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她這麼說，葉姿的心裡不禁一驚。
鍾嵐珊現在這個狀態，說明她已經有了輕生的傾向，這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
雙手扳住她的肩膀，葉姿強迫她擡起頭來。
“嵐珊，你看着我，看着我眼睛。”葉姿正視着鍾嵐珊，臉色無比的認真，“你記得嗎，我跟說過，我覺得你很棒，很厲害，我不是在敷衍你。”
聽着她一字一句地說出這段話，鍾嵐珊的臉色好看了那麼一點兒，可是很快，又重新灰暗了下去。
“你不要安慰我了，我是什麼樣子，我自己最清楚不過了。”
是啊，她長了這麼大，聽到的，看到的，都是別人在責備她，她處處都要跟優秀的姐姐相比，可是她卻處處都比不過。
在這種情形下生活，她要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即使葉姿再安慰她，也無法驅走那些盤繞在她心間多年的自卑。
“你清楚什麼啊？”葉姿搖了搖她的肩膀，努力想讓她振作起來，“你根本就不瞭解自己，更不知道自己有多優秀！”
自從上次在巷子裡遇到流氓，鍾嵐珊勇敢反抗的時候，葉姿對她的認識就上升了一個層次。
她知道，鍾嵐珊的心底住着一個美麗而純真的靈魂，可是她所有的發光點，都被自己的不自信掩蓋住了。
果不其然，聽到她鼓舞人心的話，鍾嵐珊也只是搖了搖頭。
“我哪裡優秀了？我長得不好看，又這麼笨，沒人會喜歡我的。”
正因爲她確信這一點，所以在遇到自己喜歡的男孩時，她只敢遠遠地看着，連上前打個招呼都不敢。
她太自卑了，她把自己變成了一顆塵埃，低低得要落在最深處，埋藏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看到她自怨自艾的樣子，葉姿真恨不能給她一錘子，把她從這場卑微的夢裡打醒。
如果打人有用的話，葉姿絕對不會手軟。
可是她知道，對於鍾嵐珊這樣受夠了冷暴力的女孩子，絕對不能再使用另一種暴力了。
看着她濃厚無比的劉海，葉姿忽然有了個主意。
“你覺得你笨，長得又不好看，是嗎？”望着她深深垂落的眼簾，葉姿伸出手，撫平了她裙襬的褶皺，“好，我不再安慰你，我會讓你自己看。”
起身，她走到門口，回頭看了眼面帶疑惑的鐘嵐珊：“你在這兒等着，我很快就回來。”
出了房間，她關上房門，徑直走下了樓梯。
這種事，她不在行，得尋求他人幫忙。
樓下的年輕人正在K歌，嘈雜的音樂聲中，沒有人會在乎樓上那個委屈哭泣的女孩，也沒人注意到葉姿穿過人羣，走到其中一個女孩身邊。
“菲菲，過來幫我一個忙，好嗎？”
半個小時後，二樓化妝間。
看着鏡子裡那個煥然一新的女孩，連元菲也忍不住哇地驚歎了一聲。
儘管知道這是自己剛剛創造出來的傑作，元菲仍然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亮的燈光從各個角度投過來，照射在鏡子前的那個女孩身上，此刻的她看起來就像一個即將走上舞臺的明星。
厚厚的劉海大部分被梳理了上去，只留下額頭兩側的幾縷散發，捲成了優美流暢的弧度，露出光潔照人的額頭。被精心修剪過的細眉下，是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或許是由於剛剛哭過的原因，此刻看起來似乎還盪漾着水波，格外的清澈動人。挺直微翹的鼻樑，泛着水粉色光澤的菱脣，在元菲的生花妙手之下都凸顯出獨特的美麗，讓她整張臉都散發出一種攝人心魄的清純之美。
這樣一張臉，再搭配上葉姿挑出來的一件雪白色蕾絲公主裙，簡直完美得無可挑剔。
“哇噢，這真是……”元菲看了看鏡子，又看了看鐘嵐珊，似乎找不出什麼詞來形容，只是幅度很大地揮了一下手。
就在葉姿以爲她要稱讚鍾嵐珊有多漂亮的時候，元菲竟然來了這麼一句：“我真是太牛了，居然把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
“去你的。”葉姿哭笑不得，碰了碰元菲的手肘，“人家嵐珊本來就是天鵝！”
她正在幫鍾嵐珊豎立信心呢，要是聽了元菲的話，鍾嵐珊真的以爲自己變美只是因爲化妝的原因，那她的目的可就打不到了。
不過鍾嵐珊好像並沒有聽到她們的話，此時的她，怔怔地盯着鏡子裡的自己，似乎在盯着一個陌生人。
“這……這是我？”
她緩緩地擡起手，不敢置信地捏了捏自己的臉頰，隨即就痛得擰緊了眉頭。
這痛楚是如此真實，讓她不相信也得信了：“這真的是我！”
元菲不滿地拿掉了她的手，警告般地提醒道：“喂喂，小心你的妝！”
鍾嵐珊這麼掐一下，粉底都要糊了，元菲可不想讓自己的勞動果實遭到破壞。
葉姿把手放在她肩膀上，笑眯眯地看着鏡子裡的鐘嵐珊：“你自己說，你好看不好看？”
鍾嵐珊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只要不是眼睛不好使，只要不是眼光太變態，沒有一個人會否認這是個貨真價實的美女。
望着鏡子裡的完美小姐，鍾嵐珊的目光漸漸變得複雜。
“可是……漂亮又有什麼用？”她輕輕低下了頭，似乎不願意再看到美麗無比的自己，聲音也重新低落了下去，“像我這樣的人，就算變漂亮，也只是個花瓶。”
沒想到她還是這麼自卑，葉姿真心無語了。
只不過有元菲在，她就完全沒了發揮的餘地。
“喂喂，你什麼意思啊？”元菲面露不滿，狠狠拍了一把鍾嵐珊的手臂，“我好不容易纔給你成功變身，你跟我說什麼花瓶？在我手下改造出來的，誰敢說是花瓶？”
在她的大嗓門和重手的雙重攻擊下，鍾嵐珊不出意外地深深低下了頭，渾身瑟縮起來。
“我……”
還沒等她說什麼，元菲就伸手扳起她的臉龐，強行讓她直視着鏡子裡的自己。
“鍾嵐珊，我告訴你一句話。”元菲衝着鏡子揮了揮手臂，那姿態讓葉姿響起了正在煽動人心的狂熱分子，“別低頭，皇冠會掉；別流淚，賤人會笑！”
這可是特立獨行的元菲多年總結出來的經驗，送給此刻的鐘嵐珊倒是再合適不過了。
看着鍾嵐珊交錯着震驚和驚恐的表情，葉姿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俯身，低頭，她看着鍾嵐珊神情複雜的臉，輕聲卻字字清晰地說道：“嵐珊，你相信自己嗎？”
鍾嵐珊看着她，又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咬住了嘴脣。
不用回答，在場的三個人都知道答案是什麼。
心裡嘆了口氣，葉姿握住了她的手。
“你看，改變自己並不是很難，對不對？”她的目光轉向鏡子，示意鍾嵐珊看過去，“你好好看看自己，只要你肯邁出去第一步，你會發現，世界其實沒有你想象得那麼可怕。無論你遇到什麼樣的困難，記住兩件事：擡頭，微笑。”
只有戰勝自己內心的恐懼，才能成爲一個足夠強大的人。
如果她做不到，即使別人幫她再多，也沒有任何用處。
看着鏡子裡葉姿和元菲充滿鼓勵的臉龐，鍾嵐珊猶豫了半天，終於點了點頭。
“好極了。”看到她的臉上迸射出來的光彩，葉姿滿意地笑了，隨後，她卻說了一句讓鍾嵐珊驚恐不已的話，“現在我交給你一個任務：走下樓去，跟徐成熙說話。”
徐成熙的名字似乎有着某種魔力，讓鍾嵐珊一聽見就立刻塌下了剛剛挺起來的肩膀。
“不……我不去……”
妝容精緻的小臉上充滿了恐懼，鍾嵐珊努力地往後縮，似乎恨不能把自己塞進扶手椅裡。
這一刻，她又變成了那個膽小怯懦的女孩。
別說讓她主動跟徐成熙說話了，就算讓她在徐成熙的視線範圍內出現，對她來說都是一種可怕的考驗。
葉姿和元菲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恨其不爭的情緒。
經過了這麼一場，元菲早就猜出來鍾嵐珊的心思了，再看到鍾嵐珊一聽見徐成熙的名字就嚇成這樣，她就更猜到了七七八八。
相對葉姿的苦口婆心，她的方式就簡單粗暴得多。
隨手拽了一瓶紅酒，她咚地一下放在了鍾嵐珊面前：“把它喝了！”
“啊？”鍾嵐珊看着一臉強盜表情的元菲，幾乎被嚇得魂飛魄散，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只能連連搖頭。
跟元野一樣，元菲從來沒什麼耐心。
俯身，她靠近鍾嵐珊驚恐的臉，小臉滿是威脅。
“給你兩個選擇，第一，自己喝；第二，我幫你灌下去！”瞟了眼一旁看熱鬧的葉姿，她很習慣成自然地把葉姿也拉下了水，“別想反抗，我和我二嫂的身手，你是知道的？”
葉姿惆悵無比地嘆了口氣，感覺自己和元菲就像兩個搶銀行的犯罪分子，正在恐嚇瑟瑟發抖的工作人員。
只不過，當各種手段都宣告無效的時候，威脅恐嚇也不失一個好辦法。
鍾嵐珊哭喪着臉，小手發着抖，慢慢地伸向了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