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離哥哥,我就知道你待璇兒最好了!”就聽東面傳來一女子嬌嗲的撒嬌聲音。
綰翎頓時面色一白,擡眼看去——
只見顏離依舊一身黑衣蕭颯地站在那裡,水面的風吹來將他烏黑如墨的長髮高高揚起,雖是滿身的冰寒涼意,但面前的女子卻是那樣柔情脈脈地注視着他。
“小姐!那不是睿王嗎?”木蘭也看到了這一幕,不禁輕呼出聲,雖然小姐從沒承認過,但她多少是知道一些小姐的心意的,因而此刻看到睿王和別的女子在一起,也不禁有怒氣涌了出來。
顏離的聲音很低沉,只見他嘴脣微微動了動,但卻不知道說了什麼,遠遠的聽不清楚,只是那女子的聲音過於尖銳。
見顏離邁步要走,那女子也不顧及旁人的眼光,竟直直地撲過去,抓住了顏離的袖子,大聲道:“顏離哥哥,今天璇兒剛從外祖家回來,就見到你在這裡等待,璇兒就知道,顏離哥哥是面冷心熱,一定是特意在此等候璇兒的是不是?”
綰翎皺了皺眉,從剛纔瞬間的愣怔回過神來,看得出來,顏離並不想搭理這個女子,但那女子卻仍不死心,那麼大聲也不知是想從顏離那得到肯定的迴應,還是爲了說服自己,她的顏離哥哥對她是有心的。
“綰翎,你來了?”綰翎一個晃神,不知怎麼的,眼前黑影一閃,就見顏離站在了她面前,冰冷的容顏彷如冰雪初融,緩緩綻開一絲溫暖的笑意。
那一句簡單的“你來了”,並沒有帶着特別的欣喜,或是格外的激動,語調平淡的就好像是天天說慣了的,就好像家人外出散步回來,輕輕問候一句。
說起來,兩人也有好一陣沒見面了,此刻,綰翎心裡也滲出淺淺的喜悅來,感受到鎖骨下方一塊小小的硬物,心頭的歡喜就越發濃重了,再看面前看似冷麪冷情的男子,在面對她時與面對旁人截然不同的表情。
“你……”綰翎剛想說什麼,就見方纔那個自稱“璇兒”的女子提着裙襬飛奔了過來。
“顏離哥哥……”蘇映璇的眼裡全是顏離,剛一過來就直接衝着他撲過來,沒想到顏離身形一閃,她撲了個空就差點摔倒,好不容易纔站穩。
顏離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一雙墨黑幽深的瞳孔裡只倒映出綰翎瘦削的身影,“再不過去,葉大人就該着急了。”
綰翎剛想回答,就感覺到一束利劍般的目光朝自己投了過來,她微一轉眼,就看到面前一身緋衣的女子,身段窈窕,皮膚白皙,扮相嬌柔俏麗,端的是個十足十的美人。
“不知這位小姐怎麼稱呼?”在與綰翎的目光對上的時候,蘇映璇眼中的刻毒與嫉恨瞬間就隱了下去,大大的眸子裡只盛滿了好奇,亮晶晶的樣子十分天真,但挺直的脊背與籠在長袖中的雙手,又讓她看起來很端莊,溫婉的笑意,高貴的氣度,一看就是高門大戶家的小姐。
不過綰翎可沒有錯過她眼底的暗光,且看這女子態度轉變之快,剛纔明明還是一副花癡模樣,一下子就轉變成溫婉端方的大家閨秀了,這變臉技術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達到的水平,京城之地,果真是“藏龍臥虎”!
“葉綰翎。”綰翎淡淡一笑,餘光掃過顏離,眼底便透出幾許興味來。
“葉?”蘇映璇沉吟了一下,眸光一閃,略帶了幾分詫異,“你是從錦州來的,兵部尚書葉景城之女?”
綰翎眉頭一挑,看來此女並不只是花瓶,同時也可見,此次爹爹晉升兵部尚書要職,朝堂上下有多少雙眼睛正盯着。
綰翎點點頭,也不問對方姓甚名誰,既然知道她葉家,那門第也不會低了去,屆時總有見面的時候。
“小姐,老爺讓小的來問問您,這邊是否都處理妥當了,要是沒什麼事,就要回去了。”這時有個小廝跑了過來。
“我這就過去。”綰翎說完,對着蘇映璇微笑示意了一下,就和木蘭一道轉身離去了,看都沒看顏離一眼。
綰翎也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麼心思,她當然不是怕了這莫名跑出來的女子,這樣大膽且心思不正的女子,就算今天不得罪,只怕以後也會有交鋒,只是看到顏離被別的女子追着跑,她心裡多少有幾分異樣。
“顏離哥……”看着綰翎窈窕纖細的背影,蘇映璇的眼中浮起一道戾氣,但看到綰翎和顏離並沒有什麼親密的舉動,兩人甚至都沒有說話,她心裡又舒服了一些,剛換上一臉笑容要對顏離說話,卻見顏離瞥都不瞥她一眼,就跟着綰翎的腳步走了過去。
因還是在年節期間,綰翎今天穿了一身正紅色的刻絲襖裙,烏黑的頭髮並沒有綰成正髻,只用一支琉璃簪簡單地綰了綰,長長的烏髮垂在背上,被河風吹着,柔柔地飄揚起來。
而此時,顏離跟在她身後約兩三步的距離,從背後看起來,兩人一紅一黑的身影格外和諧,綰翎腰間長長的宮絛被風吹起,在空中似乎要與顏離的墨發糾纏在一起,纏纏綿綿,似乎永遠不會分離。
蘇映璇愣愣地立在原地,眼前只剩下那對宛如璧人的身影,眸子裡逐漸浮出霧氣來,似是懵懂地眨了眨眼,眼睛裡頓時就清明起來,有濃濃的怨恨從眼眸深處滲出來,長長的指甲陷進掌心裡猶自不覺。
“姓葉的,我要你不得好死!”蘇映璇咬着脣,惡狠狠地怒罵出聲,那陰森森的樣子,連身邊的丫鬟都看着渾身一抖。
“小姐,時辰不早了,再不回去,夫人該着急了。”貼身丫鬟碧水硬着頭皮,在一旁輕聲勸道。
蘇映璇的神情漸漸平靜下來,很快就又恢復成了平日那端方婉約的大家閨秀模樣,她只有在看到顏離哥哥的時候纔會失控。她已經有好多天沒有看到顏離哥哥了,今天沒想到會在碼頭上看到他,雖然不敢相信他是特意來等候她的,但還是非常高興。
可怎麼也沒想到,顏離哥哥竟然是爲了別的女子而來!他以前雖然也對她冷冰冰的,但他對所有人都是這樣,所以她總覺得自己還是很有機會的,但今天卻看到,他居然會爲了別的女子露出那樣的表情!
“小姐……”碧水看到自家小姐情緒平復下來,剛要鬆口氣,卻只聽“啪”的一聲,臉上就火辣辣的痛了起來,她紅着眼睛不敢相信地看向蘇映璇。
蘇映璇的眼神還是那樣溫婉平靜,嘴角卻勾着一抹怨毒的弧度,一手扯着袖擺冷冷道:“回去把這身衣服扔了。”
碧水這纔想到,早上正是她勸小姐穿了這身緋紅色長裙。這還是在正月裡,當然要穿的喜慶一點,但是大紅色又顯得過於成熟了些,小姐有些撐不起來,緋色的就剛剛好,稱着小姐白皙的皮膚,十分秀麗嬌豔。
但是,這身緋色跟剛纔那位葉小姐站在一起相比較之下,就明顯弱了氣勢,那位葉小姐看着也年幼,但一身正紅長裙卻襯托得身姿窈窕、豔若桃李,比自家小姐不知強了多少。難怪小姐要把氣撒在衣服上了!
“是,小姐。”碧水想到這裡再不敢說什麼,低垂着頭卑微地扶着蘇映璇離開。當蘇映璇轉身來到人前時,又成了那個高貴端方、溫婉可人的大家千金。
睿王殿下親自迎接新晉兵部尚書一家進京之事,很快就傳遍了京城,衆人都紛紛猜測,這位青雲直上的兵部尚書到底是什麼來頭,從區區錦州知州成爲遼寧巡撫,短短不足一年的時間,又搖身一變成了兵部尚書!
“多謝睿王,不過微臣一家剛剛來京,一應事務都未準備妥當,就只能怠慢殿下了,待日後一定好好宴請殿下!”門口高高懸掛着的“葉府”二字,在陽光下明晃晃的和錦州老宅無甚區別,兩座石獅子上均懸掛着鮮豔的紅綢,在臺階下,葉景城拱手向顏離致歉。
這就是下逐客令了,顏離當然明白,他也簡單地拱拱拳,就坐上馬背欲轉身離開,只是離開前清冷的眸光迅速從綰翎面前略過,綰翎想自己應該是看懂他的意思了,就微不可見地垂了垂下巴,顏離這才策馬離去。
“睿王手掌重兵,平日在京城鮮少與人來往,今日怎麼會?”葉景城並沒看出兩人之間隱秘的互動,等人離開後才表現出些許不安,他今天才第一天來京城,甚至還沒來得及去兵部報道,就與睿王“過往甚密”,這要是傳了出去……
綰翎抿了抿脣,她相信,顏離是單純來接她的,沒想到惹了爹爹不安,想了想說道:“爹爹也不用擔憂,說不定是皇上的意思。”
她這話也不全是爲了安慰葉景城瞎說的,上次她幫皇帝擋住暗箭受傷那回,不就是皇帝親自下旨讓顏離去照顧她麼?雖然天下人都說睿王不受皇帝喜愛,但他畢竟是皇帝的兒子,他的態度,很大程度上代表的是皇帝的意思。
不管父子間背後有什麼,至少表面上是不會亂來的,依她所見,顏離不是那樣不顧全大局的任性之人。既然他敢堂而皇之地來葉家,那就不怕別人的傳言,越是這樣大大方方地登門,反而讓皇帝放心。
葉景城想了想,確實是這個理,笑着道:“爹爹真是年紀大了,如今倒是過於謹小慎微了。”
父女倆正說着話往裡面走,卻沒想到,突然從門後轉出一名陌生女子來,綰翎尚不明就裡的時候,就見那女子面上帶着濃重的欣喜,幾乎是熱淚盈眶地朝葉景城小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