像貓兒一樣,睡夢中的幼藍全無知覺。等她悄悄地開門出去時,整個清羽院都沉在一片夢鄉之中。
月色本不十分明亮,還不時隱進雲層,這天色,果然是宜小偷,她不爲偷東西,只爲偷一條出府的道路來。
之前她不是沒有抱怨自己悲摧,清羽院冷清偏僻無人問津,現在卻慶幸,也虧得這麼冷清偏僻的院落,又恰好在外圍,不用繞很遠的路就到了府裡的外牆。那兒幾叢修竹,幾株矮小的風景植物,在暗夜裡,夜風一吹,簌簌木葉聲,幾點搖曳孤瘦的影子,顯得更加幽暗淒涼。
藍宵露打起精神,輕捷地直奔院牆,來到牆下,她把包袱放在地上,解開來,正要拿出布繩,突然聽到身邊不過多處有極輕微的咯的一聲,好像是極細小的枯枝斷裂的聲音。
換了平時,她雖然是自小隨爺爺習武強身,耳目比一般人靈敏,也決計聽不到這麼細小的聲音。但現在她正是精神高度緊張,聽覺也比平時靈敏更多,感覺不對,立刻回身。這時,彎月恰好從月亮後露出頭來,一個黑影正從灌林後緩緩站起來,離她不過三步。
來不及細想,她本能地左臂內彎,手肘向前,右臂伸直,化掌爲拳,腳下後退半步,屈單膝前頂,一上一中一下,直取來人。
這是爺爺教的保命招數,危急之時驟然出手,就是爲了逼退敵人,對方要是不退,便會中招,就算有所防備,三路同時進攻,極難全部躲過。
藍宵露出手已經很快捷了,沒想到對方也不弱,一錯身,就擋開了上路,胸腹一收,身子後縮幾寸,中路又落了空,下路明明是狠狠上頂,直取對方要命的部位,對方竟然也不慌不忙,快速雙腿一夾,將她的膝蓋牢牢夾在兩腿之間,離要命的部位還有好幾寸。
藍宵露雖然很少出手,但以前用這招對付過夜裡欺負她單身的流氓無賴,對這招是相當自信的,沒想到竟然被對方輕輕鬆鬆化解,右膝被制,變成單腿着地,而對方的雙腿竟然如鐵石一樣,硌得她膝蓋好疼。她趕緊右手變拳爲指,從外向內劃了個弧形,食中二指直插對方雙眼,左手收肘直擊,猛地出拳,打向他胸口膻中穴。
對方悶聲不響,雙手閃電般伸出,左手握住她右腕,右手握住她左腕,稍一用力,藍宵露立刻全身一陣痠麻,下盤凝然不動,竟然還牢牢地夾住她的膝蓋。
對於只遭遇過幾個街頭混混的藍宵露來說,這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她的速度,反應,都是無懈可擊,十分快速,可是對面前這個人卻更快,竟然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輕描淡寫。就這麼被制住,她一萬個不服,卻又不得不服,她瞪大眼睛,死命瞪着面前這個人。
這人身材高大,濃眉大眼,臉色清峻,一身不知是青是黑的布衣,此時一雙深幽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似乎沒料到攻擊她的只是個十三歲的小丫頭,訝異中帶着幾分欣賞,卻又帶着戒備和探究。
藍宵露鬱悶死了,她就是想探探能不能爬牆出府,被這人抓住,卻又不知道這人是誰,是府裡的護院嗎?她見過府裡護院穿的衣服,這穿着打扮,不像,而且他大膽地上下打量她,到現在還夾着她的膝蓋不放,顯得狂放大膽,肆無忌憚,不像護院的作派,再說,護院哪有這麼高的功夫?
既然不是護院,那就是賊,她眼珠一轉,突然張口,那人放開她的左手,捂住她的嘴,略顯低啞的聲音在耳邊警告:“別出聲!”
雖然他放開了她的左手,她右手還被扣着,爺爺說過,那是脈門所在,被高手扣住後全身一片痠麻,沒有還手之力,她才兩招就被扣了脈門,對方要殺她真是易如反掌,她想說話,嘴被捂着,只發出一片唔唔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