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杜楓是心疼女兒，葉姿也不好再堅持，接過葉衡剛纔和過的面盆就揉了起來。
不大的廚房裡，四個人各有分工，一邊忙着手裡的活計，一邊閒話家常。
“今天吃什麼餡的餃子啊？”葉姿舉着沾滿面粉的手，往葉衡面前的菜板子探頭探腦。
葉衡那隻提了一輩子槍的大手，正在掄着菜刀跟肉餡奮戰，一邊剁一邊給葉姿指：“不知道你愛吃什麼，你媽準備了四種餡的，牛肉蘿蔔，豬肉芹菜，三鮮的，還有鮁魚餡的。”
葉姿越聽越吃驚，不禁瞪大了眼睛：“啊？準備這麼多，吃得完嗎？”
杜楓愛憐地看着她，彷彿在看一個饞嘴的小女孩：“你愛吃哪一種，咱們晚上就吃哪個。其他吃不完就凍起來，回頭我們倆慢慢吃。”
她體貼的話語，讓葉姿心裡一陣陣地感動。
原來這就是母愛，即使在最細微的地方，也不願意讓孩子有一點點將就。
看着桌子上那大大小小的餡料盆，葉姿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其他的也就算了，那個鮁魚餡餃子是綠島的特產，京都是沒有的，也不知道杜楓是想了多少辦法，費了多少周折，纔給她找來了鮁魚。
即使是綠島，大冬天的也不是鮁魚出產的季節啊！
杜楓這是爲了迎合她的口味，才費了這麼多的心思。
她在家養傷，這些跑腿的事，當然都是由保姆和葉衡出馬的。
想到這一盆鮁魚餡是多麼的來之不易，她揉了揉發酸的鼻子，笑着指了指餡料盆。
“就吃這個鮁魚餡的吧。”說完她用胳膊肘撞了撞元野，“你在綠島的時候我也沒請你吃過，這回就算是補上了，讓你也嚐嚐綠島的特產。”
看着她水光盈盈的大眼睛，她那點兒小心思元野哪能不明白。
這丫頭，就算是心裡再感動，臉上也不願意露出真實的表情。
不過，知道自家媳婦兒心裡感動得直想哭，他當然得當仁不讓地肩負起鬨她高興的任務。
“這也太沒有誠意了吧？”俊朗的眉眼故意蹙起，元野明擺着要挑刺兒，“你想請我就正兒八經的請，借爸媽的光可不算！”
沒想到他居然敢拆她的臺，葉姿立馬就忘了想哭這回事了。
“我就借我爸媽的光，怎麼樣？”挺了挺腰板，她說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有本事你也借啊，就怕你借不着！”
聽她這麼說，葉衡和杜楓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連這話都說了，這是徹底把他們當做自己爸媽了。
“就是就是，都一樣嘛。”葉衡舉着還沾着肉末的菜刀，挽了挽滑下來的袖子，笑得開懷無比。
要不是他的笑容那麼真切，這副尊容還挺瘮人的。
杜楓拉了拉他的衣角，笑着提醒：“行啦行啦，說話就說話，把刀放下，別嚇着孩子。”
葉衡這纔回過神來，哈哈一笑，繼續剁着餃子餡。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葉姿走到門口，打開了燈。
柔和的燈光傾瀉在小小的廚房裡，餐桌旁圍着笑語晏晏的幾個人，這是她的爸爸，她的媽媽，她的男友，她的家。
望着眼前的一幕，葉姿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幸福原來離她這樣近。
吃過晚飯，收拾好廚房，正好剛過晚上八點，他們圍坐在沙發上，看着春節晚會。
電視里正演到感動中華的十大人物，其中一個正好是公安幹警，看着電視上那一身警服，葉衡皺了皺眉頭。
“盼盼，”他轉向沙發那頭的葉姿，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麼，沉聲問道，“你們市局的局長，是不是姓雷？”
正在吃瓜子的葉姿聽到這個問題，立刻就想起年前雷霆和自己在電梯裡的那段對話。
她直起身子，把手裡剩下的瓜子遞給元野拿着，回答道：“是啊，叫雷霆，看樣子挺年輕的。”
葉衡微微蹙眉，看了眼元野：“小野，你之前也知道吧？”
元野幫葉姿把瓜子放在茶几上，抽出紙巾擦了擦手，面容平靜：“嗯，我知道。”
葉衡輕輕嘆了口氣，目光遊離在屏幕上，竟然沉默了。
葉姿看了看身邊這兩個男人，被弄得一頭霧水。
“什麼情況啊？”她伸出手肘碰了碰元野，“這裡頭有什麼事我不知道嗎？”
不管葉姿疑神疑鬼，是葉衡和元野打的啞謎讓她困惑了。
再想起上次雷霆忽然問她是不是葉衡的女兒，她就更覺得有什麼事了。
“沒什麼。”葉衡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兒不妥，點了一根菸抽起來。
想了想，他覺得這麼說好像更容易讓葉姿胡思亂想，索性直說了。
“其實也沒大不了的。他父親是公安部的副部長，當年……”他自嘲地笑了笑，目光轉向葉姿，“當年你失蹤的時候，這位雷部長還是基層的警察，正好是他負責你這個案子的，時間久了他沒查到什麼，我那時候說了些不該說的話……現在想想，是我當時情緒太失控了，這麼些年，除了工作上的關係，咱家跟他們也沒什麼往來。”
葉姿聽到這裡，隱隱明白了什麼。
當年的事是爸媽心裡最大的痛，獨生愛女的失蹤讓他們心急如焚，葉衡那時候又是手握重權的軍區領導，對於一個基層幹警的態度肯定不會很客氣。
所以呢，當年結下了這麼個不大不小的疙瘩，就導致後來葉衡和雷家的人不想有太多接觸。
葉姿現在自己也是個正式警察了，略一深想就能猜到不少。
京畿重地，軍地合作的地方肯定很多，葉衡和雷霆老爸一個是軍區首長，一個是公安系統的二把手，見面和合作的機會肯定不少，可是因爲當年那件事，兩個人估計心裡都有點兒小別扭，甚至有可能把情緒帶到工作上，然後疙瘩越來越深。
其實這種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大面上肯定還是過得去的，只是兩人都是一方領導，誰也不願意先讓步而已。
如果不是葉姿現在進了市局，估計雷家和葉家的關係也就一直處在這種不上不下的階段了。
可是如今自己的獨生愛女成了雷霆的手下，葉衡有點兒擔心也是正常的。
想到這裡，葉姿的臉上露出一抹輕鬆的笑容。
“嗨，我還以爲什麼事兒呢！估計這點兒事，他們家早忘了吧？再說都過去快二十年了，雷局長知道不知道這事兒還不一定呢！”
看葉姿不以爲意的表情，葉衡稍稍放下了心。
也是，本來就不算什麼深仇大怨，再加上過去了那麼久，估計是自己太多心了。
如果雷霆真的給葉姿穿了小鞋，葉姿也不會是這麼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這時候，一旁的元野忽然開口了。
“你可別小看他，”元野面沉若水，似乎在琢磨什麼事兒，“這小子，也算個人物了。”
葉姿還是頭一次聽元野這麼評價別人，不禁起了好奇心：“你認識我們局長麼？”
瞅見她無知的表情，元野氣得直樂。
“我要是不認識他，你以爲你是怎麼進的市局？”低聲在她耳邊說了這麼一句，元野顯然是不想引起葉衡和杜楓的注意。
不過在長輩面前咬耳朵顯然是不太禮貌的，元野隨即恢復了正常的聲調，以下的話也相當於是說給葉衡聽的：“他是京都公安系統裡最年輕的局長，而且還是在市局，能做到這一步，還是有點兒真本事的。”
葉姿想起和雷霆見過的寥寥幾面，也不得不同意元野的話。
“是啊，這些年我們局裡頭的破案率始終是數一數二的，雷局長確實挺厲害。”
葉衡撣了撣菸灰，若有所思地說道：“說不定他就是憋着一股勁，不想讓別人說他是靠有個當官的爸吧！”
三個人深以爲意，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這時候，杜楓悄悄進了客廳。
她和葉衡交換了一個會意的眼神，葉衡就站起身，招呼元野：“小野，好久沒陪我下棋了，走，陪我下一盤。”
將老兩口的動作盡收眼底，元野微微一笑，拍了拍葉姿的手，這才站了起來。
“成啊，葉叔您可得讓着點兒我，別讓我輸得太難看。”
也就是在葉姿老爸的面前，元野纔會說這種服軟的話。
見兩個男人進了書房，杜楓才走到葉姿身邊，坐了下來。
“盼盼，我有一樣東西給你。”
在葉姿不明所以的注視下，她拿起一個深紅色的硬皮本，放在了葉姿手裡。
望着已經長大的女兒，杜楓的眼裡不知不覺溼潤了，“這是爸爸媽媽的心意，你把它收好。”
低頭看了眼手中的東西，葉姿的臉色立刻變了。
這竟然是一本房產證！
“媽！”她下意識地就要把房產證往回推，“您這是幹嘛呀？”
杜楓按住她的手，不許她推辭：“這麼多年，爸爸媽媽虧欠你的實在是太多了。這個房子離你單位挺近的，雖然只有九十多平，不過也夠你們住的了。”
聽着她的話，葉姿只覺得腦子裡一陣嗡嗡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