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四顧,黑沉沉一片,不見任何人,不聞任何音。
她走走停停,依然處在黑暗籠罩之中。
她看不見腳底下踩着的是什麼,瞧不出前方又有什麼,只如同失了方向的野牛,莽撞地奔跑着,狂喊着,沒有迴音,一點回音都沒有。
害怕從她的心底騰起,籠蓋着她的周身,她頹然地蹲下身子,緊緊地擁抱住自己,低低地哭泣着:“救救我,救救我……”
“楚楚,楚楚……”溫潤柔和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她幽幽地擡起頭,見到天空漸漸變亮……
她猛地睜開眼睛,見到的便是自己躺在一張牀上,頭頂是簡陋的紗帳,風進來之時,輕拂飛揚。
她在哪兒?她依稀記得自己倒在了沙漠之中,怎會在屋子裡,是有人救了她嗎?
她偏過頭,望着屋子裡簡陋的傢俱,怔怔地發呆。
“醒了?”熟悉而又溫和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她快速地仰起頭望去,見着融藹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藥站在門口,不禁動容,他沒事,他沒有出事,但視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方纔注意到他的左手掌沒了,上頭纏着厚厚的布。
融藹注意到她的視線,溫柔的一笑:“不小心被毒蛇咬了,怕中毒死亡,便將它砍了。”雲淡風輕的言語,卻是讓她心底更是難受。
“喝藥了!”他走進屋子,將藥碗擱在牀邊的凳子上,“露沙草和冰蓮可以解去你身上的兩種毒,三天之後,就會有所效果。”
凌楚楚望着他,聲音哽咽:“融藹,不值得的!”
融藹微笑着輕拂她的秀髮:“沒有值不值得,只有該不該做。快些喝了,這藥若是冷了,會比較難喝。”
凌楚楚心頭滿是感動,卻是強忍着不落淚,她坐起身子,拿起藥一飲而盡,仰頭之時,卻是落了淚。
“融藹,他們呢?可是見着他們了?”
“嗯。他們去集市上買藥材了。”儒雅如斯的他此刻淺笑着望着她,明朗的眸子中帶着溫暖的笑容,“好好休息,繼續睡吧,等着身體好了,咱們便回去。”
說完,他欲離開,卻爲凌楚楚抓住了他的衣袖,嘴脣微微蠕動,最後卻只道:“融藹,謝謝。”
“好好休息。”融藹淡淡一笑,“我就在外頭,若是有事,喚我便是。”
衣袖從她的手中脫離,她望着他挺拔的身子消失在門口,眼淚瞬間流了出來,她暗罵自己不爭氣,不肯開口喚他一聲哥哥。
想到此,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懷,那厚厚的手記還在,身體瞬間輕鬆許多,猛兒她記起一件事兒,趕緊垂頭
望着牀前,她那雙破爛的鞋子安然的躺在上頭。
頓時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她垂手將鞋子提起,從鞋墊底下取出那明黃色的錦帕,還有沒有損壞,也沒有模糊自己,她將它與手記綁在一起,一同塞回到自己的懷中。
她本不想回去,但想想皇帝將如此重要的事情託付於她,她若是棄之不顧,萬一真出事了,毀了一朝清官,豈不是罪大惡極。
於是,想想還是回去。至於他和端燁修的感情終會有落幕的時候,時間久了,錯誤多了,也許就會疼得放手了。
這般如是想着,她頓覺心情舒暢許多。
她下牀向着屋外走去,這才發現外頭正飄着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庭院上的草木都被披上一層雪白的被子。外頭有些冷,與屋中的溫度截然相反。
融藹正坐在牆角邊上,單手搗鼓着藥,動作相較於以往生疏許多,每幾下,都要停下來,用右手將藥材往裡頭撥弄一下,以往都是左手的事兒,而現在卻是……
“融藹,這是什麼藥?”她蹲下身子,望着滿是碎葉的藥汁。
“蛇行草,用來敷傷口。”融藹晃了晃自己的左臂,“雖然砍了,但還是受了點影響。”
忽而,他擡眸瞧了眼她,眉頭蹙起:“楚楚,進屋去把衣服披上,若是染着風寒了,受苦的又是你。”
凌楚楚本想抗拒,但望着他那張滿是關懷的容顏,乖巧地點了點頭,奔回屋子,穿上了放在牀前的厚外套,溫暖的感覺瞬間包裹了她全身。
她再次回到融藹的身邊,望着他搗騰,其實她很想幫他弄,但怕說出口的話傷了他,故而只有這般傻傻地蹲在一邊。
“楚楚,你幫我下,我這手不是很方便。”融藹溫和地說着,“慢慢來,小心砸了自己的手指。等着都成了汁水,與我說下。”
凌楚楚微愣下,見他將搗棒遞給她,這纔回過神,她垂下頭,一下一下的搗碎着碎葉。他從來都是那麼善解人意的人,他定是發現自己的想法,所以纔會這般做。如此美好的人卻偏偏因爲她,而落下了殘疾。
想着想着,她的心極度難受,幾經落下淚水,卻又要假裝無事的樣子。許久之後,她見着木罐裡都是綠幽幽的汁水,方纔停止動作。
“融藹,我好了。”她擡手擦拭了下眼角的淚水,將手中的木罐交於他的手中,“給你。”
溫潤的容顏上,雙眉微微蹙着,他緩緩地扯下裹在左臂上的紗布,手腕上的骨頭清晰可見,上頭還有血在往外滲着:“楚楚,若是不嫌棄,幫我把藥汁倒在傷口上,剩下一半倒在布條上。”
凌楚楚點頭,她又怎會嫌棄他,在她那麼噁心流膿之時,他都敢在她的額頭上親吻,敢抱她……她小心翼翼地向着傷口上倒着藥汁,她清晰地注意到那藥汁在接觸到他骨頭之時,他的眉頭蹙得很緊,該是很疼吧?
“融藹,你爲什麼那麼傻,爲什麼要那麼做!”她一邊到藥汁,一邊控訴着,眼淚不停地往下落着,滴在他的手臂上,帶着一點暖意。
融藹擡起右手,微笑着擦拭着她臉頰上的淚水:“楚楚,不要哭,沒事,不過是一隻手掌而已。你也瞧見了,我一隻手還是能做事,還是能夠將你抱回來。你臉上有傷,若是在這麼哭下去,可是要毀容了。”
他這麼一說,她更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感情,這眼淚幾乎如同決堤的水,氾濫的很,她一邊哭泣,一邊將布條小心翼翼地纏上他的手腕,白色的衣裳上染着綠色的藥汁,紅色的血跡,還有剛落下的淚跡。
“融藹,你爲什麼要那麼好呢,你這麼好我會捨不得離開你,離不開家。”她低低地敘說着,“有你的地方,纔有暖暖的氣息,不會害怕,不會惶恐。在你身邊,我可以心安理得做自己的事情,不用擔心自己會不會惹你生氣,因爲你從來都不會生氣,總是微笑着,彷彿這世間上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爲難住你……”
融藹笑望着她的雙眼:“這世上的確沒有什麼可以難住我,你瞧,那地方那麼多人都不曾活着出來,但我們卻是可以?不是嗎?”
“你還說,你明知道那兒那麼危險,還要去,還一個人去。”凌楚楚怒語,“你知不知道這樣,我會很擔心,很擔心。”
融藹微愣,他蠕動了下嘴巴,好似想要解釋着什麼,卻又閉了口,只道:“你不也一樣,竟然那麼莽撞的跑到沙漠裡,若不是我恰好迷路,經過那兒,你豈不是要遭殃了。”
原來他也迷路了!
凌楚楚憶起意識迷離之中,那濃重的血腥味,原來那時候他已然廢了手掌,卻還是那麼穩地將她抱了回來,他帶着她應該走了很多很多的路,而她卻是在昏睡着,什麼忙都沒有幫上。
果然,月素說得對,有時候她就是幫倒忙。
“融藹,對不起,對不起。”她哭泣着撲在他的身上,緊緊地摟着他的脖子,“我以後都會聽你的話。”
融藹怔了一下,隨後擡起手輕拍着她的背,溫柔地說道:“那就乖一點,不要再固執了,換一條路或許就是另一片天空。”
“王爺,楚楚與融公子就在前頭。”祁星笑着帶路而行。
卻在回頭之時,發現端燁修止步不前,視線停留在緊緊相擁的兩人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