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光影一暗,有人進來了。
司城玄曦猛地擡起頭來,他想看看,這位雲家少主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可是讓他失望來,進來的不是顧冰嵐口中那位年輕的雲公子,而是一位六旬老人,清癯的臉,顯得有些瘦,卻有種飄然出塵之姿。
華溪起身介紹:“司城公子,這位是我家老爺!老爺,這位就是東夏來的司城公子!”
雲重山打量着司城玄曦。
這時,司城玄曦已經站起,對着雲重山微微一揖,道:“晚輩司城玄曦見過雲老爺子!”
雲重山目光在司城玄曦身上掃了一圈,又在莫朗身上掃了一圈,微微一笑,道:“司城公子與雲霄可是事先有約麼?”
司城玄曦搖搖頭,道:“雲老爺子,在下求見雲公子,是有事請雲公子幫忙,事前並無相約!”
“嗯,我想着也不會這麼巧,”雲重山哈哈一笑,道:“我孫子剛剛回來,嫌身上塵味兒重,這位兒正沐浴更衣,並不知道有貴客求見,司城公子怕是要等一等了。”
“雲公子剛剛纔回府?”
司城玄曦臉上的失望之色沒有逃過雲重山的眼睛,他笑道:“正是,不過半個時辰!”
“那雲公子……一個人嗎?”
雲重山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道:“正是!”
司城玄曦一怔,照顧冰嵐的說法,藍宵露應該早他三天來找雲霄,他緊趕慢趕,只怕來得太晚藍宵露又已經離開,現在看來,原來是他會錯了意,也許兩人是約在別地相見,那麼今天,是不是還是見不到宵露?不管如何,他還是得先見見雲霄的,現在也許只有雲霄才知道宵露去了哪裡。
雲重山道:“司城公子從哪裡來?”
“在下從東夏來!”
“不知你何事找雲霄幫忙,不妨說說,我老頭子雖然這兩年賦閒在家享孫子福,但有些事還是可以幫上把手的!”
司城玄曦苦笑道:“此事,只怕只有雲霄公子才能幫忙了。”
“司城在東夏乃是皇家之姓,公子至少也是王爺之尊,我孫雲霄年小力薄,竟也有能效勞之處麼?”
司城玄曦道:“老爺子言重了,玄曦雖然身在皇家,卻對政事不感興趣,空有王爺虛名而已。我慕雲霄公子之名已久,雲公子小小年紀,卻是經商奇才,雲家商號遍地開花,司城玄曦自愧不如。”
“這麼說,你是來向雲霄談生意經來了?”
司城玄曦面對這樣一位笑容溫和,說話親切的老人,竟然覺得難以拒絕回答,他搖頭苦笑:“此事說來慚愧,在下此來,是爲向雲公子打聽一個人。”
“何人?”
“這個……說來慚愧,我想向雲公子打聽的人,是在下離家出走的妻子,聽說她和雲公子是朋友,所以來求雲公子賜告她的行蹤!”司城玄曦對上這雙溫和的眼神,略一遲疑,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雲重山道:“霄兒最愛交朋友,若他知道,定然相告,司城公子且先喝茶,拜帖已送至霄兒院中了,想必他沐浴之後便會過來。”
“多謝雲老爺子!”司城玄曦抱拳。
雲重山看到他左手腕間一動,露出了纏着的白布,關切地道:“司城公子手腕受了傷?”
司城玄曦道:“一點小傷,無妨!”他的傷雖然用了上好的金創藥,但是生恐自己遲了三天,會見不着雲霄,一直騎馬控馬,沒能好好休養,癒合得慢,他卻不知道,雲霄比他還要晚動身,不過,雲霄走的水路,順流而下,倒是要比他快得多了。
如果顧冰嵐沒有把這日期說早三天,司城玄曦也不可能趕在同一天來到荊城。
“哦,不知是利器傷,還是碰撞傷?”
“利器傷!”
雲重山對華溪道:“我書房有一匣白玉續肌膏,你去取來贈與司城公子治傷吧!”
司城玄曦忙道:“不可,雲老爺子,我這傷不礙事了,不必浪費這麼好的傷藥!”白玉續肌膏,那可是長青雪山藥王所制的療傷聖藥,聽說能讓白骨長肉,腐肉重生。其珍貴程度已不必說,而且這是多難得之物。
雲重山淡淡一笑,道:“藥也好,錢也好,只有在用時方是好,放着不用,與泥土有什麼差別?”
不多時,華溪已經取了一個四寸長,兩寸寬,兩寸厚的檀木匣子過來,雲重山接過,遞給司城玄曦,道:“好好治傷吧,手腕地方非同小可,還是及早痊癒的好!”
司城玄曦看着他慈和的眼神,心中既生出溫暖感動之意,卻也生出沮喪失落之情來。
這位老爺子和自己不過初次見面,甚至自己與他的孫子也不是什麼朋友,他竟出手就贈與這麼珍貴的藥,光那一句用時方是好,不用與泥土有什麼差別,已經顯現了這老人寬廣的胸懷和豁達的品性,有這樣的爺爺,他的孫子能差嗎?
自己表面上是風光的王爺,可他清楚,這身份單薄如紙,在父皇眼中,他原本只是一個可棄可留的棋子,與孤兒有什麼區別?憑一身勇武之力,他立下了些許戰功;憑着一些小聰明,在京城做些生意,雖然也賺了些小錢,但和雲家商號比起來,那算什麼錢?
他雖然還沒見過雲霄公子,但想必,他必然是一位丰神如玉,俊雅風流,豪情逸致的少年公子。霄露若是隻記着他對她的傷害,自然不會再以他爲念。那麼,她愛上這樣一位出色的人兒,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他該怎麼辦?退卻還是堅持?前進還是後退?見?或是不見?
他沒有接那藥膏,抱拳道:“老爺子盛意,在下拜領,我此來,只爲求見雲霄公子,不敢受老所子所賜。”
雲重山搖搖頭,道:“小小年紀,怎地如此固執?”說着,突然一伸手,將司城玄曦的左腕刁住。
司城玄曦吃了一驚,幾乎本能的,右手就推了出去,雲重山右腕一翻一抖,把他右手的勁卸了,司城玄曦的動作很快,一被卸開,第二輪的攻勢已經展開,變推爲掃,來卸雲重山的來勢,並攻向他面門。
雲重山略一側頭,腳下錯步,避過他的攻勢。司城玄曦一掃不中,已經變掌爲拳,再度轟了出去,同時左手連用三種巧勁,想要脫離雲重山掌握。
雲重山喝一聲採,道:“拳勢剛勁,掌勢威猛,推而有倒山之力,掃而有橫破千軍之勢,果然有兩下子。別動!”
司城玄曦剛纔這三招,幾乎是本能之下電光石火之間就打了出去,雖有三招,卻也不過是一個呼吸之間的事。兩個人一個出手快,一個避得快,但司城玄曦的左腕,仍是牢牢地在雲重山的控制之中。司城玄曦收了右手攻勢,雖然左手被制,但是他知道這位老爺子並沒有什麼惡意。而他剛纔的攻勢雖然剛猛勁力,其意也不在傷人,只在自救。
這時,三招一過,沒有效果,他已經知道面前這位看起來清瘦的老人,原來還有一身高深莫測的武功,想起雲家遍佈天下的商號,他心中震悚,這樣一位能文能武的老人,必然是一位避世的奇人。
雲重山喝了一聲叫他別動之後,手已經飛快地捋起他的左袖,指甲在他左腕包紮處一劃,那包紮的白布就像遇到利剪剪斷,又像是被利刃割斷一般,斷掉了,掉落地上,而他的手腕,竟然絲毫沒有被劃到。這份恰到好處的指甲氣勁,沒有深厚的內力和收發由心的隨意,是絕不能辦到的。
司城玄曦震悚。
而他身後的莫朗,纔剛剛拔出刀來。
司城玄曦趕緊道:“退後!”
莫朗聽命收刀退回原位,這時,雲重山已經看到了他手腕上的傷口,不由輕咦,道:“勁力內重外輕,出手利落乾脆,這是你自己扎的?”
莫朗眼見得王爺的手被人制着,不知道這老頭是好心還是惡意,但是看他的眼神之中,一片疑惑之色,不由道:“老爺子,我家王爺爲尋王妃,被四海幫主刁難,若不一刀兩洞,便不肯告訴王妃行蹤,王爺尋王妃之心急切,不顧我們相勸,自傷手臂!”
王爺爲什麼來這兒他是知道的,他想,王爺都爲王妃做了這麼多事,要是這雲老頭兒還一味護着孫子奪人之妻,他到時候可不答應。
司城玄曦道:“多嘴!”
雲重山聽得略略揚了揚眉,呵呵一笑,道:“這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女無非天性,英雄不外人情。”
說着,他把司城玄曦的手腕翻來翻去仔細看了一眼,道:“倒是用了好藥,就是沒有好好養傷,而且一直用力,影響癒合。”他一邊說一邊打開那個檀木匣,用指尖挑出一片藥膏,極快且輕地塗在了司城玄曦的手腕之上,他動作快捷,把藥上好只是一眨眼的時間,司城玄曦想拒絕都拒絕不了。心中更添了一份沮喪。
這下,他可是還承他的人情了,豈不是更處在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