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宵露看他殷勤的樣子,心裡的感覺很怪異,彆扭極了,但是,這時候的端木長安,好像散去了身爲太子的陰鷙,散去了算計她時的詭秘,也散去了平時的無賴輕浮,像一個鄰家哥哥一般,笑容親切陽光爽朗。
藍宵露看他甚至把那盤菜端起遞過來了,便象徵性地夾了一筷,端木長安殷勤地道:“沒有一幫人在旁邊守着,是不是用膳也特別香?”
藍宵露哼道:“廢話!”
端木長安笑道:“那以後每頓飯,我陪你吃好了!”
藍宵露敬謝不敏:“太子殿下還是別把時間浪費在我這兒了!”
“你呀,別一副要扎人的樣子成嗎,即使你再不願做西啓的太子妃,也不應該否認,咱們還是很有緣份的!”端木長安笑。
藍宵露瞪他一眼,什麼緣,孽緣嗎?
端木長安開心地笑了,道:“算了,不逗你了,吃飯!”
兩個人竟然真的相安無事地吃起飯來,間或,還互相奉下菜什麼的。
這也算是這幾天彆彆扭扭下來,兩個人難得的安靜吃的一次飯。
吃完飯後,端木長安盯着藍宵露看了好幾眼,看得藍宵露莫名其妙,以爲自己臉上沾了飯粒,下意識地去擦了擦,端木長安眼神幽深地道:“宵露,以後,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他從沒這麼叫過她,既然不是輕挑的“小露兒”,也不是調侃的“愛妃”,而是一句清清淡淡的“宵露”,親切而不過份,難得的是,他的表情,不再是那樣輕浮調笑,而是帶着幾分讓人難以忽視的幽暗深遠。
藍宵露被這個問題問得很疑惑,以後?做朋友?他把她的自由都禁錮了,在外人眼裡,她都是他的禁臠了,怎麼突然這麼問?
這是在暗示什麼呢?她心中一跳,難道他已經知道……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衣袖內,那裡是一方薄薄的絹,上面應該是寫了字的,只是她一直沒有得到機會看一眼。
她避開他的目光,小心措辭地道:“如果我是自由的,也許吧。現在說這些,你不覺得很可笑麼?”
端木長安笑了笑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道:“禮儀學習也差不多了,我看這樣就好了,下午,你就回到風荷苑去吧!”
藍宵露心中一喜,臉上卻不太相信:“你的意思是,我不用再學了?”
“學了五天,該學的都學會了,還學什麼?”端木長安輕笑道:“還是你覺得,一幫嬤嬤和宮女跟着指指點點的日子很有意思,有些捨不得了呢?”
藍宵露可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一幫人圍着嘰歪,指指點點,挑三撿四不說,是她完全失去了自由,她計劃中的事完全被擱置。她忙道:“那多謝了!”
“離冊妃還有五天,這五天裡,你不能出宮!”
“你又要禁錮我的自由嗎?”
“冊妃過後,你可以自由進出!”端木長安站起身來,側頭看了她一眼,道:“我會吩咐下去的,你先在這兒歇着,一會兒會有風荷苑的宮女來接你。”說着,他揚聲道:“來人!”
有太監宮女過來聽令,端木長安一一吩咐下去,不再看藍宵露,大步出了蘭芳殿。
正是午後,冬日的暖陽暖暖地照在琉璃瓦面上,常青樹在微風中抖着身子,端木長安眯起眼睛,脣邊泛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自語:“要從我西啓撈人出去,總不能太輕鬆了!”
回到風荷苑,藍宵露很有種壓制不住的小興奮,但是這五天的學習畢竟不是白學的,即使心跳如鼓,她的臉上卻更鎮定從容,更優雅端莊了。
如柳和妙煙把她接回來後,以爲以這位太子妃的習性,學了五天規矩,一定悶壞了,還不得趕緊的出宮透透氣去?兩人已經在商量着是不是要去通知丁平和申達準備準備了。丁平和申達仍然是風荷苑的侍衛,不過他們在外院,不會進來。
但是,藍宵露進了院裡,卻直直地去了自己的臥室,並把門關上了,把她們一起關在外面。
妙煙如柳面面相覷,怎麼太子妃學了規矩回來,竟不急着出宮,反倒像是累壞了,想要睡覺的架勢?可看她走路風風火火的,也不像累的樣子呀。
不過,不用出宮,如煙妙柳都有些鬆了口氣的感覺。
回到屋中,藍宵露抽出絹帕。
今天早上去蘭芳殿的途中,十公主端木懷玉的貓突然從宮女懷中躥出來,在園子裡亂跑,太監宮女一陣混亂,找的找,叫的叫,喊的喊,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
有個小太監趁亂塞給藍宵露一個絹帕,當時藍宵露雖然覺得有異,但還是莫名其妙的,直到小太監打了個手勢,她心中頓時涌上一陣喜悅,那是幻影門的手勢。
荊無言終於給她傳遞消息了。
看着絹帕上的字,藍宵露的眉擰了擰,終於嘆了口氣,走到屋角,把絹帕扔進火盆裡,絹帕很快化爲一片黑灰,了無痕跡。
藍宵露坐在桌前,眉頭微皺,想着心事。
冬天晝短夜長,夜幕降臨得特別早,妙煙送上來她的晚飯,她隨便用了一點,顯得心不在焉。好在這是在風荷苑,不會有人挑她的錯處,吃飯開小差。
令妙煙把晚膳撤下去後,藍宵露便把自己關在房裡,說累了。
妙煙和如柳看見這些天藍宵露辰時去蘭芳殿,戌時纔回,每次回來也是這樣,一副極累的樣子,便見怪不怪地關了門,如柳守夜,妙煙也早早地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夜色漸濃,今天的值班侍衛是丁平,他挺直身子,站在冬夜有些寒冷的外院裡,像標槍似的,偶爾走去巡視,也是落腳無聲。
三更時分,萬籟俱寂,丁平突然聽到一聲極輕微的聲響,那聲響就在風荷苑的外牆,他遁着聲音看過去,外牆擋住了他的視線。按着劍,他走上前兩步,似乎想躍過外牆看看,但是看一眼燈火俱熄的風荷苑,他還是頓下了腳步。
這時,他已經走到了牆根不遠處,突然,在剛剛發出聲響的地方,突然傳來嗤的一聲,這是暗器破空的聲音,丁平一怔,忙側身讓開,一顆小石子擦着他的肩頭,落在遠遠的牆根。
剛纔的懷疑竟然不是捕風捉影,院牆外真的有人?
丁平刷地拔出劍來,低喝道:“誰?”
突然,一道黑影從右側一閃而過,是在院內。
有刺客?丁平吃了一驚,東宮裡,除了太子的住處,別的地方並不設守衛,只有巡衛。但是端木長安把丁平和申達派在風荷苑,若是藍宵露出去,兩人跟隨,夜裡,兩人則輪流值守。本來他們覺得這不過是做做樣子,沒想到真的有人進入了風荷苑。
來不及多想,丁平立刻向那個黑影追去。
誰這麼大的膽子?他到底想幹什麼?
黑影跑得並不快,丁平離他有六七步遠,只覺得那人步履矯健,看身影是個男的,他心裡咯噔一下,風荷苑裡可是未來太子妃呢,再過五天,就是冊封大典了。
他暗吸一口氣,提速猛追,奇怪的是那黑影明明跑得不快,但在花樹叢中左一穿,右一繞,他卻追不上他,而這一追一繞的,很快就出了風荷苑。
外面有巡夜的侍衛,這黑衣人撞到巡夜侍衛,那是絕對逃不掉的。丁平正想着,一隊巡夜侍衛正迎面過來,看見黑衣人,紛紛拔出刀兵。黑衣人眼見得要直接撞上去,他突然地向左一轉,就把丁平和巡夜侍衛都甩開。
黑衣人看似不快的身形動作卻一點也不慢,加上跑的方向和他們呈丁字形,丁平離得近些,巡夜侍衛離得更遠一些。
黑衣人在往雲霞殿方向跑,去霞殿是一片空着的院子,如果讓黑衣人跑進去,一時之間倒是難以抓住。
丁平藉着地形熟悉,從樹後穿出來,一劍向那黑衣人背後刺去。那黑衣人卻像後面也長了一雙眼睛似的,頭也不回地一撩,就把這劍擋了開去。不過這樣一來,黑衣人的身影也阻了一阻,丁平跟着連刺幾劍,一劍比一劍急,他就不信,這黑衣人還能進得了雲霞殿。
黑衣人手中的劍順着丁平劍的來勢,一擋一接一順,便化解了他的攻勢力,轉了個方向,不再進雲霞殿,卻向右後方而去。
右後方那不是東宮正院?那可是太子的寢宮。
丁平見這黑衣人慌不擇路,雖然知道太子寢宮前後守衛多,而且個個身後不弱,且不說那些神出鬼沒的暗衛,就是尋箏,也是一流高手。黑衣人跑過去絕對討不了好,但是,丁平哪敢讓他跑過去?
他低喝道:“小賊,還不站住!”
黑衣人回過頭,他黑巾矇住了眼部以下,目光明亮,但是給人的感覺一點也不猥瑣慌亂,竟似帶着微微的笑意。
丁平之後還有很多侍衛在後面追來,這動靜已經夠大,但是黑衣人卻一點也不慌亂。似乎知道這正殿必然危險重重,在後有丁平的追擊下,他身子斜斜一掠,穿過兩根常青樹,竟像燕子投林一般,又換了一個方向,往東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