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君孝端起一個酒碗,一飲而盡,展顏一笑,道:“君孝既然勞軍,自當先乾爲敬!”
司城玄曦自然知道,路君孝這一舉動,是爲了告訴他,這些酒裡都沒有毒,要打消他的疑慮。如果每壇酒他都喝了,有毒也是先毒他,他用自己的行爲,來再一次展示了自己的真誠和坦蕩。
司城玄曦哈哈一笑,道:“不必,這麼多壇酒,每一罈你都喝一碗,那不等大軍過完,你豈不是已經醉死過去了。”
路君孝在以自己的行爲告訴他,此酒無毒。
他這話卻是表明,我相信你。
路君孝眼睛發光,這是因爲被信任被尊重而生出的一種溫暖感覺。這是整整八萬大軍,這是多大的一份信任?這樣的信任,他身爲紈絝的時候,何曾有過?從他走上藍宵路爲他指引的路開始,他才感覺自己已經是個不同的人。現在,這種感覺尤其強烈。
路君孝壓抑着內心的激動,忙道:“快,倒酒。咱們不能上陣殺敵,保疆衛土,總也能爲我東夏大好男兒做點什麼。快,快,莫誤了行軍!”
他帶來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他的夥計和請的僱工,一個個面帶笑容,快手快腳地斟酒。
大軍近了,司城玄曦下令,所有人一字向前,人人一碗酒,手動腳不停。
一溜兒桌,一溜兒斟得滿滿的酒碗,大軍走過,每個人都端起一碗酒,一口喝乾,放下碗,腳步不停地繼續前進。
人多喝得快,路君孝這邊的人斟得也快,一罈罈的酒開封,斟完,滿壇成空壇,又一罈罈酒搬來,開封,再斟,再空。
路君孝不斷地道:“兄弟們,區區薄酒,一點心意,千萬別客氣!”
“兄弟們,你們都是好男兒,我路某最敬重好男兒了,能贈一杯水酒,是路某的榮幸!”
“兄弟們代我多多殺敵,等兄弟們凱旋歸來,路某再作東,請各位一醉方休!”
……
那些將士們因爲軍令不得大聲喧譁,但看向路君孝的目光中都含着溫暖的笑意。路君孝十分高興,親自抱了一罈,往空碗裡倒。
大軍過後,那小山一樣的酒罈,全成了空壇,只有稍遠些的兩壇酒還未開封。
幾十個人光是開壇倒酒,就累得夠嗆。
司城玄曦笑道:“路老闆,這次可讓你破費了!”這麼多的酒,聞酒香也知道不是劣質的凡品,要花不少銀子呢。
路君孝又拿了三個碗,倒滿了酒,親自遞給司城玄曦和荊無言,自己端了一碗,對司城玄曦道:“司城將軍,多多保重!祝你旗開得勝,凱旋而歸!”
又轉向荊無言,道:“荊公子,久仰,以前你是京城有名的才子,而我只是個紈絝,難以高攀。今日倒是藉着司城將軍的光,能讓我敬你一碗酒,一表我的景仰之情!”
他朗朗一笑,道:“我先乾爲敬!”
司城玄曦和荊無言也都喝了,亮了碗底。
藍君孝喝完之後,又道:“不,只敬一碗哪裡能表達出我的心意,我還是連幹三碗吧!”
荊無言好笑道:“路老闆,你這樣給自己巧立名目一碗接一碗的,要不是你的酒,我都要以爲你是來騙酒喝的了!”
這一句玩笑,讓剛纔幾乎累趴下的那幾十人都笑了起來,路君孝也笑了,道:“雖是我的酒,能敬你們的機會可不多,我這不是給自己多一點機會嗎?”
司城玄曦道:“路兄,兄弟有軍務在身,不能久留,酒已喝過,這就多謝了。以後有機會,咱們再聚!”
路君孝道:“兩位慢走!”
三人再盡一杯酒,抱拳作別。
雲霄和趙雷仍是回去燕王府裡。
司城玄曦雖然已經離開,但是他走時已經交代過莫昌,待雲公子須如待他一樣。皎月院還如他在時一般,不可絲毫怠慢。
有這樣的交代,整個燕王府對待雲霄,還能不如同上賓嗎?至於那個些在外面傳得甚囂塵上的謠言,自是沒有人敢亂傳的。
這樣的交代,讓王嫺婷更加不滿,也更加嫉妒起來。在她看來,這簡直就是坐實了那件事。
不,那件事原本是她親眼所見,司城玄曦的確是喜歡這個不男不女的小白臉,司城玄曦在府裡時,她不能怎麼樣,現在,司城玄曦已經出征,已經不在京城,有些想法,便可以付諸實施了。
京城東十三裡,東夏皇陵,恭帝的棺槨和王貴妃的靈柩一起擡入,司城豐元和衆皇弟三跪九叩,禮部大臣們斟酒祭拜,然後將那些酒潑灑在地上,負責葬儀的禮部官員們燒了許多冥器冥錢,一堆一堆,縷縷黑煙裊繞盤旋。
恭帝和王貴妃的棺槨葬於地下,司城豐元咬破食指,塗血於棺,司城玄瑞等皇子也紛紛咬破指尖,讓鮮血塗在棺木上。
這是東夏的葬儀,以子之血浸父母之棺,表示子孝父慈,而兄弟之血同塗,又表示兄弟手足同心,血脈同源。
整個入葬儀式極爲繁瑣,也極爲莊肅,歷時幾個時辰。
等恭帝棺柩入位,槨室寬闊,本來王貴妃的靈柩若是安放進去,也十分寬鬆,司城豐元的意思,當然是想要王貴妃的棺木也一起安放的,但是禮部官員們以祖制不可違爲由,跪請司城豐元收回成命。
司城豐元面對禮部那幾個老臣,也不能太過一意孤行,仔細一想,又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去爲王貴妃爭取,他又不是司城豐元本身,不過借用這具身體而已,爲一個不是自己親母的女人,影響自己目前的地位和即將到來的登基大典,這是不明智的。
對於司城豐元肯收回成命,幾個禮部老臣也是暗自鬆了口氣。
所以,王貴妃的棺木停放在恭帝槨室之外,雖然相隔似乎也不算遠,但畢竟這一內一外的,身份已顯。司城豐元原本心意已平,這時候竟又憑空生出一些悶氣來。
特麼的,你們這幫老鬼,到底是因爲祖制難違,還是不給老-子面子?
若是這些禮部老臣們知道司城豐元此時腦中的想法,一定會大驚,堂堂的齊王爺,現在的儲君之尊,怎麼地竟然會說出這麼粗俗的話來?
棺槨已放,司城豐元等人都退出了墓室,禮部官員,各位大臣也盡都撤出,只餘一些扶柩的雜工還在裡面。司城豐元眼神一冷,淡淡地道:“封!”
這意思是要把那些人統統殉葬了。
司城玄瑞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但是這個命令雖然殘忍,卻也並沒有什麼錯處。哪個皇帝入葬,不是殉葬大量人員?裡面那個是他的父皇,身爲兒子,他即使心中不忍,卻也絕不能阻止的。
林謙得了司城豐元命令,一揮手,立刻有兩隊御林衛快速上前,把墓門封了。
至此,恭帝棺槨入陵,整個儀式便算完結。
司城豐元親自下令,所有文臣武將,不論官職大小,各自回家進行齋戒,至於各位三品以上大臣,要到本衙門齋戒,不許回家。散閒官員,則齊集於午門齋戒。
齋戒三天。
齋戒期滿以後,王以下文武官員不準作樂,禁止喪服嫁娶活動。在京的軍民百姓一個月內摘冠纓、服素縞,一個月內不準嫁娶,一百天內不準作樂,四十九天內不準屠宰,京城及各地州府青樓,全部停業一百天。另,各類奏摺擬用藍筆,京城各寺、觀鳴鐘三萬次。
司城豐元令禮部擬文,向各個國家發出告訃敕書。
恭帝駕崩已經幾天,消息其實早已傳了出去,但是這由禮部發出的訃告又不一樣。但凡沒有交惡的國家,在接到告訃之後,都會派使節來東夏京城行弔唁之禮的。
本來第二日,應該宣讀遺詔,確認新皇。但是,司城豐元並沒有找到遺詔。
在朝堂上,司城豐元以國不可一日無君爲由,透露了他要登基的意思,但是卻遭到了一干老臣的反對,因爲當初何公公曾說過,先皇有遺詔,雖然拳頭硬是道理,你齊王現在也已經控制了京中的局面,但是,你沒有遺詔,好歹要有傳國玉璽吧?你沒有傳國玉璽,好歹要太后懿旨吧?
什麼也沒有,怎麼能登基?
司城豐元怒道:“一個閹人的話豈可盡信?傳國玉璽不能另刻麼?太后心傷先皇之駕崩,身子骨大不如從前,難道你們還要去勞動她老人家?”
他心中極是惱火,已經控制了京中局面,京城現在內有御林衛,外有九門提督,全是他的人。他已經是整個京城的大權在握者,放眼全城,誰可與他爭鋒?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竟然還有人不知死活要阻止他登基,實在是讓人想要殺人。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迂腐的老混蛋呢?
但是,儘管司城豐元暴怒不已,那幾個老臣以九皇叔司城禮爲首,竟毫不退步。看他們的意思,這三者若不得其一,司城豐元便是名不正言不順,與篡位沒有分別,便不會擁戴司城豐元即位。
當然,其中不乏有******,秦王黨等人,總之,這件事暫時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