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朗雖然不情願,卻也不敢違拗,主僕兩人又向雲宅而去。一路上,莫朗糾結得很,他該不該把昨天夜探見到王妃的事告訴王爺呢?
算了,還是先不說吧,想必,雲家也不會讓王爺知道王妃是住在雲宅裡的,只要他不說,王爺不知道,那這份恥辱就不存在。他掩耳盜鈴地想。
這次,接待司城玄曦的仍然是雲重山,雲重山道:“司城公子來得真早,不巧得很,霄兒一早去拜會校尉大人,已經去了半個時辰了。”
司城玄曦道:“既然如此,那我們明天再來!”
雲重山道:“也好,要不等霄兒回來,我派人去公子下塌的客棧通知?”
司城玄曦道:“如此多謝了!”
兩人走出門時,莫朗憤憤地道:“我看這雲老爺子就沒打算讓公子見着他孫子。說什麼一早出門了,怎麼會這麼巧?”
司城玄曦搖頭苦笑,道:“雲老父子倒是沒有騙我的必要,我想,不是雲老爺子不想讓我見到他孫子,是雲霄公子不想見到我,所以一早出門,躲着我!”
莫朗一怔,不會是昨天他夜探的事被那雲霄知道了,所以他做縮頭烏龜了吧?他嘀咕道:“見一見又不會少一塊肉去。連見人一面也不敢,那人哪配和公子你相提並論?”
司城玄曦若有所思:雲霄若真是宵露的意中人,他何以爲想見我?即使只是爲宵露出頭,他不是也應該見見我,讓我知難而退嗎?除非,宵露喜歡他,他不喜歡宵露,所以,他不願意見我,是不想引起宵露的誤會?
這麼一想的時候,司城玄曦並沒有多輕鬆,反倒生出一些憤然來,宵露啊宵露,你看你愛上的是什麼人?對方壓根不在乎你,如果在乎你,會不爲你出頭?哪怕是站在我面前,宣稱一句你是他的女人。這就是你尋找的所謂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那個人?
他不爲自己少個情敵欣喜,卻爲藍宵露沒遇上一個真心待她的人而痛心。
不對。
宵露說過,她要找的那個人,一定是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那麼,必然是兩情相悅眼中只有彼此,如果雲霄不愛她,她怎麼可能這麼勉強自己?難不成,愛真是盲目的,真是讓人心性大變的?因爲她不愛自己,所以她可以在自己面前那樣毫不在乎?因爲她愛雲霄,所以她可以爲他卑微到泥裡?
司城玄曦的心好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緊緊揪住,生疼之餘,又難受非常。
如果宵露真是落到這樣的地步,那都是因爲他的傷害。如果他不曾這樣傷害她,她也不會離家出走,不會遇見雲霄,不會愛上他,不會這麼卑微。
雲霄,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司城玄曦的消息網裡,從來不乏雲霄的事情,據說,他是雲家商號老闆的孫子,以前一直在外遊學,這兩年才接管家裡的生意。
他雷厲風行,眼光準,出手快,腦子靈活,如果說商場是局棋,他就是個高明的博弈客,一直在南毅北澤活躍的雲家商號,這兩年來,在東夏和西啓也遍地開花,都是因爲雲家這位少主的眼光精準而獨到。
這是一個商場風雲手,說他能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一點也不爲過。
一個年輕人,出道才兩年,卻能在商場遊刃有餘,雖然,這是有云家強大的財力爲後盾,是因爲雲家有強大的實力和深厚的根基的緣故,可是從來創業容易守成難。他強在不但守成,還能在守成的基礎上再創業。
可這雲家少主又是神秘的,雖然把生意做得這麼大,卻很少出現在人前,他的消息網裡,沒有人知道這位雲霄公子的長相。
哪怕消息靈通如幻影門,也同樣不知道。
他和荊無言自那次說開之後,已經芥蒂盡除,荊無言一直在幫他尋找,倒是陸續有路三的消息傳來,雖然零散,卻不斷絕,只是,關於路三與雲霄的關係,卻是從顧冰嵐那裡才窺得端倪。
走了一段路,司城玄曦突然道:“停車!”
莫朗停車,道:“公子,咱們回頭嗎?”
司城玄曦搖頭,道:“就在這裡等吧!”
“什麼?”
司城玄曦淡淡地道:“他不肯見我,我卻非見他不可。既然明着拜訪見不着他,那我就在這裡等着,他總會回來的。只要他回來,我先遠遠地見一見人。”
莫朗一想也是,他的殺人計劃裡,現在可有一個目標了,也得很認人。他道:“公子我替你看着吧,你先回客棧休息!”
司城玄曦搖頭:“不,我一定要看一看這雲霄公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他越神秘,我倒越好奇了!”
他脣邊突然現出一抹玩味的笑意來,這些年來,他接觸的人中,論最狠絕的,莫過於膠東的太子,當日城破之時,他愣是當着他的面,把皇室的成員,膠東的大臣一個一個斬殺於他的眼前,血濺在他的馬下,之後,大笑着橫刀而死。
他曾經親自下馬爲膠東太子合上大睜的眼睛,如果不是膠東先侵略東夏,也沒有這場滅國之戰。膠東不會滅,太子不會死,不會滿城鮮血,血流漂杵了。
他見過最狡猾,城府深藏,看似隨性,實則狠辣的,莫過於端木長安,他可以一邊與你言笑晏晏,一邊對你動刀子。
他也見過睿智警敏的,莫過於他的三哥,在皇宮之中,一身病痛瞞過所有人,卻經常出去雲遊天下,笑傲江湖。
他還見過最豪爽俠氣的,比如冀百川,豪氣干雲,俠肝義膽,卻是個朝廷欽犯。
他也見過瀟灑英俊,溫潤如玉,卻是袖底乾坤,胸有溝壑的,比如荊無言。
這個雲霄公子,又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莫朗不等他吩咐,已經將馬車趕往右側方的小巷子裡,那兒比較隱秘,卻正好能看見雲宅門前的動靜。只有有人進出,都會盡收眼底。
司城玄曦輕描淡寫地道:“你也進來休息一下吧,昨天整晚上沒睡,想必也困了!”
莫朗一愕,有些訕訕地笑了笑,他還以爲自己夠隱秘,原來全在王爺的視線之內。他又糾結了,要不要把昨天探到的事告訴王爺呢?
司城玄曦卻只是道:“沒有受傷吧?”
莫朗一邊往車裡鑽,一邊道:“您知道我會被發現?”
司城玄曦道:“雲老爺子的武功深藏不露,難窺一斑,我也不敢輕舉妄動,你呀,還是魯莽了一些。”
莫朗的臉不自覺有些發熱,他是知道雲老爺子是個高手,可是,他卻是被一個年輕人發現的。他還記得那眼睛,冷冽,像狼,像虎,像蛇。兩人正面只交手三招,但明顯,對方很強。
莫朗囁嚅:“王爺,我,我昨天看見……看見……”
司城玄曦看他一眼,道:“看見什麼,吞吞吐吐的幹什麼?”
莫朗吭吭哧哧地道:“我看見,原來雲宅的內院,真的好大,我差點迷路了!”
司城玄曦好笑地道:“你是想說雲宅比王府更大是吧?這也正常,整個荊城,差不多就是雲家的天下了。”
莫朗見他不再追問,不由鬆了口氣,話到口邊,他還是沒有勇氣把昨天看到的說出來。他能說什麼?難道說他見到王妃了,但是王妃說和王爺已經一刀兩斷了?
又或者,說見到王妃了,但是王妃一心只想嫁給雲霄公子,當着別人的面說已經休了王爺了?
如果是莫永,可能不會有這麼糾結,直接把話囔出來舒服,可他一向沉穩,實在不想往王爺的傷口上撒一把鹽。
司城玄曦的手腕經過一夜的休養,白玉續肌膏功效非常,他感覺已經好了很多,看着那隻手,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雲老爺子的目光。
那樣慈祥,那樣欣賞,卻又那樣高深莫測,他似乎想告訴他什麼,又似乎只是一個年長者對後輩的關愛之情,哪怕他閱人無數,卻也無法猜透。
兩人這一等,就是一上午,其間,角門裡曾經有幾個下人出去,也有菜販送菜過來。但是大門這兒卻一直靜悄悄,不過,兩個守門的家丁倒是一直精精神神,並沒有因爲沒有人來而顯出絲毫的懈怠來。
由此可見,雲家的馭下還是很嚴的。
莫朗勸道:“王爺,咱們還是先回去吃飯吧,誰知道那雲霄公子什麼時候纔回來,他要是今天不回來呢?就這麼等下去也不是個事!”
司城玄曦淡淡地道:“今天等不到,那就明天繼續等,明天等不到,後天繼續……只要他沒有出遠門,我總能等到!”語音雖然輕淡,透着的卻是堅決。
莫朗道:“那我替您守着,您先去吃飯了再來!”
司城玄曦搖搖頭:“不必,你去吃吧,給我帶一份來就行。”
莫朗無奈,知道王爺說不走,那就是不走了。他不想餓着王爺,所以下了馬車,趕緊往最近的酒樓方向走。
在酒樓裡叫了兩個菜,讓夥計打了包,莫朗又匆匆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