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司城豐元,道:“王爺,這被刺三個人,宋太傅對王爺的影響極大,王爺是損失最重的。其次,應該是秦王。秦王根基不穩,需要像十三皇叔這樣的助力,可以說,十三皇叔遇刺,一下子就斷了秦王四分之一的助力。相反,那都御史對於太子來說,倒沒有那麼重要。”
陳光遠不禁道:“都御史古板之極,之前多次有人對太子有微詞,覺得太子之才平庸,都是被這都御史罵了回去,說立嫡以長,太子縱有不足,自有賢臣輔佐,不可輕動。這都御史對太子,是極堅決的擁護之人,怎麼會沒那麼重要?”
李慶福道:“光遠只看到其一,沒看到其二。都御史這個人,實在不太會做人。他雖然一再強調立嫡以長,不怕平庸,可是,他本身又嫉惡如仇,看不得一點不對,他雖然極力擁護太子,可在朝堂之上,卻就着太子的不足,常常喋喋不休,你覺得如果你是太子,你會喜歡此人?”
陳光遠恍然大悟,道:“我倒是沒想過。”
張百之道:“十三皇叔之於秦王,助力極爲明顯,而且,他身份特殊,輩份高,一心助秦王,於秦王來說,實在不可或缺;太傅之於咱們王爺,也是舉足輕重,有太傅在,與朝中有清名的藍丞相分庭抗禮,不遑多讓;只有都御史於太子,表面上重要之極,卻是個可有可無的,甚至,讓太子討厭的存在。而他的死,又能讓太子擺脫嫌疑。這一招,實在高明。”
司城豐元哼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不耐,道:“你們就只看到這三個人的死?看不到別的?”
這三個人中間有一個是他的岳父,但他現在卻用極平淡的語氣說來,讓在座的人心中各自涌上不同的想法。張百之突然道:“王爺,這三個人被刺,在京城之中必將引起轟動,可是,他現在已經是監國太子身份,所有優勢都在他的手中,他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做。是不是另有其人?”
陳光遠李慶福謝成和三人都大以爲然,不禁連連點頭,是呀,只要皇上西歸,他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又藉着監國的機會穩固了自己的勢力,他這麼做,完全是畫蛇添足。
司城豐元覺得頭有些疼了,他無語地道:“這件事,沒有任何可以懷疑的地方,就是太子所爲。我要你們想的,不是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而是,他爲什麼這麼做!”
對於司城豐元這樣的篤定,幾人雖然覺得太過於武斷,但是,既然他已經定論,再提出異議不但不適合,而且還會惹他生氣,於是,他們自然把思路歸攏,開始照他提供的方向開始想起來。
司城豐元覺得心中好像壓了一塊石頭,這件事,總讓他有一種大山壓頂般的感覺。如果換成司城玄曦,雖然一樣感覺山雨欲來風滿樓,一樣會覺得這京城亂局已起,卻不會如他般壓力。主要原因,便是司城玄曦希望能把亂勢控制在京城之中,少一些無辜慘死,他既不想皇帝之位,甚至,對於誰坐在那個位置,他都持保留意見。
可司城豐元不同,司城豐元首先就是把眼光投在皇位上,得不到皇位,他的後續六關遊戲怎麼完成?再說,已經籌謀了這麼多年,要是功虧一簣,他哪裡承受得了這樣的打擊?
張百之想了想,道:“王爺,既然這京城騷亂原本不應該發生,卻又發生了,那麼,是不是說明,這樣的騷亂,是爲了掩蓋另外的騷亂?或者說,這樣的騷亂,是爲了過渡另外的騷亂?”
“說明白一點!”
張百之道:“王爺,京城裡可能出現的最大的亂局,是什麼?”
司城豐元一怔,他自然知道張百之不是在問他,而是在借這樣一個問話,把各人的思路攏歸到一處來。
張百之臉色凝重下來,緩緩道:“大臣被刺身亡,京城震動,人心惶惶。皇上病倒在牀,無力主持朝政,那麼,監國太子這時候繼位,就順理成章。但是,監國太子要繼位,就需要有人上本。禪位這回事,誰敢上本?”他突然驚道:“太后,太后……”
司城豐元眉心一跳,卻是搖頭:“你說的對,如果要禪位,那必然需要太后出面。但是,如果不是禪位呢?”
張百之先是被自己的猜測驚到,現在聽司城豐元這麼說,不由有些發怔,不是禪位?難道還是保持監國太子的身份?那麼他何必做出這樣的事來?
司城豐元緩緩道:“我已經查到,太子伴讀,太子的首席智囊甘文思,前陣與江湖人接觸頻繁,就在不久前,更是聯繫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龍雙絕兄弟,並將他們帶來京城,現在,他們很可能就在太子東宮裡住着。”
這話一出,石破天驚,幾個人都是聰明人,隨便一想就能想到司城豐元這句話的後面未盡之言所要表達的意思,人人都是驚得臉色青白。
張百之更是碰翻了茶杯。
這是驚天大事,他怎麼敢,怎麼敢?
但是想一想,卻也明白,只有這種方法纔是一勞永逸的,風險固然有,但要是隱秘一些,誰又能拿到證據,到時候,已經身登大位,還怕誰?
張百之甚至看了司城豐元一眼,看到自家王爺陰沉不見底的眼神,心中想,王爺已經知道,爲什麼不阻止,王爺不阻止,爲什麼?
然後,他心中就飛快地尋思起來,皇上現在的存在,已經是可有可無,如果沒有例外,太子登基,是板上釘釘,可是好笑的是,御醫那邊的診斷結果,皇上雖然不知道是不是能康復,但卻沒有惡化,也就是說,也許三五年都不會有事,太子監國三五年?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張百之心中有些瞭然了。
太子不願意監國三五年,所以鋌而走險。
王爺不想太子名正言順繼位,所以知而不言。
太子既然做了,再隱秘,也會有證據,拿到這證據,就能扳倒太子。
司城豐元對這一瞬間出現的鴉雀無聲效果並沒有什麼特別表示,只是道:“你們心裡都有數了?那麼廢話少說,閒事莫提,說說後續咱們的方案!”
京城北郊,一座依山而建的別院就座落在這裡。
院子清雅幽靜,假山怪石,小橋流水,院西是一排房子,房子外面有一個迴廊,這時,一個白衣青年就站在那回廊不遠處的地方,臉色清冷。
他顯得有些單薄,甚至瘦弱,但是,長身玉立,一雙眼睛更是透着一種沉睿洞悉世情的深沉,他很年輕,二十三四歲,臉色有些白,精神卻很好。站在那裡沒有給人弱不禁風的感覺,相反,倒有幾分謫仙的風範。
司城玄曦從燕王府出發,在京城裡不知道繞了幾個圈子,直到把所有的尾巴都甩開了,纔出城而去。
當他出現在別院那個白衣青年身後的時候,白衣青年沒有絲毫的意外,只是淡淡地道:“我以爲你還要再過一柱香時間才能來!”
司城玄曦朗朗一笑,道:“那幫飯桶越來越不濟了!三哥,你什麼時候回京的?”
“不是那幫飯桶不濟,是你更加機變莫測了。”司城玄瑞笑道:“我昨天回京!”
司城玄曦道:“還沒進城?”
“沒有!”
司城玄曦道:“那……”
“我都知道了!”司城玄瑞吸了口氣,道:“三撥人,都是黑殺堂的殺手!”他指了指後面的那一排房子中的一間,道:“其中有一個,是黑殺堂驚雷組的,被我截獲!”
司城玄曦沒料到三哥回到京城就遇到這樣的事,竟然能抓住其中一個,道:“有沒有問出什麼?”
司城玄瑞搖頭,淡然道:“我卸了他的下巴,制住他,讓他全身不能動彈,也不過是不讓他尋死而已。黑殺堂的規矩,那些殺手怎麼可能泄露。”
司城玄曦自然也明白,這一問並沒有抱什麼希望,再說,即使那殺手不開口,他也猜得到是誰幹的。他道:“三哥,現在你有什麼打算?”
司城玄瑞道:“我要進宮。”
司城玄曦道:“小心!”
“無需小心,我這個廢人,大概還不會有人放在心上!”司城玄瑞幽了自己一默,才道:“現在情形有些失控了,宮中還有皇祖母,另外,我不信父皇毫無準備,所以,我是必須要進宮去的。只不過,這件事發生之後,也許宮門沒那麼好進了。如果司城尚賢真有大才,封鎖宮門,那我們也就認了命吧!”
司城玄曦明白他這話的意思,司城尚賢已經動手,如果他封鎖了宮門,用雷霆手段除掉相關人員,再即刻宣佈登基,那麼,大局就定了下來。
即使這個皇位不免被人懷疑,但他的確是恭帝立下的唯一太子。在宮中事變之後,能有這樣的決斷和行動,倒能一舉控制整個京城形勢,打別人一個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