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進了街道,速度也慢了下來,沒想到突然傳來一聲嘶鳴。伴隨着兩聲此起彼伏的馬鳴聲,馬車也有些顛簸的晃了晃。
但所幸顛簸不大,沒出現什麼意外,車伕的聲音隨即傳來:“王妃世子沒事吧?”
顧卿皺眉問道:“怎麼了?”
“突然橫闖過來一輛馬車,似乎是裝貨物的。”
顧卿三人下了馬車,才發現對面的人和馬車全部翻了過去,車上面的箱子因爲劇烈的碰撞,不少箱子損壞,裡面的東西三三兩兩的滑落下來。
那車伕似乎更狼狽一些,直接被馬車壓在下面,顧卿連忙搭把手,纔將那人拽了出來,還沒詢問嚴不嚴重,那人便匆忙起身,連顧卿伸過來準備攙扶的手,看都沒看一眼。
地上散落的全都是一些字畫,而且全都是名人字畫,在地上散落的比比皆是。
顧卿趕忙撿起地上的字畫,在愛畫的人眼裡,這些都是第二生命啊!
那人細心的拂去畫卷上的灰塵,視若珍寶的放回了馬車上面,倒也沒什麼巨大的損害。
顧卿不禁疑惑,拖着這麼多的名人字畫,可不是一般人啊!顧卿有心交好,急忙制止車伕的責備,上前一步,亮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這位小哥,如何稱呼啊?”
那人放下畫,纔回過頭。顧卿這纔看清他的相貌,那是一張非常乾淨的面容,沒有傅景落的淡雅、北唐烈的冷傲、蕭引的妖嬈,看着平凡卻又心驚。
他身上有股很好聞的墨香,衣服十分簡單,只是黑白相間的衣袍,衣袖還有暗紅色的卷邊。顧卿只是看一眼,就知道是普通的料子,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卻像是一幅水墨畫。
如果是北唐烈等人,站在眼前就是很好的模特,可是這個人卻不一樣,他本身就是畫,他身上那股子氣質,是詮釋不來的。
遠看是山水,近看是美色。顧卿第一次見到一個人,眉頭深深蹙起。
這個人給他的感覺,竟然是熟悉,彷彿是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其實細看,他的相貌不是很出色,也長的不像自己認識的人。看着十分舒適,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上的墨香,勾起了她的好感。
那人看着顧卿一直看着他,半句話也不說,有些疑惑:“這位姑娘,你看着我幹什麼?”
顧卿這纔回過神來,這樣直勾勾的看着人確實不適合。她笑了笑:“這位公子,剛纔對不起了,你沒什麼事吧?”
那人擺擺手:“該說對不起的是我,這馬有些脫繮,竟然從巷子裡衝了出去。如果你沒什麼事,我就要走了。”
顧卿怎麼會這麼輕而易舉的放他走?一把拉住他,笑道:“你怎麼有這麼多的名家字畫?”
他眼中閃過驚訝的神色:“你看的出來?”
“只是懂一點而已。”
“我是墨香坊的老闆李墨,這些畫準備運回墨香坊裡呢。”
李墨?人如其名,帶着幾分山水畫的意境。整個人也像那墨水一樣,或清或淺。
而顧卿對於墨香坊並不陌生,那是京城最大的字畫坊,收錄的名家字畫也是最多。而且墨香坊的畫師也是一頂一的好,宮廷御用的畫
師全都是從墨香坊出來的。不僅如此,這裡的工具,無論是畫紙還是硯臺……都是上乘的。
顧卿的東西可都是墨香坊的,沒想到今日遇到了老闆!
李墨見她興致勃勃的樣子,不禁輕笑:“前面就是墨香坊了,要不去看看?”
顧卿回頭看了眼宋離二人,沒有異議,便同意去了。
顧卿走到墨香坊,只是擡頭看了眼,就掩飾不住眼底的詫異。牌匾不是鑲嵌而成,而是人題字的。這個牌匾已經有些年頭了,可見這墨是上等的,竟然沒有一絲暈染的痕跡,看來是能和廷圭墨比肩的存在。
再看那“墨香坊”三個大字,落筆有力,收放自如,銀鉤鐵畫一般,入木三分這樣的詞形容都不爲過。
李墨見顧卿一來就盯着牌匾看,便笑道:“看來這位姑娘一定是內行了!”
顧卿這纔回過神來,笑的有些謙虛,最起碼看到這個牌匾,就心生敬畏了。光是一個牌匾就是大製作,那裡面的東西可想而知。
顧卿仗着自己的天賦,和這麼多年的侵淫,已經算是大成。但是現在要遇見的都是前輩的經典之作,心中蔚然起敬。
“李公子說笑了,只是感慨着墨香坊真是臥虎藏龍,這牌匾都深藏着功力啊!”
李墨笑笑,沒有接話,便引着她們進了店內。
墨香坊的店面分爲三個部分,一進門正對眼前的是櫃檯,身後四周放着一些筆墨紙硯等作畫工具。然後左右各有一個玄關。右邊的是簡單的會客室一樣的存在,左邊則是放字畫的。
顧卿沒怎麼看前面,直接走向了裡面。擺出來的只有少量的名人佳作。顧卿知道這些字畫的珍貴性,不可能每一幅都掛出來。其它的筆觸生疏,用墨尚淺,顧卿能一眼分辨哪些是成熟的作品,哪些還有些稚嫩。
宋離和青玉不太懂這些,便坐在右邊專門讓客人歇息的地方。不得不說這個墨香坊十分別致,一進來就有一股子清淡的墨香。而且這會客也不簡單,竟然是現場烹茶。
只見一個女子緩緩的跪坐在軟墊之上,從旁邊的爐子上取了一壺水,開始煮茶。
這茶剛剛烹好,便散發出茶香,墨香與茶香混合,十分好聞。
顧卿只是稍稍看了眼,便有些意猶未盡,這些不是自己想要學習的佳作,她記得李墨馬車上運載了許多大氣磅礴的作品。
顧卿剛想去找李墨,沒想到一轉身,便被嚇了一跳。
李墨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自己面前,雙手負立,眉色淡然的看着她。
他的眼神有一種奇怪的魔力,似乎看什麼都是淡然的,但是細看之下又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只是顧卿沒有深究,她差點被他嚇死了!
她拍着胸脯,一下子忘記兩人才剛剛相識,便直接翻了一個白眼:“你要嚇死我啊?”
他笑,墨香涌動:“我怎知你會突然回頭?”
顧卿也顧不得追究,便直接問道:“你車上面的那些畫呢?”
話一出口就覺得有些唐突,那些都是珍寶一樣的存在,如果自己只是提出觀看,而不買下的話,似乎有些不大合適。
沒想到李墨直接回道:“已
經放在後面的藏畫閣了,你如果想看,我帶你去。”
顧卿一下子高興的瞪大了眼睛,恨不得抱上他親兩口,這麼爽快的好孩子不多見啊!
但是顧卿有些躊躇,緊了緊衣角,小心翼翼的問道:“我可能不會買,我出門沒帶錢。”
原以爲李墨會問府上哪裡,去取來就好。沒想到李墨淡然一笑,像是一幅畫卷緩緩鋪開,讓她覺得十分舒服。“無妨,你且去先看。”
他的聲音是中低音,隨意沉着嗓子說出來十分好聽。
先前在地上匆匆一眼的畫作全部掛在乾燥的房間裡面,有些畫還擺放在案几上面,顧卿便指着那些畫卷問道:“這些爲什麼不掛起來?”
“今日陽光好,是要拿出去曬得。”隨着他的聲音落下,便出現兩個人,小心翼翼的抱走了上面的畫軸。
顧卿正細細的看着牆上的那些畫,雖然是不同於顧卿所認知的那些名家,但是這些畫作確實不可多得。就在她看的認真的時候,突然李墨在身後說了一句什麼。
顧卿連頭都沒回,直接問道:“你剛纔在說什麼?”
“你的名字。”
顧卿一愣,一下子從畫作上收回了心思,回頭看着他。
他逆着光站在顧卿的眼前,看不清面容。他的聲音淡淡的響起,沒有聲線的起伏,明明是問句,可是他連音調都一樣的。
顧卿似乎不確信一般,又問了遍:“你說什麼?”
李墨沉聲,似乎想了許久。空氣都在他的沉默中凝結,顧卿彷彿看到了那些細小的灰塵在陽光下起伏。隨着他淡然的聲音,一瞬間墜落。
“你的名字,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
顧卿一下子覺得呼吸有些緊張:“顧……我叫顧卿。”
“哦。”
他淡淡的一聲,便沒有了下文。顧卿覺着這個老闆好神秘!說話言簡意賅,聲調都不帶起伏的。顧卿頓時沒了繼續看下去的念頭,便有些歉意的笑了笑:“今日我還有些事,我改日再來看吧。”
“什麼時候。”
顧卿臉上的笑容還沒有盡數褪去,一下子僵在了那裡。她剛纔明明只是說了一句客套話而已啊!這不是人之常情嗎?爲什麼他還會問什麼時候,鬼知道什麼時候啊?
李墨低沉的嗓音流淌在空氣中:“明日、後日、還是好幾天。”
顧卿抽動了一下嘴角:“三日吧,三日後我再來。”
“好,恭候。”
顧卿急忙迫不及待的離去,不知道爲什麼,總感覺和李墨單獨相處,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看見顧卿小跑着出來,宋離走上前詢問:“怎麼了?看的不滿意?”
滿意!豈止是滿意啊,都答應人家三天後還來看呢!
她擺擺手,這些話自然不會說:“沒什麼,想到快用午膳了,要回去了,否則北唐烈不高興了。”
青玉點點頭:“確實,要是九皇叔見不到你,踏月叔叔估計遭殃了!”
顧卿沒好氣瞪了眼,然後有些心悸的回頭看了眼,沒想到李墨正好在門口看着她。四目相視,李墨淡淡的收回目光,便轉身離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