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仍然坐在馬上,藍宵露想下馬,但是荊無言在她後面,以她的騎術,還沒法不碰到他躍下馬。可此時的她,已經如坐鍼氈了。
因爲騎馬而磨破皮的腿雖然墊着軟墊,仍是有些許的疼痛,可此時她糾結的心,早已亂成了一團麻,倒是徹底地忽略了這份疼。
她想,快一點到下面的市集吧,有時封在,多一個人,就少一份尷尬了。她就算不愛司城玄曦,但是她也沒有心情與另一個男人玩曖昧。
好在,前面的路已經逐漸寬了,遠處的人家密集起來,下一個市集,遙遙在望了。
藍宵露懊惱,這該死的馬兒,如果不是它的突然顛簸停步,怎麼會有那個意外之吻?那沒有那個意外之吻,兩個人怎麼會陷入這樣的尷尬之中,荊無言又怎麼會失控把那些話說出來?
突然身後一輕,藍宵露不用回頭,也知道,荊無言已經跳下馬來。
他享受這種和她近距離接觸的機會,但是他的心思並不猥瑣,既然話已經說明白,而他對她的愛,不是佔有與控制,而是真正的平等與尊重,他就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輕慢她,更不願意讓她爲難,讓她不安。
藍宵露心情不自覺一鬆,但是,這種尷尬並沒有因爲荊無言的下馬而有所改變。
有些話,沒有挑明的時候,兩人都可以裝着若無其事,可是當挑明之後,中間少了那層紙,便也少了一些迴旋的餘地,多了一些難言的尷尬。
以荊無言的聰明,原本不會把事情弄成這樣一團糟,可是他也是個人,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在面對着自己心愛的女人時,已經一直在壓抑着自己的情願,可是馬兒作美,那一吻,讓他一時之間失去了理智,變得不管不顧起來。
荊無言並不後悔,名份這東西是很重要,但是,如果僅僅只是名份,爲了她的幸福,他願意做那個打破禮教的人,哪怕因此會失去司城玄曦這個兄弟。
如果司城玄曦在這裡,可能會質問他,當初藍宵露中毒,他已經準備成全了,爲什麼他不肯要了她。
荊無言在這一刻,回想起當初的糾結,心仍是痛的,但是如果時間重來一遍,他仍然會那樣選擇。
他要的是一個和他傾心相愛的愛人,不是要一個生米煮成熟飯後不得不接受的婚姻。
他愛她,就不想讓她受一點點委屈。
他愛她,卻不得不退出,明知道司城玄曦用什麼方式給她解毒,他也只能退出。哪怕想到這裡,心中如小刀剜刺。
藍宵露沒話找話地道:“荊大哥,你看時封這會兒,會把馬車備好嗎?”
她必須得說點什麼,不然,兩個人會在這樣的氣氛裡尷尬死的。荊無言不需要怎麼展開身形,就能追上走得並不快的馬兒。
荊無言道:“嗯,應該會準備好,他看起來挺精明!”
“我也覺得是,也許以後,我可以把他留在身邊!像你身邊的小左小右一樣。”
“你身邊是需要一個得力的人!”
兩人言不由衷地說着廢話,但是這廢話也有廢話的好處,在這樣的廢話裡,至少可以讓兩人都假裝忘了剛纔的事。
好在,市集終於到了。
遠遠的,就見時封衝着這邊在招手。
藍宵露暗暗鬆了口氣,這些廢話,竟讓她感覺比騎馬打架還累。
時封身邊沒有馬車,藍宵露皺了皺眉,以爲他辦事不力,倒是荊無言先開了口:“事情辦得怎麼樣?”
時封笑道:“路老闆,荊老闆,馬車已經買好了,不過往西的路並不好走,我看那馬車的軸有點不結實,拖到鐵匠鋪讓悍一個鐵軸,我怕兩位老闆着急,先在這兒等着,報備一聲。這會兒應該快好了!”
荊無言看了看,指着前面不遠處的那家小酒館,道:“先去吃午飯!”
時封道:“兩位老闆先去,我去看車軸弄好沒有,等弄好了我直接來找你們!”
藍宵露想說一起,荊無言已經道:“好的,那辛苦你!”
時封一笑,轉身離去了。
藍宵露只好繼續和荊無言兩人行。
他們走進小酒館,酒館裡人很多,藍宵露比較滿意,之前她是愛清靜,覺得人越少越好,但是現在,她卻覺得人越多越好,最好是很吵很鬧,這樣,他們就沒有機會沒有時間沒有空間尷尬了。
小二引他們去空桌的時候,藍宵露心裡苦笑,她雖然感動於荊無言的柔情,這柔情能滿足任何女子的虛榮心,畢竟,荊無言是那麼優秀的人,但是,再優秀的荊無言,對她來說,也只能遠觀。
荊無言和司城玄曦不同,司城玄曦是霸道的,可惡的,控制慾極強,大男子主義又重。可是和司城玄曦相處時,她反倒沒有負擔,因爲他之於她,即使有這世上最親密的名份,比陌生人卻好不了多少。她不用在意他的感受,也不會去在意他的感受。
同樣,她之於他,也不過是一個工具,一顆棋子。沒有人會在意一顆棋子的感受。
但荊無言呢,從她走出藍府第一天,荊無言在她心中的印象一直很好,他溫文爾雅,溫潤如玉,給她最真誠的溫暖,他欣賞她,尊重她,幫助她,關懷她。
那是一種讓任何女人都無法拒絕的柔情,她心中對他原本不一樣。
遇到什麼事,她第一個想起的是他,絕不是什麼司城玄曦,哪怕這個人是她名義上的夫君,而且因爲陰差陽錯的中毒,還與他發生了最親密的關係。但在內心裡,他親近的人是荊無言。
她把那界定爲朋友之情。
她在乎的一個朋友。
因爲在乎,她不願意失去。
因爲在乎,面對他的柔情,她纔有些無所適從。
這一路,註定不能像當初雲隱村那樣輕鬆無掛礙。沒動身之前,她已經料到會有一些小尷尬,可是她又不能獨自來完成這於她來說難度極大的西啓國之行。
只是沒想到,那根本不是小尷尬,那是完完全全,實實在在的,比她意料中要嚴重許多的大尷尬。
她強制自己不要想下去,這一次,她要做的事太多,哪能容她這樣兒女情長,患得患失?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他們快吃完時,時封來了,他把馬車拉到了酒館外面,果然是一輛寬大的馬車,車裡的褥子很軟很厚。
藍宵露爲時封加了兩個菜,走出店來,荊無言已經在套馬車了。
藍宵露騎的那匹馬腳力不錯,他把那馬套在馬車讓,馬兒大概是知道套上馬車之後就不能放開四蹄盡情奔跑了,有些不情願地打着響鼻,荊無言拍着馬頸,好像在和馬兒進行深切交流。
藍宵露走過去時,荊無言道:“你上車去看看,要是感覺不舒服,就再加一層褥子。”
藍宵露道:“夠了,這褥子鋪得比牀還厚了。”
荊無言道:“時封還沒吃完,你先上去休息一下。一會兒你坐車,時封趕車,我騎馬跟在後面。”
藍宵露點了點頭。
時封的動作很快,走出酒館的時候,最後一口飯還在口中嚼着。見馬車已經套好,他躍身坐上了車轅。
荊無言看他果然是一副熟練的樣子,更加放心了,道:“這就走吧!”
時封問道:“荊老闆,是這麼一路往雲州麼?”
荊無言道:“是!”
時封遲疑着,道:“要不,咱們繞繞路吧?”
“爲什麼要繞路?”荊無言看着時封。
時封吶吶地道:“我知道兩位老闆都有好身手,但是從這裡往雲州,會經過一條河,那條河上,不大太平!”
藍宵露撩開簾子,道:“怎麼個不太平法?”
時封舔舔脣,道:“我剛纔和鐵匠閒聊的時候,聽說那條河上,有一個叫四海幫的,要收過河費!”
“四海幫?”荊無言重複了一下:“什麼時候四海幫要收過河費了?”
時封眼裡閃過一絲懼意,道:“就是近半年的事,咱們湖州所有的江河和湖泊,都歸四海幫管,他們搶了貨殺了人,連官府也不會管的。”
藍宵露看了荊無言一眼,荊無言沉吟了一下,道:“不礙事,那河並不寬,四海幫的人也不可能老守着這條河道,就算他們要過河費,給他們點錢就是了!”
時封見荊無言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也定下心來,開始揚鞭趕馬車。
穿過這小市集,前面是一條彎曲的官道,時封趕車的水平很不錯,車很平穩。荊無言騎馬跟在後面,他知道四海幫,兩年前,四海幫還不過二十來個人,四五條船,但是這兩年發展迅猛,已經有數百人,上百條船了。
湖州土地富饒,是富庶之地,湖泊也多,他們原本是靠着槽運賺錢,收過河費這種事情,以他的消息網,暫時還沒有收到過。
難不成這四海幫現在竟然改弦易轍,不做正當生意,也做起這無本買賣來?
在岸上,他可是什麼也不怕,但是到了水裡,他就有點憷了,他是隻旱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