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手中的診療單，小於在走廊裡猶豫了半天，才推開了病房的門。
看着病牀上那個周身包裹着繃帶的身影，她遲疑着，輕聲開口：“曼莎姐。”
曼莎倏地睜開了眼睛，視線一下子就落在了小於的臉上。
因爲面部受傷，她的大半張臉都被包紮在繃帶裡，只給五官留出少量的縫隙，此刻她那急切的目光從繃帶裡迸射着灼灼發亮的光，看起來就像恐怖電影裡蹦出來的木乃伊。
她自己傷成了這樣，可是第一句話問的卻是別人。
“怎麼樣？那個女人是不是死了？”
看着她那焦灼迫切的樣子，即使厚厚的繃帶也掩不住她仇恨的神情，小於一時間幾乎不想告訴她真相了。
“她……葉小姐沒死。”
“沒死？”曼莎愣了愣，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她受傷了吧？傷得重不重？”
小於低下頭，不敢看她失望的表情：“沒有，她也沒受傷。”
“這怎麼可能？”曼莎的聲音陡然尖利了起來，“她怎麼可能沒受傷？你是不是看錯了？”
雖然車禍後她昏迷了過去，可是她很確定，自己就是正對着葉姿衝過去的，寶馬車的速度那麼快，葉姿就算不被撞死也肯定是重傷！
可是現在小於卻告訴她，那個該死的女人好好的，什麼事兒都沒有，這讓她怎麼能夠相信？
看到她震驚而難掩失望的樣子，小於不禁嘆了口氣，儘量不易察覺地把手中的診療單塞進了口袋裡。
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不要給曼莎雪上加霜了。
“曼莎姐，你不要想那些事了，先好好休息吧。”
可是曼莎卻像是完全沒聽見她的話，反而噌地一下從牀上坐了起來。
“你給我說清楚——”才叫了一句，她被扯動的傷口處就傳來一陣劇痛，讓她疼得齜牙咧嘴，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小於嚇了一跳，趕緊走到病牀邊：“曼莎姐，你快躺下。”
曼莎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兇狠的眼神似乎要殺人，聲音因爲痛楚幾乎都變了調：“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於的手被她捏得生疼，卻不敢叫痛，只好眼淚汪汪地把真相告訴她。
“是元少……元少開車擋住了她，所以她什麼事都沒有……”看着曼莎絕望的臉，小於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曼莎姐，你好好養傷，別再胡思亂想了。”
她安慰的話，曼莎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元野竟然擋住了她……
曼莎雖然恨透了葉姿，可是她畢竟沒殺過人，在最後關頭的時候，她下意識地閉緊了眼睛，只知道車子轟地一聲撞上了什麼東西，就失去了知覺。
就在昏迷的前一秒，她的心裡還充滿了報復的快感，這麼重的一下撞擊，那個女人不死也要丟掉大半條命！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她撞上的不是葉姿，而是元野的車。
絕望就像洶涌的潮水，瞬間將她劈頭蓋臉的淹沒。
她狠狠咬住了牙關，卻被臉頰上牽扯的劇痛分散了注意力。
驀地，她想起一件事，猛然擡頭看向小於。
“我……我……”從小於進屋以來，她頭一次露出慌亂的神情，一雙眼睛飛快地在自己身上搜尋着，“我受傷了？傷在什麼地方？”
麻藥勁剛剛過去，她試着動彈自己的手腳，還好，都有感覺。
可是小於臉上那充滿同情和難過的臉色，卻讓她心裡升起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
擡起手，她顫抖着，慢慢摸向了自己的臉。
她的手指沒有碰到自己那細膩柔滑的肌膚，指尖所觸，全是一圈又一圈厚厚的繃帶。
“我的臉！”她陡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發顫的聲音透露着她此刻內心的恐懼，“我的臉怎麼了？你快告訴我啊！”
看着她驚恐萬狀的神情，小於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曼莎姐，你、你彆着急……”她一邊努力安慰着曼莎，眼淚卻還是止不住地往下流，“你人沒事就好，至於臉……我們可以去植皮，去整容……”
植皮？整容？
這兩個詞就像一記暴雷，狠狠地砸向曼莎的耳膜。
她的傷已經到了需要植皮和整容的地步，這麼說，她的臉……毀容了？
顫抖的手覆蓋在越來越痛的臉頰上，曼莎的眼神直勾勾的，幾乎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一切。
那個女人毫髮無損，而她卻毀容了？
多麼諷刺，多麼可笑的結局！
作爲一個明星，沒有任何東西比她的臉更重要，沒有了這張漂亮的臉蛋，她就再也沒有了翻身的資本。
“小於……”她眼神空洞，聲音也變得空空茫茫，彷彿再也沒有了一絲生機，“我完了……徹底完了……”
沒了這張臉，她連嫁個有錢人的可能性都沒有了。
被娛樂圈封殺，再加上毀容，她以後還能幹什麼，什麼都沒有了。
小於捂着嘴，哭得泣不成聲：“曼莎姐，你別這麼說，還有機會……”
“有什麼機會？”曼莎的手無力地垂落了下去，落在雪白的牀單上，慘白的肌膚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小於，我還能有什麼機會？你也是圈裡人，應該比我更明白。”
曼莎擡起頭，目光茫然地看着天板。
她想起自己剛剛出道的時候，沒有勢力，沒有背景，只能在劇組裡跑龍套，連打雜的活都要她做，受盡了白眼和欺負。
可是那時候的她多麼雄心壯志，只要能讓她成名，她什麼都願意做。當她發現鄭美琳的那封信的時候，她一下子就意識到，她翻身的機會來了。
她沒有猜錯，元野痛快地答應了她的要求，短短的時間內就迅速讓她躥紅，成爲炙手可熱的大明星。
名聲，金錢，進入貴族階級的身份，她什麼都有了。可是有了這一切，她還想要更多。
直到現在她還是想不通，她有什麼不好，爲什麼元野連正眼都不願意看她一眼，卻把那個平凡無奇的小警放在心尖上。爲了博那個女人的歡心，他甚至毫不留情地毀掉了自己。
回想成名的這幾年來，就像是一場奢華完美的夢境，可是卻用這樣慘烈的方式把她驚醒。
左臉上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抽痛，提醒着她這不是一場噩夢，而是真真切切的現實。
她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連希望都沒有了。
望着她絕望的臉，小於心痛不已，一把抓緊了她的手。
“曼莎姐，你還有我！我會幫你想辦法，你好好養傷，然後我們去韓國整容，等過幾年你再重新出道……”小於越說越大聲，努力想讓曼莎打起精神來，“我們會翻身的，一定會的！”
她劇烈地搖晃着曼莎的手，終於把曼莎從恍惚的狀態中叫了回來。
緩緩搖了搖頭，曼莎的脣邊露出一抹慘淡的苦笑。
“小於啊，我已經沒希望了，你還年輕，再找個有前途的演員吧。”
感覺到曼莎的手從自己手心中往外抽，小於一驚，緊緊抓住了她。
“曼莎姐，你別說這種話了！”她含着眼淚，聲音裡帶着哭腔，“要不是你，我還是個打雜跑腿的小劇務。無論怎麼樣，我都不會離開你的！”
沒想到小於居然會這麼說，曼莎的臉色有了些許的鬆動。
“小於……”
她剛要開口，卻被小於緊緊抱住。
“曼莎姐，你養好身體，我會找機會幫你復出！”年輕女孩輕聲哭着，聲音卻是斬釘截鐵，“你相信我，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曼莎愣怔了半天，緩緩擡起手，抱住了小於。
“好，我答應你。”
……
週末，陽光燦爛，春光明媚，是個回家玩耍的好天氣。
經過了幾天的折騰，葉姿終於能夠確定，那場驚心動魄的車禍對元野真的沒有造成任何實質傷害，她所擔憂的內傷什麼的更是白操心。
不過他安然無恙當然是個好消息，葉姿也能放心大膽地跟他一起出門，回家探親去了。
所謂的回家，基本每次都是兩家一起回，住在同一個軍區大院就是方便，溜達着就能從孃家走回婆家了。
杜楓的身體已經完全痊癒了，聽說葉姿和元野要回來，一大早上就親自去菜市場買菜，等這對兒小情侶進屋，正好看見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餚，葉姿愛吃的醋魚更是一口氣做了三四條，盤子裡裝不下，就找了個瓷盆盛上，滿滿當當地擺在桌子正中央。
“媽！”葉姿看着這一幕，幾乎哭笑不得，趕緊上前幫忙，忍不住埋怨道，“你身體剛好，就別這麼操勞了。”
杜楓一邊摘圍裙，一邊笑道：“沒事，我早就好利索了。你可別忘了，你老媽是幹什麼的，我的身體，我心裡有數。”
軍區醫院的主治醫師，對於傷病治療和身體恢復自然是經驗豐富。
葉姿拿她沒轍，只好無奈地搖頭：“那您也別做這麼多啊，我又不是豬，哪吃得完啊？”
杜楓愛憐地點了點她的額頭：“就想着你自己啊？不是還有小野嘛！”
說着就招呼元野上桌：“來來來，快趁熱吃，正好陪你葉叔叔喝幾盅。”
葉姿趁她不注意，用手肘捅了捅元野：“多吃菜，少喝酒，記住沒？”
元野忍住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記住了，謹遵娘子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