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箭輕而快,也同樣勁急,只是因爲材質的關係,沒有精鐵箭的威力大而已。羿宗平能接得下來嗎?羿宗平的親兵剛纔正興高采烈地看着,這時,卻在這一溜箭影裡,臉色變得發白。
羿宗平立刻從馬鞍旁的箭壺裡又抽了一支精鐵箭。
張弓,搭箭,出手,箭如流星。
精鐵箭在離羿宗平七十步遠處,迎上了那溜箭羽。
第一支,噗,爆裂。
第二支,噗,爆裂。
第三支,噗,爆裂。
第四支,裂爲兩片。
……
第十支,與精鐵箭在空中一對,去勢都盡了,再次歪歪斜斜地插入泥土之中。
羿宗平臉色發白。
兩邊將士靜而無聲。
這是什麼狀況,這是什麼情況?這是什麼樣的箭法?這是怎麼樣的控箭技能?用歎爲觀止,是不足以形容他們心中的震撼的。
同樣,也不足以形容羿宗平心中的震撼。
今天,曲海峰讓他帶隊前來的本意,也只是探一探東夏的燕王是不是已經到了邊疆,並沒有叫他出手,是他不服氣,不服氣於那烈炎戰神之名,覺得,那司城玄曦不過是憑着一些聰明,一些不怕死,一些詭計,加上極好的運氣,所以取得了這樣的成績。
但是,那樣的人怎麼能和真正的戰場英雄相比?
比如他,一箭可擋百人,一人之威,可懾萬人,司城玄曦憑什麼和他比?
所以,他剛纔是下了殺心,他心中悻悻地想:皇舅一再交代,逼司城玄曦來西陲,一戰。司城玄曦有什麼資格得皇舅這般的重視?
他就用一支箭,先把那司城玄曦給結果了,讓皇舅看看,那個所謂的烈炎戰神,是怎麼死在勇武有力,能征善戰的自己手上的。
可是,結果讓他大吃一驚。
那司城玄曦竟然只用一堆垃圾,一張破弓,一堆破箭,就把他的精鐵箭給截了下來,還逼得自己第二次出箭自保。
這兩次比箭,表面看是勝負未分,其實勝負已分。
因爲他的第一支箭,擊掉司城玄曦十五支垃圾箭。
第二支箭,卻只擊掉了十支,就後勁已無。
而司城玄曦射出那二十五支箭,卻還是一片遊刃有餘,他那十支箭,分明就是爲了讓自己第二次出手,而且,已經算到,自己全力的第二次出手,剛好在他的十支箭下力盡。
而且,兩人的地形差異也很大,第一支箭在過三百步後,後勁已經不如初射出時。司城玄曦用五支箭試力,再用十支箭截斷;他第二次出手,箭支卻是在離他只有七十步的地方匯聚的,那時,他的箭正是力道最猛,勁道最強的時候,對方卻只用十支箭,就抵消掉他的全力。
這說明什麼?說明司城玄曦的二十五支箭,一箭更比一箭強,一箭更比一箭勁。
那種綿延不絕的箭力,愈來愈強的勁力,着實讓人恐怖。
這個東夏的烈炎戰神,這個司城玄曦,原來不僅僅是個將軍,他本身,也是個高手。
羿宗平把馬鞍上剩下的那隻箭拿在手中,張在弦上,卻遲遲沒有射出。因爲他一天只能發三箭,所以他的馬鞍上,從來只帶三支箭。
城牆上,東夏的士兵們看着羿宗平再次張弓搭箭,心中都是一緊,唯司城玄曦和荊無言,一人冷然以對,一人溫文微笑,竟都沒把這箭放在眼裡。
東夏將士們瞬間瞭然,既然燕王能擊落前兩支,這第三支當然也是能擊落的。那個偏將很乖覺,忙把自己的弓遞上前去,道:“王爺,用末將的弓吧!”
司城玄曦並不接,只淡淡地道:“不必。他不敢!”
這偏將撓撓頭,有點不理解,什麼不敢?王爺是說,羿宗平不敢射出這支箭?要是敢了呢?
似乎是爲了印證司城玄曦的話,羿宗平張開的弓慢慢縮了,箭頭也垂了下去。羿宗平對着城牆,揚聲道:“東夏燕王,在下羿宗平,他日戰場,與你一決勝負!”然後撥轉馬頭,一聲大喝:“撤!”
三千人馬如滾滾潮水,向遠方捲去。
東夏城頭,將士歡呼。那偏將興奮之極,激動無比,單膝跪地,道:“燕王殿下神威!”
衆將士也都跪下,大呼:“燕王殿下神威!”
這一刻,城頭那些將士看着司城玄曦的眼神,如同看着神詆。
司城玄曦臉色沉靜,緩聲道:“各位將士請起,東夏與西啓之戰,就在眼前。憑我一人之力,也是沒有用的,到時候,還要靠衆位衆志成城,我們都是東夏的子民,絕不會放任西啓兵士侵犯。大家一起衛我邊疆,守我國土,護我家園,庇我親人!”
“衛我邊疆,守我國土,護我家園,庇我親人!”衆將劉聲大吼。
司城玄曦點頭,問那偏將,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偏將道:“末將尹洪波!”
司城玄曦看看城頭將士,再看看剛纔羿宗平射箭的地方,問道:“這裡已經是外城,是隆息縣的門戶,爲什麼守兵這麼少?”
一個偏將,所帶的不過是兩千人。就算隆息縣城多麼易守難攻,但是兩千人也着實太少了。
尹洪波眼中現出一絲憤然,道:“他們都在內城,外城完全獨立,即使外城城破,內城的城牆和城樓也不會受到多大的影響。只要守緊內城,隆息一樣可以以拒敵襲。”
“你是說,陳東鋒讓你們在這裡,是準備讓你們送死的?”司城玄曦皺着眉,目光冷厲。
尹洪波面上有些痛苦的抽搐着,道:“我們原本是範昆明將軍麾下將士,七年前,範將軍戰死之後,我們剩下的人便一直是戰場上的死士。原本我們有六千多人,現在,就剩下這兩千人了。”
他苦笑了一聲,道:“將士本就是沙場殺敵,馬革裹屍。死我們不怕,我們只怕自己死得沒有價值!”這時,他和那些守城將士臉上,都帶着一片堅毅,和一片沖天戰意!
司城玄曦明白了,五年前的一戰,他也知道。那範昆明一直是西陲守將,七年前,陳東鋒任鎮西將軍之後,便全面接手了範昆明的軍部勢力,成爲西陲的第一指揮使,那時西啓與東夏還偶有戰事,最慘烈的一戰,正是範昆明這一戰。
範昆明原本有五萬人,但陳東鋒通過分化瓦解,威逼權謀,把他逐步架空,他只統領兩萬多人,那次西啓的進犯人馬是五萬。
五萬人數並不多,因爲陳東鋒節制的整個鎮西軍,便有十萬,加上範昆明的兩萬多,在兵力上是佔絕對優勢的。
陳東鋒讓範東明爲先鋒,率本部人馬兩萬多人前往迎敵,範昆明的人與西啓軍隊在崇昌嶺遭遇,卻中了敵人之計,被包圍,範東明讓手下副將拼死突圍,只衝出六千多人,而範昆明和麾下兩萬人馬,全軍覆沒。
這件事,那個衝出的副將後來查到,是有人泄露了範昆明的作戰計劃,包了他們的餃子。
而在戰事之初,若是陳東峰能按事先的約定,範昆明爲前鋒,陳東鋒帶八萬兵馬爲後軍,那五萬人怎麼可能吃掉兩萬人?只怕會腹背受敵,全留下來也說不定。
但是,陳東鋒的人馬並沒有按約定到達,遲了整整三天。
等副將所帶六千殘兵拼死突圍回來,陳東鋒才下令大軍急進前往施援,等到趕到時,只趕上了爲範昆明收屍。
兩萬將士全軍覆沒,而範昆明也着實勇武,在不利於自己的情形下,不斷改變戰法,藉着地形,藉着陣形,硬是把西啓的五萬人馬,留下了三萬多,連他們的主帥,也被範昆明斬殺。
這一戰,打出了東夏的威風,而且,因爲範東明的死,讓東夏震怒,西啓那時候正值宮變,派人送財物議和。
當然,這件事,讓陳東鋒在鎮西軍中,地位大升,因爲範昆明死了,陳東鋒卻沒有死,那戰功,全成了他的。
這一戰,東夏損失兩萬,西啓損失也不小,但是,一直守着西啓門戶的範昆明,被稱爲西陲鐵塔的範家軍,卻不復存在了。
逃生的六千多人被不斷打散,讓陳東鋒不斷填充戰場,像鯨吞蠶食一般,逐漸減少,尹洪波這一支,就是碩果僅存的兩千人了。
尹洪波和所有的範家軍兵士也都知道自己也必然會像那些兄弟們一樣,被陳東鋒當成異己,一點一點地除去。他們懷疑,當初範將軍的作戰計劃和行軍路線會被泄露,也許正是有人故意爲之,爲的是把整個西防邊陲全握在手中。
有範昆明在,以範昆明的威望和多年鎮守西陲的功績,對於陳東鋒要手握西陲所有軍權是極爲不利的,但是範昆明一死,這一切就不再成爲問題。
司城玄曦道:“範將軍,是我敬佩的英雄!”
尹洪波衆人瞬間熱淚盈眶,他們的範將軍,已經戰死了。他們就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戰場上的炮灰,兄弟們一個個都死了,只有他們活着,他們也在準備着隨時死去,不墜範將軍威名,不墜範家軍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