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城建元遇刺的時候,燕州的日子並不平靜,司城玄曦與荊無言雖然把陳東鋒殺了,而且那份軍報上報京城之後,司城豐元當着滿朝文武百官,不能明目張膽顛倒黑白,而發下一道由他暫領鎮東軍的命令。
但是,鎮東軍是陳東鋒多年經營的舊部,主帥被殺,很多部將不滿不服,心懷怨恨,如果司城玄曦不是烈炎戰神,不是曾經有赫赫威名,也許早就鎮不住了。何況,司城玄曦要的,不只是這十萬將士,還有伍俊鵬的兵馬,而伍俊鵬,還被司城玄曦關着。
燕州駐防地離邊境原本也不是多遠,主帥被關的事,很快就傳了過去,不過,荊無言在這之前,已經拿着從伍俊鵬身上搜到的信物,先接掌了駐軍,只是這消息傳到,對荊無言就極不利起來。幸好荊無言武功高強,將出頭鬧事的將領一舉制服,又道伍俊鵬並非是被抓,而是見邊關軍情緊急,正協助邊防。燕州駐防軍在軍情緊急時協助邊防,倒也是說得過去,那些將領半信半疑,既有伍俊鵬的信物在,邊關又告急,副將便帶着大軍前去一探究竟。
而西啓軍卻沒有給司城玄曦多少時間,於子林親率大軍壓境。
這是西啓原先鋒二十萬大軍和一百萬大軍的會合,整整一百二十萬,這於子林大軍駐在皎月院邊關的遼源,三原,川原三縣,大軍甫一到時,立刻下令曲海峰率部出戰,真正是雷厲風行,兵貴神速。
斥候消息傳回,最多兩日,曲海峰部就將直抵崇昌嶺,不過四日,必然兵臨隆息縣外城駐地。衆所周知,東夏的軍隊早就退到隆息縣,等於是早已把崇昌嶺的四百里土地放棄了,那裡除了地勢曲折,山險地惡之外,幾乎算是一馬平川。
而這時,鎮東軍里正鬧得不可開交。
司城玄曦並沒有把他帶來的八萬人馬和鎮東軍合兵一處,所以,鎮東軍還是原屬原部。不是他不想整合軍隊,而是現在戰事在即,若是整軍,兵不知將,將不知兵,於整體作戰不利。
然而,這樣的風險也極大,這些個鎮東軍舊部,可都是司城豐元的人。雖然陳東鋒已死,可誰也不知道下面將領中還有多少是司城豐元安插的人,這些人隨時可能給大軍帶來滅頂之災。
時間緊迫,司城玄曦不得不這麼做。
聽到斥候傳回的消息,司城玄曦走到地圖前,還沒來得及細看,莫鬆來報,右翼軍前軍發生騷亂,情況一發不可收拾,現在右翼前軍大營已經混亂不堪。
司城玄曦已經把所有的力量統編在一起,他的八萬人馬是中軍,陳東鋒的十萬人馬分爲左右兩翼,左右兩翼又各分前翼軍後翼軍,一聽說是前翼軍,司城玄曦就知道,這鬧事的,最少有兩萬人。
荊無言不在,司城玄曦只得放下手邊的事,直起腰來,隨手從書案上抓了個黃黃的東西,道:“去看看!”
見司城玄曦竟準備單人匹馬前去,莫鬆遲疑道:“王爺,還是聚齊親兵吧!”
司城玄曦久沒帶兵,以前的親兵也早已經遣散,這次不過一百名親兵,還因爲形勢特殊,被他分派了五十名到各支隊伍裡,便於瞭解掌握各個隊伍的情況。現在他的親兵團,也就五十人而已。
這一百名親兵以莫朗爲隊長,其中有二十名莫姓,這莫姓當然不是本姓,而是當年從膠東戰場下來,倖存的一些和司城玄曦出生入死過,被司城玄曦救過命的士兵,他們感動於司城玄曦身爲皇子,竟冒生命危險相救一個小兵,自願改成莫姓,成爲司城玄曦的親兵。意思是這命已經不是自己的,而是屬於燕王的。後來司城玄曦不帶兵,他們也都分編各處,只有少數退了役,成爲司城玄曦王府裡的侍衛,就是現在司城玄曦身邊的親兵。
當初改爲莫姓的兵士有三百多人,最少的也被司城玄曦救過一次命。若是燕王一直帶兵下去,這三百多人絕對會是最強最可怕的一支力量。因爲他們本來就是在戰場上九生一生搏殺到最後的,身手,心性都是極爲出色的,又是同一條心,都是熱血男兒,三百多人的力量,可不是一般的三百名士兵可比。
司城玄曦道:“不必了!”帶着親兵去又怎麼樣呢?這一去若是要打起來,五十多名對幾萬,那也如湖泊之中一滴水;若是打不起來,更不必要用親兵以壯聲勢。
兩個人兩騎馬,快馬加鞭往右翼軍中趕去。
右翼軍這支譁變的右前翼軍共有兩萬多人,正是鎮東軍舊部,他們嚷嚷着司城玄曦陰謀算計,殺害陳東鋒,要爲陳東鋒報仇。其時右前翼軍正在軍營之中,那個偏將站在點將臺上,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鼓動着右翼軍的將士們。
這偏將叫洪希明,是陳東鋒一手提拔起來的,自然對陳東鋒忠心不二,也是司城豐元的人。在陳東鋒死後,他不止一次想要鼓動治下將士們作亂,只是司城玄曦和荊無言剛開始接手之時,手段強硬,動作快速,把他們反應的機會扼制了。但沒料到,司城玄曦竟然仍然啓用原部將領爲將,並沒有進行撤換。
也不是司城玄曦不想撤換,一是暫時沒有合適的人手,二是大戰在即,臨陣換將,影響軍心。雖則這樣的譁變更影響軍心,但是這種風險,卻是不得不冒的。
司城玄曦兩騎到時,正聽見洪希明大聲道:“各位兄弟們,大家沙場浴血,奮勇殺敵,難道沒有死在戰場,反倒要死在小人手中嗎?陳將軍鎮守西陲,一直穩如磬石,西啓軍多少年不敢相犯,可見陳將軍治軍有方,帶兵得力。鎮守西陲,這可是大功勞,天下哪有功臣竟然要枉死的道理?難道這天下就沒個說理的地方了嗎?哪怕他身爲王爺,但也不能無故枉殺功臣,大夥說是不是?燕王這是在寒衆將士的心啊。我們不要這樣的人做元帥,陳將軍無辜被害,我們要爲他討回公道。”
洪希明的心腹雜在人羣中,大聲鼓嘈:“正是,陳將軍冤枉,陳將軍死得冤枉啊!”
洪希明大聲道:“咱們打到軍轅去,爲陳將軍討回公道!”
這些將士們都是熱血之人,尤其是那些底層的將領和兵卒們,雖則平時未必能與陳東鋒說上一句話,他們不清楚上層的那些勾心鬥角,也不明白權勢傾軋中的彎彎道道。有的只是一腔熱血和血性,但是,一旦聽說主帥竟然是被無辜害死的,頓時人人熱血沸騰,氣憤填膺,大聲呼喝:“陳將軍死得冤枉,爲陳將軍討回公道!”
洪希明大聲道:“爲陳將軍報仇!”
“爲陳將軍報仇!”
衆將士大聲響應,雖則並不是所有的前翼軍都已經齊集,但也有一萬多人,一萬多人同聲之威,真是聲勢震天。
司城玄曦眼神一厲,沉聲喝道:“誰要造反?”
他聽着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是運上了內力,這座大軍營,地平人多,若是普通聲線,只怕叫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聽到。但是,司城玄曦這一聲卻是不同,他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感覺耳邊一震,就好似貼在他們耳邊說話一樣,萬人的場地,嘈雜的場景,這四個字,聲威凜冽,人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也因爲這一聲,壓下了所有的嘈雜和喧譁,這麼多人,竟一時鴉雀無聲。
司城玄曦和莫鬆騎馬而來,馬兒飛馳,直進轅門,本來守門的兵卒還想擋着來的,但司城玄曦只是隨手兩揮,就把這些兵卒們用巧勁給推到一邊去,等他們回過神來,兩人兩騎風馳電掣一般進去了。
司城玄曦接管鎮東軍的時候,曾經多次巡營,所以他們都認識,雖則洪希明在裡面挑動兵士譁變,卻沒有想到司城玄曦會這麼前來,因此,並沒有嚴令守門兵卒要拼死抵擋,所以,見他過去了,幾個兵卒雖然覺得不尋常,也仍然各司其職,沒有追去。
就算追去,兩條腿也跑不過人家的四條馬腿。
所以,司城玄曦兩人兩騎幾乎是暢通無阻。
這時,他一聲低喝過後,連人帶馬,更是直奔點將臺,馬兒一聲長嘶,四蹄揚起,四尺多高的點將臺,就這樣躍了上去。幾千上萬雙的眼睛從司城玄曦控跑而來時,目光就落在他身上,更是纖毫無遺地看到了這個過程。
馬兒神駿,馬上人兒銀盔銀甲,英氣勃勃,威風凜凜,那縱馬飛躍上點將臺的一幕,直如飛將軍降臨,洪希明以爲司城玄曦要縱馬踐踏他,嚇得向旁邊一躍丈遠,但司城玄曦上到點將臺後,一勒馬疆,那馬兒已經人立而起,接着輕輕放下四蹄,就此紋絲不動。
馬嘴裡噴着熱氣,司城玄曦卻是沉凝如山,目光如劍,臉無表情,卻自有一種凜凜之威,在這萬人所在的場地,無人敢仰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