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管怎麼樣,升恆都必須自己去面對接下來的難題。他目光幽深地看了一下遠處慢慢升起來的濃煙。
允央亦能感覺到他的選擇,可是這個選擇對於他來說太過冒險了。畢竟他要單槍匹馬的去面對那些嗜血的敵人,沒有幫手,沒有依賴,只有未卜的將來。
“你……不能再想個其他的辦法嗎?”允央抓着升恆的袖子,有些任性的不鬆手:“毫無勝算的冒險是一種浪費也是愚蠢!”
升恆雖然知道自己應該馬上出發,可是他卻不忍心將胳膊從允央纖細的手指中抽離,他寧願把讓自己一會在路上更加急促,也願意把唯一的一點時間留給她。
“你沒有勝算的,如果不動用親兵來幫助你的話!”允央知道這麼說真的不好,因爲仗還沒打,她就在這裡不停地潑冷水,於情於理都不應該。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在她心裡似乎還有一點點自私的想法,她希望升恆可是視而不見,對於前面敵人的挑釁不聞不問,這樣他可以得以周全,而允央……心裡似乎也可以安然了。
這個想法很可怕,忽然冒出來,讓允央自己都覺得渾身有點僵硬,不管別人的死活,只要眼前這個男人的安全……這似乎並不是允央的風格。她不是一直都把赤穀人安危放在心上嗎?若不是如此,她爲什麼還要讓自己跑到冥湖邊上涉險?
可是那次涉險的是自己,允央反而沒有將生死看得這樣重,可是這次是升恆要去涉險,這對她來說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在這一刻,她忽然意識到,當自己不管不顧地衝向冥湖的時候,一直護着自己離開的升恆,當時心裡是怎樣百轉千回,痛不欲生,一如現在的自己?
允央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僵硬了,比擔心憂慮更多的是一種深沉的負罪感。她不知自己該怎麼面對,明明上次出現這種感覺的時候,是在趙元即將南征之前,那種擔心與煎熬,絲絲縷縷都那麼清晰,一如現在她的感受。
可是那是皇上啊,一切都順理成章,可是現在面對的這個人是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餘生也不會再有關係的人,一個本不該闖入自己生命裡的人。一個不斷給自己製造麻煩,將自己野蠻挾持到這個荒漠裡的來的人,允央本應該恨他入骨不是嗎?
可是現在她卻扯着他的衣袖不肯鬆手,而他明知時間緊迫,卻還是回過頭,縱容着她無理的行爲,一直默不作聲。他們這是怎麼了?
允央有點混亂,可是這次她卻不想再讓自己找一些理由去解釋。沒什麼好解釋的,在這樣的生死關頭,她不希望他死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在這個地方只有他能護住允央頭頂的一方藍天,而允央也希望就這樣與他一起呆在這方藍天下,一直到自己離開的日子。
太自私了,允央明白這一點,可是這一刻,她沒有躲藏,也沒有迴避,在心底默默地承認了。就算是吧,雖然這一切並不是她希望的,可是她當經歷了這麼多以後,升恆爲她次次經歷生死,以至於滿身傷痕。她還要在心裡拒他於千里之外嗎?
也許她不會做僭越禮數的任何事,也不允許升恆做這樣的事,可是心裡呢?還能一直心如止水,波瀾不驚嗎?
在今天之前,允央的回答也許還是頗有底氣的“是”!可是現在,在升恆不管不顧地衝入火海,將她從烈焰中搶出來後,她還能這樣心安理得地說“是”嗎?
她做不到,似乎也不想做到。於是她自私地希望升恆不要去冒險,只管呆在這裡,留住性命,一切就夠了。
允央這樣不說話,也不鬆手的樣子,映在升恆的眼裡,讓他覺得心底冷了許久的冰正在慢慢融化,甚至開始得滾燙又火熱起來。一如他第一次見到允央時的心情,不可抑制,沒有理由的大火將他整個心都點燃了。
但是後來經歷的種種對於升恆來說,就是允央不斷給他心頭之火潑冷水的過程。他原本以爲永遠都熄滅不了的烈焰,在允央的不懈努力下,已經奄奄一息,即將熄滅。
升恆並沒有掙扎,他甚至希望如此,畢竟允央要走了。她離開的世界在升恆眼裡本就是一片灰燼,心頭若沒有火,成爲一片死海,升恆覺得這樣的日子也許更好過一些。
可是這一次,允央不顧禮數,沒有解釋的任性,讓他以爲已經熄滅的火又在瞬間燃燒起來,這裡他才發現,原來那些烈焰熊熊的大火,不是熄滅了而是變成了溫度更高的岩漿,以另一種形式流入了他的七經八絡,五臟六腑,只等一聲召喚,就再次升騰而起,席捲一切。
可是越是這樣,升恆就越不想制止,他好像希望自己被這樣燃燒,就像一個祭品,明知前方等待他的是什麼,他還要義無反顧的衝過去。
“你不要去了,好嗎?”允央終地開口求他了:“明知沒有勝算,爲何還要做無謂的犧牲!”
“你怎知沒有勝算?”升恆低頭看着她,目光轉都不轉一下,死死盯着允央,好像生怕他一晃神,就再也見不到眼前的這個人一樣。
“之前是沒有勝算,可是現在,”他的喉結動了動,聲音更低沉沙啞了些:“有了你,我就有了勝算。”
允央有些不明所以:“你……此話怎講?你想到更好的主意了嗎?”
升恆把頭低下來了些,以便於更清楚地看到允央。看她纖細又柔軟的髮髻,看她白晰到幾乎透明的小臉,還有藏着千言萬語,烏黑又晶瑩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嬌豔又飽滿的雙脣。
他知道無論他勝與不勝,可以這樣放肆地看着允央的機會都不多了。如果他勝了,那允央就要離開,如果他輸了,允央將與他一起慘死。可是這一刻,爲了眼前的這個人永遠這樣美麗下去,他必須勝,不能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