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無言一笑,這時,有個青衣丫頭迎上前來,笑意嫣然地道:“二老闆您來了!”
藍宵露只當這擷玉齋是荊無言的產業,聽青衣丫頭這麼一叫,敢情他還只是個二老闆,還有個大老闆沒有露面呢。
荊無言笑嗔道:“小青,能不能別把我叫得這麼市儈?去告訴陳師傅,今兒有貴客,請他親自下廚做兩個好菜來!”
小青輕輕一笑,答應着去了。
荊無言對藍宵露道:“來,這邊!”
兩人來到一個雅緻小廳,落坐後,早有別的丫頭奉上茶來,還是啓國那異香撲鼻的上等茶葉,兩人品茶閒聊。說到前些日子藍宵露叫藍君孝帶來的信,荊無言不由略帶探究地看了藍宵露一眼,道:“路兄弟,你對藍府中人,似乎沒什麼好感!”
藍宵露淡淡地道:“我這人,秉承的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荊無言見她不肯細說,仔細想想也就理解了,笑了笑道:“我自然會照你信中說的,幫你這個忙。你就放心吧!”
藍宵露笑而不語,幫她這個忙,也是在爲了整個賭局。藍家的任何事,對人們猜測藍芙蓉太子妃的可能性都有關係。她既是爲了自己出氣,也是爲了把水攪得渾了,讓人看不透,摸不清。
閒聊了一會兒,荊無言道:“我今天才看到路兄弟的字,實在讓人歎爲觀止,你看我這廳裡光禿禿的,請路兄弟無論如何留下一幅墨寶。”
“荊兄客氣了吧,你自己就是書畫大家,自己寫來一幅就是,何必叫小弟獻醜!”
荊無名無奈搖頭苦笑道:“想必你也聽到小青叫我二老闆了,這擷玉齋,還有個挑釁無邊的大老闆,平時對我的字那是嗤之以鼻,我也不好把字掛這兒引他取笑,所以路兄弟就幫我這個忙吧!”
“既然那位大老闆眼光這麼高,我更不便獻醜了!”
荊無言道:“那位大老闆啊,只是跟我過不去。一般人的字我也看不上,路兄的字渾厚雄奇,我是一見就喜歡。路兄弟,當是給我個面子吧!”
藍宵露也不喜歡婆婆媽媽,荊無言話說到這份上,她就不推辭了,只是道:“他日大老闆看到,若是不喜歡,荊兄可別勉強。”
荊無言見她肯了,臉現喜色,忙請她去旁邊書房。
藍宵露提筆,沉腕揮毫,寫道:“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着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君芳妒,零落成泥輾作塵,只有香如故!”
寫這詞的時候,她想到是原身,真正的藍三小姐,這首詞倒真像是她的寫照。
荊無言心裡震動之驚,忍不住道:“路兄弟,這詞文彩斐然,卻又透着孤芳自賞之意,一片高潔芬芳,想不到,路兄弟小小年紀,竟然有如此細膩情思,出世胸懷!”
藍宵露掠了前人之美,卻也不方便明說,只呵呵一笑帶了過去。
荊無言道:“路兄弟字與詞,堪稱雙絕,爲兄以前倒是走了眼了!”
“過獎過獎!”
之前荊無言對藍宵露,好奇和利用的心思多過其他,幻影門消息靈通,他是唯一一個知道路三真實身份的人,就算藍宵露提供了這個賭局的思路,他也只是略有些欣賞,這次的字與詞,才真正讓他刮目相看。
他想,人人都知道藍家大小姐是才女,但是卻沒有人知道藍家三小姐之才。
她告訴他,藍家大小姐欺世盜名,李代桃僵,難道,她盜的,正是藍家三姐的名?這樣蘭心蕙質的女子,心思通透,才華橫溢,卻偏偏遭遇那樣的事,他得查一查,是誰,壞了她的清白,奪了她的貞潔,毀了她的名聲。
他一定不會放過那個人。
藍宵露不知道荊無名心中轉着什麼樣的心思,和他商討好細節,交代好一些注意事項之後,道:“荊兄,這幾日我不會出府,因此,這些事,就全拜託你了!”
“你我兄弟,何必這麼見外!”荊無言淡淡一笑。
這時,小青來了,她對荊無名行禮道:“二老闆,飯菜已經備好了。”
“是陳師傅親自下廚吧?”
“二老闆你都吩咐過了,當然是陳師傅親自下廚了。”小青一笑,雖是丫頭,看起來說話隨便,恭敬雖然有之,卻不拘束,這荊無言,想必也是挺平易近人的。
荊無言笑道:“三弟,你今天可是有口福了。陳師傅的廚藝,那可是一絕,在外面的酒樓想吃也吃不到的。”雖然在雲霄樓他叫她三弟,但那有替她撐場子的意思。沒有外人時,他一向叫她路兄弟,這番叫她三弟,卻是明顯透着親近之意。
藍宵露對於稱呼上沒有那麼多小心思,愣是沒有聽出來,笑逐顏開地道:“是嗎?那我可要嚐嚐了!”
某人很鬱悶地摸了摸鼻子,他一個風度翩翩的大才子,好像還沒有美食這麼吸引她。
走出前廳,果然一陣食物的香氣撲面而來,不濃郁,但不絕不斷,絲絲縷縷直往鼻裡鑽。藍宵露順着香氣準備無誤地摸進了餐廳。桌上放好四菜一湯,藍宵露在現代也算半個吃貨了,但這四菜一湯愣是看不出是什麼做的。
荊無言也不明說,笑着請她落座。
小青在一邊服侍着盛飯盛湯。
湯白而濃,但裡面卻空無一物,藍宵露喝了一口,只覺得滿口鮮香,似乎有魚的味道,也有花的味道,魚味的鮮美,花的清香,恰到好處地糅合在一起,沒有絲毫和魚腥氣和花的澀味。
荊無言笑道:“怎麼樣?”
“好喝!”
荊無言道:“陳師傅可不是凡人,他以前是御廚房的大廚,後來請辭離宮,我們便把他接到這裡,陳師傅可是輕易不下廚的,所以說你今天有口福了!”
藍宵露咋咋舌,原來是御廚,難怪做的這麼好吃又這麼特別。但是,一個已經從御廚房辭職的人,怎麼可能受他所僱呢?藍宵露不由看了荊無言一眼。
荊無言微笑道:“三弟從來沒對我身份好奇過,現在可是有點好奇了麼?”
藍宵露本想說不想知道,但是又好奇他哪來這麼大的能量,道:“你要不方便說,那也沒關係,我這人雖然有好奇心,但好奇心不強!”
荊無名道:“沒什麼不方便說的。我舅爺爺家姓路。”
這話有點沒頭沒腦,藍宵露怔忡了一下。
荊無名笑道:“當今太后,也是姓路。我的奶奶,和太后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不過,我們家有祖訓,不出仕,所以,荊家並沒有人在官場。而路家,更是低調,雖然是外戚之家,卻也不官不仕,深居簡出,極是神秘。”
藍宵露恍然大悟,難怪當初殷奇志聽說她姓路時,那一臉的恭敬模樣,想必以爲她是路家的哪位小公子了。這太后倒是個厲害人物,很多外戚尊榮無比,官高權重,最後都沒有好下場,倒不如不出仕,雖然少了一時顯赫,卻也少了他日零落成泥的慘淡結局。
荊無名能告訴她這些,是把她當成了推心置腹的朋友了。藍宵露心中有些感動,卻舉起湯碗,笑道:“原來荊兄不但是個隱形富豪,還是個隱形官宦,小弟失敬了,來,小弟以湯代酒,自罰三碗。”
荊無名趕緊道:“三弟你罰一碗就成了,陳師傅的湯,總共才三碗,你要全喝完了,爲兄可沒得喝了。”
兩個人相視,哈哈一笑。
回府後,藍宵露徑直往二夫人房中,卻見她撫摸着一個小小的玉馬鎮紙,面色又是傷感,又是難受。這玉馬鎮紙藍宵露不止見過一回,這玉質地普通,並不值錢,但是二夫人卻當成寶貝一樣,每次拿出來也並不是用來壓紙,只是拿在手中撫摸把玩,之後又細心收好,極是珍重愛惜。
這兩天,二夫人對鎮紙時間更長,她依稀猜到這鎮紙的來歷。走過去,輕聲道:“娘,過兩天就要去湖州看望外公了,你還不收拾東西呢?”
二夫人道:“我別無長物,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再說,老爺未必能肯,我只怕,這次又失望!”
藍宵露扶她坐下,道:“娘,你放心,這次,你一定能去湖州!”
“真的嗎?”二夫人搖頭笑笑,苦澀地道,“他那個人,心硬如鐵……”
這是對一個人怎樣的失望,纔會說出這麼意冷心灰的話,藍宵露就着她的手摸了摸玉馬,道:“娘,你這麼喜愛這個玉鎮紙,女兒猜,這是外公給你的吧?”
二夫人目光落在玉馬上,輕輕點頭,道:“是啊,這玉馬鎮紙,是你外公給我的唯一東西了。”她的目光落在遠處,似乎在回憶當初場景,緩聲道,“我出嫁前夜,他隨手拿起這玉鎮紙遞給我,說,‘青婉,爲父家徒四壁,兩袖清風,也給不了你嫁妝,這個玉石鎮紙,雖然不值錢,你拿去做個念想吧!’這麼些年來,我滯留京城,連看他一眼也不能,便只能看這玉石鎮紙,遙想爹爹,不知道他老人家怎麼樣了!”
藍宵露道:“娘,你給我說說外公吧,他是個什麼樣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