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陣的細雨讓古華宮顯得更加空闊沉寂,初夏草木的濃蔭裡宮宇樓堂瀰漫着水氣,雲窗霧閣中榮妃沒精打采地坐在珠簾之後,聽着落落細雨催打着繁花。
雪珠見榮妃自從知道皇上將斂貴妃接入長信宮後,整個人就如得了場大病一樣,不但沒有精氣神,連話都懶得說。一天除了看了書,就是一個人發呆,繡樓都不下了。
雪珠想讓讓榮妃開心點,就從閒廄裡要來了兩隻白鷳,放在榮妃窗下的花圃中。雪珠專門帶了兩個宮女,圍在白鷳旁邊,給它們投喂着新鮮的櫻桃。
爲了讓這兩隻鳥更加活躍一點,她們還把櫻桃投到空中,讓白鷳飛起來啄食。
白鷳翎毛華麗、通體潔白,因爲啼聲喑啞,所以常被稱爲“啞瑞”。《禽經》記載此鳥“似山雞而色白,行止閒暇”,因此宋代李昉所畜養的五種珍禽中,白鷳即被稱爲“閒客”。
雪珠知道榮妃一向喜愛白色,這種名貴的觀賞鳥,應該能合她的心意。可是沒想到,榮妃坐在窗前,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兩隻鳥悠閒地度步,親暱的依偎,抑或振翅高躍。她眼中卻沒有一絲絲的歡愉。
雪珠小心地窺視着榮妃的表情,試探着問:“娘娘您在樓上都悶了兩天了,也該下來走走,要不會生病的。”
榮妃看着這兩隻白鷳,幽幽地說道:“白鷳形似鴿,搖曳尾能長。寂寞懷溪水,低迴愛稻粱。田家比雞鶩,野食薦懷觴。肯信朱門裡,徘徊佔玉塘。”
雪珠不知榮妃娘娘是個什麼意思,只道娘娘既然開了口,那就是喜歡這些鳥。於是她歡喜地揚起頭說:“娘娘既然喜歡白色的鳥,那敢明請南嗣王與鴻國公給您從北疆帶些見也沒見過的新鮮鳥兒回來,都要白色的如何?”
不提南嗣王與鴻國公也就罷了,一聽雪珠提起了自己的父兄,榮妃本來稍稍緩和的神情,又變得淒厲起來。
“不要再本宮面前提這兩個人!”榮妃冷冷地責備道:“本宮的父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一手必勝的好牌,竟然被他們打得滿盤皆輸。本宮有這樣的孃家人,還有什麼盼頭,還有什麼希望?除了會把好事變壞事,他們還會做什麼?本宮還有依靠他們什麼?”
雪珠滿臉的笑意,被榮妃的這一通脾氣給驅趕得無影無蹤。她憂心忡忡地低下頭道:“是奴婢多嘴了,還請娘娘恕罪。”
榮妃看着雪珠,咬了下嘴脣,終於沒有責罰於她,只是低聲說:“你知道就好,以後少說話。你是從小就跟着本宮,也見過以前府裡的樣子。本宮的父親與兄長若不是鼠目寸光,多嘴多舌,皇上何致於這樣對待他們?”
“明明他們手裡有兵,皇上偏偏不用,還繞個大彎子去尋赤穀人來幫忙。到頭來,赤穀人贏了最後一役,所有的功勞全是他們的了,把我父親與兄長的風頭蓋過。現在進京受封領賞的是
赤穀人,而孤單無依駐守在北疆的卻是南嗣王與鴻國公!”
“本宮早就勸過他們,見好就收,皇上可是個能被挾持的人?他們偏不聽,終於落到了這一步,連帶把本宮也害得好苦!”
榮妃連珠炮似的把心中壓抑許久的話終於吐露了出來,雖然還有些氣憤,神情卻比剛纔顯得靈動了許多。
雪珠見狀,便擺手讓其他兩名宮女把白鷳引到別處去玩。自己則去廚房爲榮妃端來了一盞清熱養陰的代茶飲,是用鮮青果與鮮筍根煎的水,再加上一些熟蜜。
榮妃取過茶盞飲了一口,就皺起了眉頭:“這是什麼?一股土腥味,回味還這樣苦。原來的參茶呢?爲什麼擅自換成這個?你也成心氣本宮是不是?”
雪珠一臉委屈地說:“娘娘,今天雖然下雨了,可是畢竟是夏天。參茶屬熱性,這樣的天氣飲用容易滋生心火。青果與筍根雖有苦味卻是滋陰去火的,這個季節用最適合。”
榮妃的鳳眼立即瞪了起來:“本宮連用什麼茶的主都做不了了嗎?父親與兄長指不上,皇上又不聞不問,本宮若是不心疼自己,誰還來管本宮?本宮多進了些補品有什麼不妥,礙着誰的眼了?怎麼就非要橫生枝節?連這樣的小事都讓本宮不痛快?”
雪珠低着頭聽着榮妃怒不可遏的聲音,艱難地說:“是奴婢該死。奴婢這就給您換成參茶。”
榮妃發了一通火,只覺得身體時更加燥熱,她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先別管這些小事。昨天讓你派人去打探長信宮裡的事,可有消息傳回來了。”
雪珠長出了一口氣,心裡頓時放鬆起來,她暗想:“總算要說些讓榮妃娘娘高興的事了。”
她清了清嗓子道:“據在長信宮裡巡夜的太監說,皇上昨天下了好幾道旨意傳斂貴妃到長信宮,好像斂貴妃還挺不願意的。到了長信宮裡,也不太高興,見過皇上時,臉上也沒有多少欣喜的表情。”
榮妃眉毛詫異地挑了起來,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是一向標榜對皇上情深似海嗎?這是怎麼回事?可是兩人之間出變故了?”
雪珠滿臉歡喜地說:“沒準不在一起久了,兩人心裡都出現隔閡,也未可知。”
榮妃沒有馬上表示贊同,只是急切地問:“後來呢?皇上……可召幸了她?”
“沒有!”雪珠故意提高了聲音。
榮妃嘴一抿,不易察覺地笑了笑。
“聽那個太監說,皇上只是取來一張琴,讓斂貴妃撫了一會,這期間兩人都沒說什麼話。然後皇上就陪斂貴妃回到了配殿,並沒有進斂貴妃的房間,只到門口,便自己回了正殿。”雪珠道。
榮妃本來已有喜色的臉,此時又陰晴不定起來。她的雙手狠狠地撕扯着手裡青碧色的素紗帕子,眼睛轉來轉去。過了一會,她才低聲的問道:“那今天早上呢?皇上可是直接上了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