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深夜,因大型推土機擊塌九龍壁,而衝入水溝頭部受傷,躺在醫院病榻上的甘彤彤,收到了一份手機密信:
‘山雨欲來風滿樓!令鳳歸巢莫回頭!!!’
甘彤彤自然心裡明白,這是上級已定好收網日期了,命令她撤退的特別提示!
既然是命令,那就必須要無條件執行。
微弱的燈光下,頭上纏着白繃帶的甘彤彤,已再無睡意。
她看着那道臨時拉隔起的白色布簾,她聽着那越過布簾傳來的香鼾聲,她突然鼻子一酸。
住院已經三天了,甘彤彤其實並無大礙,只是擦破了一點頭皮,還有一點就是部分軟組織輕傷。
三天三夜了,冷俊堅決不肯請護工,他自己是寸步未離開這個高級病房過。
白天,是冷俊和夏沁母子兩個一起,共同來侍候着甘彤彤的一日六餐。
冷鵬程不管有多忙,每天也是提着各種好吃的,必定來病房裡探望一次。
晚上,則由冷俊一人陪伴。
三天裡,他拋開了集團的一切事務,也關了手機,斷絕了和外界的所有聯繫。
三天裡,他細心的事事親力親爲。
每頓飯,冷俊要親自細心的制定食譜。
每天夜裡十一點整,喂完營養宵夜,坐在牀邊,冷俊像哄小寶兒般,等甘彤彤睡着後,他纔去自己的臨牀倒頭就鼾。
他至今仍然是禮敬有加,秋毫不犯,並沒有一點點邪念。
最多就是拉拉手,或者是餵飯時,柔柔的讓兩個額頭,快樂的輕輕碰一下轉兩下。
冷俊現在每天早起的第個一大任務,就是將滿病房的鮮花,全部更換一遍,然後拉開窗簾等待朝陽。
感動之餘,情不自禁傷感頓起,甘彤彤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最早的記憶,只能追溯到三四歲的時候。
那個時候起,她已經在孤兒院了。
後來,曾聽孤兒院的阿姨們說過,自己一歲左右時,在一列往西北而去的火車上,在蘭洲站,被一個老鐵路警搭救回來,送到孤兒院來了。
甘彤彤的名字,因孤兒院在甘肅境內而姓甘。
‘彤彤’二字,是因爲她的左手掌背,和左腳掌心,各有一顆一模一樣的,紅豆大小的硃砂痣而得。
所以至今,甘彤彤都不知道自己真實生日,究竟是哪一天。
據聽說,她是那年重陽節入園的,所以每年的九月九,便是她的生日。
孤兒院那個家,一直家到大學畢業後,阿姨媽媽們是換了一茬又一茬,小彤彤也變成了大彤彤。
二十來年孤兒院生活,雖說沒遭過太大的苦,卻也沒留下什麼值得回憶的美好。
後來,漂亮優秀,拔萃出類的大彤彤,成了衆阿姨媽媽們的最驕傲。
可是大彤彤自參加工作後,卻再也沒回去過。
大彤彤不是不懂感恩,而是她實在不敢,再回那個會勾起她的酸甜苦辣,會讓她哭的地方。
以後,每年春節時,她都會根據自己的經濟實力,寄上三十六份禮物,給自己曾經的三十六任阿姨媽媽,表一份微薄的女兒心。
和鐵芸嫣機緣巧合後,甘彤彤被帶到了石頭城,在這裡,她很快就體會到了夏沁那真正的母愛。
她還第一次,偷偷體會到了愛情的甜美。
如果可以選擇,她真的不想走了,她甚至願意不問結局的永遠留下,留着冷俊身邊…
江心洲的九龍壁慘案,冷俊是首惡,甘彤彤知道。
其實,從一開始,冷俊在她心裡就是一個雙面人。
品嚐了二十多年無親無故的苦楚後,甘彤彤恨不得,親手宰了那半片,又製造了三樁家破人亡的惡魔冷俊。
可是,現在的甘彤彤,卻又真真實實的,戀上了那另半片柔情萬種,愛如靜水的冷俊。
可是,她現在並沒有選擇,她必須走,只能走。
自己將要留下來的,必定是一份心的傷害。
想到此處,甘彤彤終於將朦朧的淚眼漣漣,藏進了被窩裡。
此別,正在飛快的倒計時!
此別,便是陰陽相隔的永別!
迷迷糊糊中,等甘彤彤再醒來時,豪華的病房裡,又是另一種花香濃郁。
夏沁心疼得,將甘彤彤扶起來後,冷俊已經蹲着,替她準備好了拖鞋。
被夏沁陪着,洗漱完畢再出來時,冷俊這纔來將甘彤彤扶到了沙發上。
打開保溫杯,先在甘彤彤鼻下一晃,冷俊笑眯眯的問:
“香嗎?”
甘彤彤幸福得,她認真的點了點頭後,轉頭看着夏沁說:
“謝謝阿姨。”
“傻孩子,以後不許跟我再說謝字。”
用一種疼兒的表情,夏沁愛戀得,輕輕撫了一下甘彤彤的傷額。
見媽媽端着昨天晚上,他二人的換洗衣服,進了衛生間後,冷俊才坐在甘彤彤對面的小凳子上,舉勺開喂。
“我自己能吃,”甘彤彤看着冷俊的眼睛,伸出右手欲接湯勺。
“不,我要餵你。”
讓捏着瓷勺的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圈後,冷俊從保溫杯裡,舀出一支小鴿腿,輕輕吹了兩口後,才送到甘彤彤的嘴邊。
只能乖乖的張口。
那奇香無比的鴿肉,入口即酥,沒有兩三個小時的慢燉,根本出不了這種效果。
這肥嘟嘟,嫩潤潤的鴿肉裡,還含着一股海蔘香,和一絲野生老參的藥香。
看來夏沁又是天不亮,就起來爲甘彤彤準備早餐了。
溫柔的每喂一口,冷俊就要仔細的用紙巾,來替甘彤彤擦一次小嘴嘴。
吃着,吃着,甘彤彤卻吃出了兩行酸淚。
用右手拉着冷俊的手,甘彤彤動情的哽咽了:“對不起!對不起!”
被嚇得又來擦眼淚,冷俊愧疚不安着哄:
“不哭,不哭,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讓你受驚受疼了。”
早餐過後,照例是冷俊母子二人,陪着甘彤彤,去醫院裡的小花園裡散散步,活動活動。
此時雖是盛夏,但清晨的小花園裡,卻是一陣涼爽,一片清綠。
曲折的花園小徑邊,花花草草的翠葉上,晶瑩剔透的露珠未消,煞是惹人心愛。
自然而然,甘彤彤輕輕挽着冷俊的胳膊。
夏沁緊跟其後,她左手提着一隻,裝有水杯和零食的小竹籃,右手拿着一把花陽傘。
看着眼前的兒子和準兒媳,親密的慢行在前,夏沁自然是滿臉的幸福和快樂。
三人一起,穿過這花園中的一小片文竹林後,再往前走時,眼前又出現了一片紫色的七彩扶桑和帶刺的海棠。
那簇粉紅色的海棠邊,還生着一大羣沾着露水,嬌得豔得讓人心疼的紅色彼岸花。
再往前走,便到了花園中心的一個小池塘邊。
這個小池塘裡,有一座半高的太湖石假山,山上長出幾棵碧綠的富貴竹。
環山四周的淺水裡,一羣可愛的小紅魚,正在歡樂嬉戲自由覓食。
每天,都要來喂一次這些小紅魚,和它們玩玩,也是甘彤彤住院後的樂趣。
冷俊從胳夾窩裡,抽出一沓報紙,在池邊的草坪上鋪好後,小心讓甘彤彤坐了下來。
將夏沁帶來麪包捏碎,輕輕撒入水面,看着這羣可愛的小精靈開始翻飛奪食,甘彤彤的心情好了許多。
魚池的正對面,隔着那座小假山,此刻有兩位穿着病號服的六旬老人,在一邊練太極,一邊輕聲交談着:
“真是造孽呀,一個剛考上華清大學,今年才16歲的孩子,只是因爲家裡困難,想利用假期出來打工,掙一點學費,沒想到,卻被那些喪盡天良的活畜生,活活扔進了那個所謂能震邪的九龍壁裡。”
“哎!這些畜生,殺一次根本不夠,就該滅了他們的九族,再千刀萬剮!”
“聽說,這個可憐的蘇北孩子,不但長得一表人才,還滿腹經綸,才高八斗呢。”
“可不是嘛,我昨天還看見孩子的爸爸媽媽了,一人抱着一張這孩子的照片,在病牀上哭得死去活來呢。”
“哎!真是好可憐呀,他們住幾樓,我等一會也帶一點心意,去探望一下。”
“他們就在本院第一住院部的十六樓,這回冷家那個小魔王,好像有些良心發現了,不但非常大方的給遇難者,每家陪了二百萬不算,還安排了豪華病房,也請了特護,請了心理醫生。”
“人都沒了,要這些錢,還有何用呢,但願此事,與那個小魔王無關。”
“你還別說,一開始,就有很多人懷疑,此慘案就是那個小魔王的主使,可那天工審大會我曾經去過現場,那十三名惡犯的口供,是由十三位羣衆代表上臺宣讀的,從頭到尾,還真沒一個‘冷’字。”
“呵呵…”
“你笑什麼?”
“沒什麼。”
“可不管這麼說,那個小魔王御下不嚴,難逃罪責!”
“人家已經陪錢了,總不能也判個連帶之罪,拉去砍頭吧…”
“……”
“……”
聽着這些議論,坐在兒子身邊的夏沁,狠狠揪住冷俊的耳朵,咬着牙輕輕的說:
“你聽聽吧,人在做,不但是天在看,普羅大衆也能看見,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要心存善念的話,就必須要立即嚴查集團內部,要杜絕此類影響惡劣的事件,再次發生!”
淡淡的朝媽媽一笑後,冷俊乖乖的點了點頭。
夏沁轉頭又看着甘彤彤,笑着說:“炵炵你以後,也要對集團的事,多操點心,俊兒不在或者忙不過來時,你直接可以行使總裁的權利。”
又撒了一片魚食後,甘彤彤才緩緩回頭,她也朝夏沁擠出了一絲笑容。
“走,咱們也去看看那孩子的爸爸媽媽吧,”夏沁先站了起來。
“媽,咱們別去吧,集團已經有專人,在醫院負責他們的一切事務呢,”冷俊坐在甘彤彤身邊,沒動身。
夏沁見兒子一臉的爲難,立即又會錯了意:“沒事,陪媽媽去看看吧,咱們不要暴露身份,近在眼前,如果不去看看,媽媽會愧疚一輩子的。”
終拗不住夏沁的堅持,冷俊和甘彤彤只能做陪。
不過,甘彤彤還是多了一個心眼兒,上樓之前,她先去醫院裡的小賣部,買了一隻薄口罩,給冷俊將臉蒙上了。
甘彤彤是怕。
假如萬一,冷俊這個衆惡犯的領頭,被那傷心欲絕的受害者家屬認出來,立馬揪住一頓亂刀。
她的這份心意,冷俊和夏沁自然懂得。
可是,萬萬沒想到,夏沁的菩薩心腸,還是惹出了一件天大的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