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瀰漫着整個寢宮,另一個婢女才一進來,就不禁皺起眉頭。但見她正穿着衣裳,而且身上似乎並未有傷口,不由得覺得納悶。
“皇后,可是需要奴婢伺候你?”那婢女向着凌楚楚走去,見她並未拒絕,就接過她手中的衣裳,細細地替她打理起來,同時將她滴着水珠的頭髮用乾燥的帕子慢慢的擦拭着。
然而,婢女本以爲是自己的幻覺,可那難聞的血腥味都不曾散去:“皇后,可是有聞到難聞的氣味?”
凌楚楚擡眸望了眼銅鏡中模糊的身影,淡言:“死人了。”
“什麼?”婢女沒聽清楚她說的是何話,不自覺地反問了一句,但見她不再言語,也就閉上了嘴。
片刻之後,凌楚楚站起身子,向着外頭而去,寢宮中的血腥味並不是那麼好聞,與外頭新鮮的空氣相比,真是污穢的很。
才一跨出門檻,便瞧見融藹向着這廂走來,腳步似乎有些着急,想來是剛纔的事兒。
但當她安然無恙地出現在融藹面前的時候,他眼裡閃過驚訝,撇過頭又瞧見一直站在牆角邊上的端燁修,那滿頭銀絲在紅牆前格外的妖豔。
“出什麼事了?”融藹的視線在他們二人身上流轉一回,溫和地說道,隨即又蹙了下眉頭,“好濃的血腥味,你們二人可是誰受傷了?”
話音剛落,便聽得寢宮中傳來驚慌的尖叫聲,隨即那婢女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但瞧見寢宮外有三人在,微微鬆了一口氣,正欲開口說話之時,瞧見凌楚楚凜然的目光之時,一時間如同失聲一般,就那般惶恐的望着凌楚楚,彷彿下一刻她的小命就會折在皇后的手中。
端燁修見她這般失禮的望着凌楚楚,陰冷地喚道:“桂蘭!”
“啊!”被環衛桂蘭的婢女回過神,趕緊地低下頭,壓着心中的惶恐道,“皇上,春蘭死了。”
“死了?”端燁修蹙着眉頭反問道,但他即可就聞到一陣濃濃的血腥味,想來是剛纔自己一直想這事兒,忽略了這不同尋常的氣味,“怎回事?”
“回皇上,春蘭死在皇后沐浴後的浴桶之中。她胸口插着的匕首,正是當年皇上賜給她防身之用。”桂蘭低着頭不敢看眼前的任何一個人,一來是他們身份的高貴,二來她心有不安,深怕他們想着她知道太多,而一下子殺了她。
聽言,端燁修與融藹齊齊向着凌楚楚望去,只見她垂着眸撥弄着自己耳鬢的髮絲,全然沒有去理會他們兩個人的眼神,彷彿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朕知道了。”端燁修淡淡地說道,“你下去便是,至於朕寢宮中的事,你最好保守。”
“是,是,是,奴婢明白!”她一定會保守,她絕不會多說一個字,“奴婢告退。”
端燁修喚來暗衛,將寢宮中的屍體悄然的弄出宮去,而且他多少也明白春蘭是死於誰的手中。
凌楚楚見他一句話都沒有詢問她,略微擡起眸子,帶着些許詫異,是做戲給她看嗎?還是他已經心中有底了,但無論哪樣,完全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融藹察覺到此刻的氣氛很是微妙,自知不適合多留片刻,他微笑着說道:“皇上,看樣子皇后並未有何不妥,只要好生休息加調養,定是能夠恢復如初。草民
就此告退了。”
端燁修點了下頭,同意他離去。
片刻之後,就寢宮前就只剩下他們二人,一人目光帶着各種情緒地望着她,而她就是垂着眸子不想不問,只弄着自己的髮絲。
良久,端燁修低低地開口道:“楚兒,一定要這樣嗎?”
她沒有即刻回答,好些功夫後,才擡眸瞧了他一眼,毫無感情的吐出一個字:“嗯。”
端燁修動了動嘴角:“真得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嗎?”
“嗯。”她依舊是極其平靜的應道。
他不走,她不動。
兩個人就這麼固執地站在門口,對峙着,兩個人的神情相形見絀。
“給我一次機會,好嗎?”端燁修走到她的面前,將她緊緊地攬在自己的懷中,“最後一次機會,可好?”
他手臂的力量很是沉重,將她緊緊地箍着。
凌楚楚擡眼望着拂過她面孔的白髮,纔不過半年,卻已然物是人非,她並不清楚他爲何會是這樣,但心中多少還是明白。
她並非鐵石心腸,就算是將感情塵封,還是有那麼點感動,但她給他的機會……
“不好!”她淡淡而語,話纔剛從她口中溢出,便感覺到抱着她的身子在顫抖着,好像有點無助,可這都是他造成的,都是他……
與她無關,無關,她不欠他們端家任何一點人情,更不欠他了。
“楚兒,楚兒……”他一聲一聲地在她耳畔呼喊着,每一聲都顯得極其的無助,如同一艘小舟在波濤洶涌的海面上行駛着,多麼的想要有個停靠的港灣。
曾經的她也一樣,可是他並沒有真正的將她帶到風平浪靜的港灣,反而是將她推送的越來越遠,最終終於在最危險的旋窩中沉沒,消失。
凌楚楚由着他一聲接着一聲的呼喚,那呼喚已然喚醒不了她所有感覺,就算是她願意同意重新與他一起,那麼也需要從零開始,但再也到達不了曾經喜歡的感覺。因爲她不會好了傷疤忘了疼。
她的那顆心在她安靜的呵護下,已經慢慢成型,她再也不允許有人繼續將它粉碎,她不想一次又一次的在黑暗中舔舐着自己的傷口,自己慢慢的彌補着疼痛。
“楚兒,與我說話好不好,應我一聲好不好?”他緊摟着她的身體,怕自己一鬆手,她就走遠了。
今日,若是今日他沒有及時趕到,她會不會已然赤着雙腳,已經逃離了皇宮,他好害怕自己滿世界找她的時候,她的身影卻依舊看不見,摸不着。
其實,剛纔他和融藹說,他也有想過她就這麼沉睡一輩子,那樣的話,她會時時刻刻的都呆在他的眼前,想要見她的時候,就能看見。
可他也明白,他更希望的是她生龍活虎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帶着燦爛的笑容享受着生活,享受着與他一起笑看江山的日子。
而且這半年中,他還發現了一件事,落兒曾說過讓他照顧的那個凌姑娘,並非凌千霜,而是此刻在他懷中的女子。很多時候,他都在小心翼翼的求證着,唯獨這他竟然出了差錯。
他早該在她所做那幅畫之後,就應該去調查,那樣的話,很多事兒就不會錯了,他們就不會變成這樣的情況,他錯了。
“楚兒,原諒我,我錯了!”
凌楚楚平靜地聽着波瀾起伏的聲音,道:“不,你沒有錯,錯的是我。”她纔是真正的錯,錯不該以爲他可以幫她,錯不該以爲他會對她不錯,錯不該以爲他會是她的良人……
這該算是她從醒來的時候,與他說得最長的一句話。然而,他以爲還能夠聽到下文,卻發現她又不再說話。
“楚兒,不要這麼說,我知道是我的錯,是我將你推遠了。”端燁修急急地說道,她越是將所有的責任往自己的身上攬,他越明白她走得越遠,越不願意回頭,這不是他想要見到的事兒。
凌楚楚嘴角一動,他是真得明白了嗎?還是繼續打算演戲,她不知道外頭現在還有什麼是需要利用到她,但他現在這般與之前十八變的態度,讓她還是有些惶恐接收。
懷中的人,不願意言語,那麼他就多說一點,以前都是她大段大段的與他講,想要告知她心中的感受,而現在算是風水輪流轉,他自討苦吃了,當初沒能好好的與她敞開說話。如果,之前他就直接告訴她,她於他何用,她也許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楚兒,我知道你現在還是很恨我,恨我不明一切就想要置你於死地,恨我不該從來都不語你說真話,恨我從來不曾相信你……”
他的話還未說完,卻被她打斷了:“我不恨你。”她不恨他,愛恨之間只有一線之隔,而她此刻的心境就是那一線,平靜到極點,她站在愛恨之間,觀望着他們兩人這段路走來的愛與恨。原來,一切都沒什麼大不了。
他的身子一滯,他寧願她恨,她若是恨,那就是她對他還有絕對的愛。但她不恨,那便是她早已釋然了一切,回不去了,難道真得回不去愛的時候了嗎?
“楚兒,我愛你,我愛你,求你愛我……”
一個高高在上,翻雲覆雨的男子竟然對她這麼個女子說求她愛他,這算不算是一個笑話呢?
她愛他的時候,他不愛她,不相信她。
而事到如今……
一切都變了。
若是要再愛,那該是賦予她多大的勇氣,她怕她才跨出一腳,下頭便是萬丈深淵,倘若真是這樣,她定是會萬劫不復。
“皇上,南疆使臣前來。”林公公恭敬地說道,垂着雙眸不去看眼前這一副情深意重的擁抱。
端燁修緩緩地鬆開自己的雙手,垂着眸望着低着頭的凌楚楚:“與朕一起去,好嗎?”
林公公正想說些話,卻見她搖頭拒絕,便暗自鬆了一口氣。
“不願意嗎?那你呆在宮裡,不要亂跑,這天氣太寒冷,容易染上風寒。”端燁修極其溫柔的吩咐着。
凌楚楚聽着他柔和的語氣,恍惚覺得此刻的自己並非是自己,而是凌千霜,他當初就是那麼溫柔的對她說話。
而和她說話的時候,溫柔的時候,該算是屈指可數。
端燁修見她返身進了他的寢宮,便向着御書房趕去。
“皇上,奴才知道這話不該是由奴才說,但允許奴才多嘴一句。你這般對皇后動情,怕是對這江山很多事兒都不利。”林公公壓着聲音道。
端燁修知他是好意,淡淡地道:“既然知道自己不該說,還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