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軍區大院裡出來,葉姿的心情已經平靜了許多。
這幾天,她的情緒經歷了一番巨大的波動,整個人彷彿都蛻變了。
發動車子,她下一個目的地很明確,京都市公安局。
既然該來的總會來的,她就早晚都要面對,何不痛痛快快的決定,免得讓自己始終徘徊在猶豫和痛苦之中。
白色的寶馬跑車靈巧地穿梭在京都市的街道上,就像一支銀色的利箭。
很快,她就到了市局,把車子停好,她徑直進了大門。
局裡依然跟平常一樣,充滿着忙碌緊張的氣氛,時不時有人跟葉姿打着招呼,舉着大拇指誇她的勇敢無畏。看得出,那天的金融街劫案很轟動,全局的人都知道了刑偵隊有個優秀出色的年輕女警。
葉姿努力不讓自己露出異常的表情,神色如常的跟大家迴應着。
誰能想得到,她今天過來,是要辭去刑警這份工作的。
強迫自己不再把思緒跌落進猶豫和遲疑中,她快步走到了局長辦公室門口。
這間辦公室她來過很多次了,可是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這麼緊張,這麼忐忑。
如果她提出調崗,雷霆會不會不答應?會不會對她失望透頂?畢竟,她能成爲一名正式的刑警,雷霆在其中起到了關鍵的作用,而且在平時的工作中,他對她的幫助和期望也是很大的。
小手舉在空中,卻遲遲落不下去。
當她終於下定決心,敲響了房門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一個同事的聲音:“咦,這不是小葉嗎?你要找雷局?”
葉姿回過頭,向那個女警點了點頭:“是啊。”
女警笑道:“雷局現在不在。”
雷霆不在?
聽到這句話,葉姿竟然不由自主地鬆了口氣。
“知道雷局去哪兒了嗎?”
“應該是在第三審訊室吧,你知道的,銀行劫案那幾個劫匪個個都硬得很,雖然死了三個,剩下的四個卻什麼都不肯說。雷局這幾天都在第三審訊室熬着……”
或許是看見葉姿很高興,女警喋喋不休地解釋道。
“好,謝謝你。”葉姿敲門的手放了下來,轉身就往樓梯走,身後那個女警還在提高聲音跟她說着什麼。
“小葉,你那天的表現太勇敢了……”
葉姿來不及迴應她的讚美,腳步匆匆地離去了。
一聽說雷霆不在,她的一鼓作氣就變成了再而衰。
知道審訊期間不能打擾雷霆,她走在辦公樓裡,不知不覺走到了刑偵隊辦公室。
站在門口,她看着這個再熟悉不過的房間,一時竟然不敢走進去。
如果雷霆答應了她的要求,那這間辦公室,她就再也沒有資格走進來了。
她看着那一張張熟悉的臉龐,看着那些腳步匆匆鬥志昂揚的隊友,心裡頭五味雜陳。
正站在門口發着呆,忽然有人發現了她。
“小葉!”迎面衝過來一個人影,還沒等葉姿看清是誰,就聽清了是誰的聲音。
“雯姐。”站在原地,葉姿向姚雯雯笑了笑。
“你總算是回來了,快進來快進來!”相比其他誇獎她的同事,姚雯雯顯得更加激動,硬拉着她就往裡面走,一邊走一邊高聲提醒着大家,“看看誰回來了?”
大家的目光紛紛被她吸引了過來,等看清是葉姿,個個兒都露出了驚喜的神情。
“小葉!快過來坐!”
“這幾天大家都挺惦記你的,怕影響你休息也沒敢聯繫你……”
“你現在覺得怎麼樣,身體沒事了吧?”
幾個女同事把她圍在中間,七嘴八舌地問着,男同事也都站在圈子外笑着看着她,顯然對於她的歸隊,大家都感到由衷的高興。
他們越是這樣,葉姿越是不自在。
“我……我挺好的,謝謝大家關心。”除了這個生硬的迴應,她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如果他們知道自己是來申請調崗的,會不會對她很失望呢?
調離了外勤的崗位,就意味着她再也不能和他們一起並肩戰鬥了,想到這裡,葉姿不禁想哭。
趕緊抑制住眼眶裡的溼意,她擡起頭,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對了,那幾個劫匪怎麼樣了,審出結果沒有?”
聽到她問起這個問題,大家臉上的笑容都褪淡了不少。
望着她充滿期望的眼睛,姚雯雯小聲地說道:“還沒有……”
儘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葉姿還是覺得有些失望。畢竟這些劫匪落網,是她和元野冒了生命危險才協助大家完成的,聽說還沒審出什麼結果,不禁感到十分失落。
“嗨,沒事,這不是纔剛過幾天嗎?”葉姿勉強笑了笑,給大家打着氣,“咱們雷局那麼厲害,肯定會審個水落石出的。”
提起雷局,大家紛紛來了精神。
“我聽說那幾個劫匪還真是硬骨頭,熬了這麼多天居然還能死撐,不過咱們雷局已經把他們的身份都查清楚了……”
“真的?”葉姿眼睛一亮,“他們都是什麼人啊?”
她真是挺好奇的,在場的所有人中,只有她是跟劫匪有過正面交流的,這些劫匪的冷血和殘酷讓她覺得很吃驚,真想不到他們會是什麼樣的人。
還有那些精良的武器,他們又是從哪弄來的?
丁鵬深吸了口氣,回答了葉姿的問題。
“他們的真實身份都是犯了重案的通緝犯,但是這些年都沒有找到過他們的蹤跡,當時推測他們都潛逃到了國外。昨天查出來他們用僞造身份的入境記錄,顯示上一次他們出現的地點是在巴黎。就目前查到的線索,他們應該跟恐怖組織有關係。”
聽到這一番話,葉姿徹底呆住了。
這些是新聞絕不會報道的內幕消息,她當然不會知道。
丁鵬的話裡透露出的信息很多,在此之前,她實在想不到,這些劫匪居然會有這麼深的背景。
潛逃國外多年,與恐怖組織有關係,從巴黎入境……
這就說明,要想查出他們的幕後主使,難度將會非常大。既然跟國外扯上了關係,就要聯絡國際警方,過程將會有多麼曲折,不用想就能猜到。
或許也是依仗着這一點,所以這些劫匪纔有恃無恐,咬死牙關怎麼都不肯招供。
想到這些日子雷霆和同事們是多麼的辛苦,葉姿的心情更難受了。
只有真正做過刑警,才知道這個職業有多難做,案子辦好了那是分內的事,要是辦不好或者出了什麼差錯,來自各方面的壓力都會很大。
而她,就要脫離這個團隊了。
心裡這麼想着,她忽然聽到丁鵬說道:“這個案子,恐怕很快就要移交了。”
“移交?移交到哪個單位?”葉姿一驚,下意識地忘了自己剛纔考慮的事。
丁鵬擡手捏了捏緊蹙的眉心,一臉疲憊:“這些劫匪跟國外的組織有關係,已經不是我們地方單位能處理的了。雖然我們知道這些人是國內的通緝犯,可是他們在法國是有着合法身份的。聽說法國大使館已經提出了引渡,具體要怎麼做,還在進一步協商……”
葉姿只覺得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完全消化不了這樣的信息。
這麼說,他們這些警察付出了那麼多的努力,那麼多的艱辛,最後這些劫匪很有可能什麼事都沒有?
一想到這一點,她就覺得義憤填膺。
可是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刑警,又能做什麼呢?而現在,她已經決定要退出這個職業了。
伸手扶住額頭,葉姿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這個話題太沉重了,不僅是她,她身邊的同事也都沉默不語,臉色很不好看。
在這樣壓抑的氣氛中,姚雯雯忽然叫了一聲:“雷局?”
大家擡頭望去,正好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雷霆。
此刻的他跟平時相比,似乎沒了往日的精神和自信,端正的五官中每一個線條都透着一種複雜的情緒,似乎是極度的疲倦,又像是深深的煩悶。
他這副表情看起來有點兒嚇人,葉姿能感覺到姚雯雯正在往她的身後縮。
不知爲什麼,她忽然想起自從那次被雷霆抓個正着以後,姚雯雯就始終對雷霆怕得不行,這種感覺讓她覺得有些好笑,又讓她覺得十分心酸。這些看似平常的回憶,或許她以後都不會再有了。
被所有人的目光注視着,雷霆抽出一支菸,點燃後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纔將視線轉移到葉姿的身上。
“你找我?”
葉姿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才確定雷霆是在跟自己說話。
她一下子回過神來,趕緊站了起來:“雷局……”
偏了偏頭,雷霆示意她出來說話:“來我辦公室吧。”轉身走了。
看得出來,他的心情很差。
葉姿跟同事們擺擺手,趕緊跟了出去。
一路上,雷霆都保持着面無表情的沉默。
進了局長辦公室,他坐在扶手椅上,沉重地閉上了眼睛。
葉姿輕輕關上房門,又倒了杯水,放在雷霆的手邊。
這本不該是她的工作,可是看着疲倦不已的雷霆,再想起自己即將要說的話,她就覺得很難受,想用這種方式盡着自己的綿薄之力。
聽到水杯放在桌上的聲音,雷霆睜開了眼睛。
看了眼水杯,他向葉姿點點頭算是道謝,便沉沉地開了口:“你是來辭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