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天上星月不見,烏雲密佈,隱着一場暴雨似要傾斜而下。
七王府外某個隱蔽處,藏着北辰弘一行人,約莫三十來個,全部黑色夜行衣,目光灼灼地盯着七王府,好似伺機而動的蛇。
但他們在暗處最起碼等了有一個時辰了,北辰弘卻還不下命令。
“少主,她不會來了,我們該進去了。”雪魄終於忍無可忍,語帶怨恨地說道。
那個“她”當然指的是夏莫然,雪魄怨恨的也是夏莫然,明明她纔是少主的未婚妻,卻過得比外室還憋屈。
北辰弘紋絲不動,神情冷漠而又哀傷,宛如一尊歷經滄桑的雕塑。
他,去了夏家梅園,可她,避而不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薩莫兒至始至終心裡只有一個宇文謹,哪怕被他拋棄。
“少主,天光不早了,再拖下去於我們大計不利。”譚思籌跟着勸道,雙手緊緊地裹着懷裡的包袱,那裡面放着數十枚天雷彈。
宇文謹把玉翠娘關在七王府的地牢,重兵把守,對他們救人十分不利,而這樣一來宇文謹身邊保護的人就少了,方便他們刺殺。成大業者當不拘小節,也只有小五這個感情用事的以爲他們純粹爲救玉翠娘而來。這次能救出玉翠娘便罷,不能也要把七王府給炸掉,最好炸死宇文謹這個少主復國的最大障礙。
“譚將軍,沒我命令不得放天雷彈。”北辰弘淡淡地吩咐道,卻是叫出了譚思籌的頭銜,充分顯示他的認真。
譚思籌暗暗嘆了口氣,紅顏禍水啊,若不如此,前朝何至於因爲一個宇文家族的女子慘遭覆滅。
雪魄沉默不語,右手卻拽緊了衣袖,那裡有她偷藏的一枚天雷彈。
少主,到這一刻你還在幻想着薩莫兒會出現麼?她不出現也就罷了,一出現定要將她埋骨在這七王府中,也全了她心心念念想嫁宇文謹的心。
在她身後從來像影子一樣的冰魄凝眸看了她一眼。
……
城門外不遠處的小樹林,林中漆黑一片,風吹着寬大的樹葉“嘩嘩”作響,其中夾雜着女子時斷時續的哭泣聲,具備了一切惡鬼出沒的背景條件。
夏莫然便是在這毛骨悚然的嗚咽聲中幽幽轉醒的。她摸了摸頭頂鼓起的大包,一陣齜牙咧嘴,那個天殺的逗比!
“嗚嗚嗚……”
耳邊哭聲依舊,聽在感覺壞境差、腦袋疼、心情鬱猝的夏莫然耳裡無異於魔音入耳。
“嫣兒別哭了……”她強忍着煩躁說道。
“嗚嗚嗚……”
馮嫣不理,且有越來越烈之意,吃了十幾年苦的千金小姐似要把滿腔的委屈一起發泄。
夏莫然終於忍無可忍,大吼一聲:“我叫你別哭了!”
“嗝!”馮嫣被嚇了一大跳,結果便是掇泣不止嗝聲不斷。“你……嗝……怎……怎麼知道……我叫嫣……嫣兒的……嗝……”
因爲我是你四表姐!夏莫然被她嗝得難受,不得不伸出手來幫她順氣。“白天我碰到一位小姐和她的婢女滿大街在找你,嘴裡喊着‘嫣兒’。”
馮嫣“哦”了一聲,想到送東西給她請她吃飯的四表姐,又想哭了,壓根沒去思考身旁的美女子話中的漏洞,她如何確定自己就是四表姐口中的嫣兒?
“別哭!”夏莫然聽她又要哭就受不住,趕忙阻止道,“趁着那變。態不在我們趕緊逃走。”
想到那一會男變女一會大人變小孩的逗比,她就覺得心驚膽戰。
馮嫣也是一陣發抖。
但古人有句話怎麼說來着?人倒黴起來喝水都塞牙縫?
“這位姑娘挖人牆角是非常不道德的行爲,還有你口中的變。態是誰?”兩人背後一道涼颼颼的聲音傳來。
夏莫然暗歎一聲古人誠不欺我!這貨八成又角色變換了,這回演什麼?酸儒?
馮嫣害怕得直往夏莫然懷裡縮,就是這個男人,先前一副乞丐模樣,偷包子被人打,她好心想買兩個包子給他吃,結果他恩將仇報,騙自己說身體不舒服,卻在帶他去醫館的途中迷昏她,把她帶到這片陰森恐怖的林子裡。
夏莫然拍了拍懷中的人以示安慰,猜測面前的男人與白癡三藏不同,三藏永遠五歲智商,喜歡做遊戲,這男人變幻莫測,喜歡在不同的場合演不同的戲。夏莫然猜他是哪個唱戲的小婊砸生的,入戲生動,令人折服得要吐血了。
既然此刻這個怪男子演的是酸儒,她少不得以禮教來跟他說話:“這位公子,小女子與妹妹可是良家婦女,此刻夜已深,不可逗留在外,還望公子海涵,放我們回去,切莫有辱斯文。”
哪知酸儒冷哼一聲,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摸出一隻紅色的大圓燈籠,瞬間照亮夏莫然如玉的容顏,奇怪的是那燈在呼嘯的風中竟不滅。“要不是在下需要姑娘做個見證,何須請了你來?紅顏禍水,最毒婦人心!”
夏莫然瞬間淚崩,尼瑪,姐這張美得沒天理的西施臉是被嫌棄了麼?“敢問公子要小女子做何見證?”
問畢,只見酸儒羞澀一笑,在昏黃的燈光中尤爲詭異。
他一指馮嫣,期期艾艾地回道:“本公子無父無母,今晚吉日良辰,要與娘子拜堂成親,請姑娘給我們做個見證,明日定奉上謝禮。”
娘子?拜堂成親?
馮嫣尖叫:“我不要和這個變。態成親!”
酸儒萬分不解,虛心求教:“娘子是不是因爲沒有紅燭高堂、媒婆彩禮,纔不肯跟在下成親?”
啊啊啊!馮嫣嚇壞了,更往夏莫然懷中鑽去。
夏莫然把她往身後一扯,昂然道:“沒錯,聘者爲妻,奔着爲妾,我妹妹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公子怎可如此羞辱她?不若明早帶了媒婆上門說親如何?”
酸儒眉頭一皺:“可是本公子把一切都準備好了。”
說着拎起燈籠便往附近一棵樹下一照,大紅喜字掛中央,兩隻嬰兒手臂粗細的龍鳳燭插兩邊,旁邊還有一坨大紅色的衣物。
“大姐請上座。”
這貨是想以樹爲媒、長姐如母麼?
“姐姐,我不要嫁給他,不要……嗚嗚……”馮嫣拽緊了夏莫然的衣袖,心中十分懼怕。
“公子,我妹妹不願意,你又何苦強人所難?”
酸儒見姐妹倆推三阻四,十分不悅,揮手一點,迅捷如雷,夏莫然詭異地發現自己竟不能動彈了。
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你要做什麼?你走開!”馮嫣見酸儒上前來抓夏莫然,不知是善心爆發,還是擔心失去保護符,死
命地捶打着他。
可她畢竟是閨閣小姐,氣力有限,這番動作跟撓癢癢沒兩樣,酸儒仿若未覺,鉗住夏莫然便往樹下走去。
身子被這男人碰觸,夏莫然一瞬冷意迸發,卻莫可奈何,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一會兒放在樹的左邊,一會兒放在樹的右邊。
酸儒卻覺得放哪邊都不對,眉頭揪得死死的,忽然靈光一現,拽着夏莫然就飛身一躍,把她安置在高處的樹杈上。
夏莫然羞憤欲死,歷經兩世她還沒被人這麼嫌棄過,一下子怒了。“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裝逼犯,活着浪費空氣,死了浪費土地,半死不活浪費人民幣……”
酸儒下樹前順便點了她的啞穴。
夏莫然:……
酸儒一下來便點亮了龍鳳喜燭,那蠟燭估計是特製的,也如先前的燈籠一樣風吹不滅。兩點暈黃的光芒照得四周朦朦朧朧的,意境很美,也照得馮嫣那張不漂亮的臉顯得楚楚可憐,酸儒滿意了,根本不知道他的準新娘是被嚇的。
“來,娘子,今天是你我成親的好日子,把喜服穿好。”準新郎誘哄道。
“不要不要……”準新娘有點小矯情,不斷地抗拒。
“聽話,不然把你賣到赤夷去,伺候人家老中青三代。”準新郎威脅道,“把手伸進去,乖。”
“嗚嗚嗚……”
不能動不能說話的夏莫然淚流滿面,她不明白三藏爲什麼能把木頭人的遊戲玩那麼嗨,風這麼大,會不會把她吹下樹摔死啊?
人家在樹下歡歡喜喜拜天地,她在樹上痛痛快快喂蚊子,真特麼的想殺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了,送入洞房。”
“娘子,讓爲夫掀了你的蓋頭。”
酸儒自導自演的聲音一陣陣傳來,夏莫然暗暗叫遭,他不會是認真的吧?
果然那酸儒看了馮嫣梨花帶淚的臉興奮起來:“娘子你真美,來,春宵一刻值千金……”
噗!夏莫然想暈了,賣身葬父的女子也好,調皮貪玩的孩童也好,滿嘴歪理的酸儒也好,都不敵這個逗比是色郎的本質。
當然,夏莫然暈不了,暈的是突然驚變成人婦的馮嫣,實在太受不了這個刺激。
“咦?娘子你怎麼暈了?難道高興壞了?”
夏莫然真期待天上下道雷把這貨劈死算了。也不知是不是上天聽到了她的祈禱,真的“轟隆”一聲打雷了,接着冰冰涼涼的水兒滾落在她臉上。
下雨了。
這雨來得又急又大,打落在葉子上發出“嗶嗶”的聲音,不一會兒就像天河決了堤,傾盆而下。
“下雨了,娘子我們找個地方躲躲。”雨聲中,色郎不真切的聲音傳來。
哎,別忘了我還在樹上!夏莫然心中哀嚎,覺得今天真是陰溝裡翻船,她一定要學內功!
也不知淋了多久,夏莫然感覺自己頭暈的厲害,昏昏沉沉的,而樹枝似也承受不住她的重量,“咕隆”一聲,她栽落了下來。
不過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襲來,因爲她栽在一具熟悉的身體裡,昏倒前聽到他如是調侃道:“薩姑娘你這是嚇傻了?”
嚇傻?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