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娘瞥了夏莫然一眼,到底心疼侄女,打了一巴掌便住了手,只對秋兒厲聲道:“昨天我讓你告訴芝玉姑娘的話,你爲什麼不照實說?你到底使什麼幺蛾子了?”
秋兒一聽,這纔看到夏莫然也在跟前,不敢太放肆,只委委屈屈抽抽噎噎地回道:“奴婢沒有,只是剛好麗欣姐姐找奴婢要個花樣子,雨花姐姐聽了就讓奴婢去辦自己的事,芝玉姑娘那裡她去說,還說畢竟是爲了她家小姐的事,她理當去賠禮道歉。”
容娘一聽眉頭皺得就深了。
夏莫然二話不說,招手就讓芝玉過來,指着秋兒問道:“你認認,昨天是不是她來告訴你說母親讓你跪着的?”
芝玉看了一眼秋兒,斬釘截鐵地說道:“不是,那丫頭比她大些,奴婢沒有見過。”
除了每天早上陪小姐過來請安,芝玉也不怎麼和馨園的人走動,一時不認識的丫頭來傳話她也不曾懷疑。
夏莫然看容娘此時神情作難的樣子,冷笑一聲,目光清冷地說道:“這個雨花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讓容媽媽都諱莫如深?”
雖然她平時也尊敬地喊容娘一聲“容媽媽”,可這一次聽着卻讓容娘格外心驚膽戰,想到雨花的身份,她不禁替主子暗恨,嘴上卻說不出口。
屋內,老夫人狠狠地瞪了胞姐一眼,後者身邊的雨花不由得害怕地往主子後面縮了縮。
江陽侯夫人有片刻的不自在,但想到她在侯府被小妾欺凌,來妹妹的府上,她這個做姐姐的還要幾次三番看她的臉色,便有些不痛快,死鴨子嘴硬道:“我也是聽說七王爺十分看重你這個女兒,怕她恃充而驕,不肯幫嫣兒說話,這纔想藉着她的婢女給她個下馬威,挫挫她的銳氣。”
老夫人聞言氣得渾身發抖,惱怒姐姐不聽勸,如今還在打着七王爺的主意。七王爺十多年前的事,別人尚且不知,之然一直跟隨於他,當然知曉,否則她早就送家裡的庶女進去了。
這個姐姐也真沒腦子,她沒見到七王府至今連個妾都沒有嗎?撇來七王爺不想納,就是上頭那位也不想他娶。姐夫江陽侯雖沒有實權,到底是一方大員,她不以爲上頭那位願意七王爺和江陽侯府扯上關係。
“哎,我說妹妹,她背後雖然是七王爺,可你還是她嫡母呢,怎麼能隨隨便便被個丫頭片子欺到頭上去?”
江陽侯夫人還在神神叨叨,老夫人實在不想理她,轉身指了雨花便往外走。“不想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就出去把話說清楚。”
看着自己的丫頭竟一聲不吭乖乖跟着走了,江陽侯夫人半天沒回過神:“這性子,到底誰是大姐?”
正不知如何說好的容娘見到主子出來,似一下子有了主心骨,眉眼舒暢開來,瞥了一眼跟在後面低垂着頭的雨花,站到一邊不再說話。
“小姐,就是那個丫頭跟奴婢說表小姐還沒回來的。”芝玉扯着夏莫然的衣袖小聲說道。
夏莫然拍了拍
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說話,自己卻站起來身來福了福身道:“母親。”
老夫人輕輕“嗯”了聲,看向對方的目光含着幾分複雜。
夏莫然只站在原處,清清淡淡地任由她觀察。老夫人發現這個丫頭很愛穿素色的衣服,偏偏每件衣服穿在她身上都能襯托出她清冷高貴的氣質來,而那些素色的衣服,濛濛外行的人尚可,對老夫人這種出身商賈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料子的貴重來。
八年前夏莫然只有八歲,在夏家待的時間也很短,當時爲了夏家子嗣的事,老夫人正與公婆鬧得不愉快,也不曾好好關注年僅八歲的孩子。如今接觸了這一個多月,老夫人越來越心驚,不論是宮門口說得西寧郡主啞口無言,還是桃花宴上痛踩方小姐,乃至最後逼得七王爺不得不抹黑自己保她清白,都顯出夏莫然不同於一般貴女千金的氣質來。這氣質也絕非是普通人家出生的孤女該有的,七王爺看中她做太子妃也絕不是她應了預言這般簡單。
想到方家人來鬧了一場,夏之然派心腹傳話跟她說,既然搭了七王爺這條船,切莫再生別的心思,也千萬別苛待了四妹妹,有她在可保夏府百年興盛的話,老夫人便心中一凜,絕不認爲兒子是因爲喜歡夏莫然而說的這些推脫之詞,也爲初時想通過兩個庶女搭上其他皇子的心思而感到心驚。
聽說七王爺三歲識字,五歲會詩,七歲能章,先皇曾有意立他爲太子。也聽說當今皇上登基後,逼着太后避居皇宮一隅,七王爺險些喪命,卻在最後成爲唯一一個活下來的皇子,也在成年後壓得皇上幾乎成爲傀儡帝。
老夫人越想越深,只在幾個呼吸間已把夏莫然在夏家的利弊關係想了個透徹,七王爺讓她入夏家的族譜,不就看在同姓的份上麼?
當下老夫人硬是逼自己扯出一抹笑,善解人意地說道:“這丫頭跪了一晚上,傷了身,容娘,一會你去庫裡把商老夫人送來的兩支參給她送去。莫兒,你瞧她臉色實在難看,要不先讓她回梅園休息着去吧。”
夏莫然先前從芝玉的話裡便知此事與江陽侯夫人有關,老夫人不一定會使這種拙劣的手段,後來見她帶了個丫鬟出來,瞧着雙腿打顫一副懼怕的樣子,便有些明瞭,如今老夫人又如此擡舉芝玉,也算給她這個女兒莫大的面子了,她也不拿喬,吩咐芝梅扶着芝玉先回了梅園。
待人一走,老夫人便冷厲地對雨花喝道:“愣着幹嗎?不想顧全你父母的命了嗎?還不去跟四小姐賠罪,把你做的齷齪事原原本本道來。”
聽出她話中的深意,夏莫然目光一閃,倒也沒不客氣地說出來。
雨花是商家的家生子,商老夫人就是看中她伶俐,才把她送到不太靈巧的大女兒身邊去的,而雨花出生時老夫人雖已出嫁,但這不妨礙她知道商家二小姐手段凌厲不輸男子的事。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勁,雨花坑了芝玉這件事上,雖是得了江陽侯夫人的授意,但此時老夫人拿她父
母的命威脅,想叫她一個人扛了,雨花縱有委屈,也不得不照做。走到夏莫然身邊跪下,磕了個頭視死如歸地說道:“小姐一向對奴婢很好,奴婢氣不過四小姐把她弄丟,害她受了驚嚇,所以才決定拿四小姐的丫頭出氣,奴婢知道錯了,請四小姐原諒。”
雖豁出去了,但危及性命,誰有能真正看得開?說完這些話雨花已面如死灰了。四小姐只因不滿方小姐對她不敬,輕輕鬆鬆便取了對方的性命,且七王爺還幫掩着,夏府下人私下哪個不在傳?
老夫人掀了掀鬆弛的眼皮子,清淡如水地說道:“莫兒,這丫頭雖害了老李家的閨女,但她到底護主心切,老李家的閨女也沒什麼大礙,她也是你姨母身邊伺候的,看在母親的份上,打她二十大板算了。”
老夫人恩威並施,看在有心人眼裡不免怪異極了,誰家母女這麼客套疏離的?
夏莫然見此事果真與她無關,倒也不想做得太過,但二十大板懲罰太輕了,太便宜江陽侯夫人。於是她斂了眉朝嫡母走近幾步,十分恭敬地說道:“母親說的是,但二十大板不足以讓這丫頭記住教訓,不若四十大板吧,畢竟女兒也是十分歡喜表妹的,還想着請七王爺做個媒,長留表妹在陵城呢。”
她這話透露出三個意思,其一隻要老夫人面子上過得去,她還是十分尊敬她這個嫡母的。其二便是她不贊同馮嫣嫁給宇文謹做側妃。其三馮嫣若想嫁個好人家,她可以找宇文謹說說。
雨花聽了萬念俱灰,四十大板下去,還有沒有命在難說。但老夫人倒是心中一喜,雖覺得大姐江陽侯夫人不靠譜,但對侄女倒是真心喜歡,她的婚姻大事的確是老大難,有七王爺做媒再好不過,也不怕馮家的人使什麼壞心。
老夫人不說話算是默認了,但晚了一步出來的江陽侯夫人不幹了,覺得她的顏面被一個賤種打沒了,扯了雨花就嚷道:“你是本夫人的丫頭,給一個黃毛丫頭道什麼歉?”
雨花素知自家主子是個色厲內荏的,也怨恨她心眼太小,致使自己生死未卜,故而也不聽她的,只低着頭默默地跪着,聽侯命運的宣判。
江陽侯夫人拉她不動,又對妹妹嚷嚷道:“你說你還是堂堂侯夫人,這等來歷不明的野種還懼怕?真當她能變成金鳳凰?我可聽說太子根本就不喜歡她,等我們家嫣兒做了七王爺的側妃……”
做了側妃如何?夏莫然沒有聽到,因爲老夫人命人捂了她的嘴。
“姨夫人昨晚受了風寒燒糊塗了,還不快把她扶回沁園去,再請個大夫人給她瞧瞧腦子。”老夫人氣得兩肋生疼,對夏莫然也失了交流的興趣,對她揮了揮手道:“你也身體不好,回梅園歇着去吧。”
“是母親。”夏莫然乖巧地告辭,餘光卻看着“唔唔”大叫的江陽侯夫人,心中狠戾地決定晚點送她一貼藥,讓她喉嚨爛上一個月好不了。
無論現代還是古代,她就是來歷不明的野種,怎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