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干只覺得心被猛的一揉,他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個美人墮入無間深淵,於是也顧不得許多,只管在腳下用了全力。
柳條不堪重負,發了吱吱嘎嘎的聲音,斯干此時只覺得血往頭上涌,哪裡顧得了那麼多,他猛地發力讓柳條將自己向着菏葉深處送過去。
斯干撥開這些惱人的花朵與荷葉,就像是一艘小舟衝過洶涌的波濤與莫測的暗礁,終於找到了美人圖的一角。他用盡全力抓住這幅畫,把它往懷裡一裹,轉身全力向岸邊躍去。
他身邊的柳條已經開始頹然的裂開了,眼看斯干就要掉進水裡……他爲了不把畫弄溼,先把懷裡的美人圖向岸邊擲去。
盧邦此時已經看呆在那裡,還是隨從一把接住了這幅畫。
也就是千鈞一髮的時機,斯干用盡全部的力氣往後一蹬,柳枝應聲而斷,而他則靠着這最後的一點反彈力,勉強地落在了湖邊的青石上。
隨從一見,也顧不上手裡的畫,往盧邦懷裡胡亂一塞,就直奔斯干而去。沒想到,斯干站穩後,卻一把推開隨從,大步流星地走向盧邦。
盧邦剛收起美人圖,見斯干兩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由得後脊背發涼:“他不會要找後賬吧?如果那樣我就讓周圍的人給我作證,是他自願去取卷軸的,我可沒騙他……”
纔想到這裡,斯干已來到他面前拱手道:“我剛纔差點把先生的心愛之畫毀於一旦,所幸是虛驚一場。”
盧邦見他不似之前那般冷峻,語氣也客氣了許多,正想着要不要把這幅美人圖獻給他。
斯干倒先開了口:“先生的這幅畫,令人耳目一新。今天我還有事,明天晌午想去先生府上再次欣賞這幅傳世佳作,不知先生可有時間嗎?”
盧邦一聽,心裡大喜:“這事有門啊!剛纔差點脫口而出將畫送給他,若是說了那樣的話,只怕自己這會子已經悔的腸子都青了。”
於是,盧邦故意想了一下才回答:“侯爺想看這幅畫,小民隨時歡迎。”說着還給斯干行了一禮。
斯干見盧邦這麼痛快就答應了,心裡頗爲滿意。
他在離開時,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盧邦懷裡的卷軸。
盧邦只當沒看見。他心裡明白,要想讓斯干用大價錢買這幅畫,就一定要吊足他的胃口!
斯干帶着遺憾離開了,盧邦卻什麼也沒說。雖然在外人看來,盧邦做得有些過分,但他自己卻認爲必須如此。
回到畫院之後,盧邦將這幅美人圖在屋子裡掛起來,仔細尋找這上面的不滿意之處。他知道這上面的每一個小瑕疵都會影響到日後的開價。
畫院的弟子們見老師去了帽兒山一趟,回來整個人都變了。早晨出門時還愁眉苦臉,現在卻像吃了定心丸一樣,絲毫看不出來有消沉的意思。
徒弟們私下議論,一個道:“老師去了一趟帽兒山,回來就喜氣洋洋,可是這帽兒山上真有神仙嗎?”另一個打斷他道:“別瞎說!這和神仙可沒什麼關係。聽說,老師今天差點失去了他最喜愛的畫作,幸好有人古道熱腸,仗義伸出援手,老師的這幅畫才能平安地物歸原主。”
徒弟們聽罷,又感慨了一通,就各散去了。
盧邦此時注意力全部都放在美人圖上,至於徒弟們議論了些什麼,他根本沒有在意。
不知不覺中,已到了深夜。
盧邦跑了一天,此時已是又困又乏,正準備上牀睡覺,就見外面跑進來個小徒弟說:“老師,畫院外面來了兩位公子,非要見您!我們說您已經休息下了,可是他們就是不聽非要進來。老師您看這樣子,要不要報官?”
盧邦無奈地一笑:“報什麼官呀?這人可是咱們畫院的財神爺呢?明明說好是明天來見我,卻沒想到今天晚上就等不急了。”
“也罷。他既然愛這幅美人圖愛得如此熱烈,我不如提提價,現在就賣給他得了,已免夜長夢多!”
打定主意後,盧邦對徒弟說:“把我的新衣服拿過來,我就在這裡與門口的公子見面。”
徒弟不知老師要作什麼,只好遵照他的意思,把那位公子請了進來。
進了盧邦的畫室,這位公子不由得好奇地東張西望起來。
終於,他發現了那幅讓今天在帽兒山下情況發生巨大變化的美人圖。
不經意間,他停在這幅畫跟前,若有所思起來。
過了一會,盧邦歡天喜地的走了進來。他邊走邊說:“讓兄臺久等了!失禮,失禮!”
可是當他看到站在美人圖旁邊的人時,不由得蹙起眉來。
原來,站在自己面前的公子,根本不是早晨在帽兒山下見到的那位!
盧邦不由將聲音提高了一些:“兄臺,這幅畫已經給了別人了。公子若想要更多更好的畫,可以到在下的書房裡尋找,一定能找到中意的!”
沒想到,這人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轉過頭,卻令盧邦大驚失色。
原來深夜前來畫院的是一位女扮男裝的貴族小姐。儘管她來之前作足了功課,從妝容到衣服配飾無一不精細,卻還是被盧邦認了出來。
盧邦上前請這位貴族小姐坐下來,實在是想不出她來的目的是什麼?
這位小姐也是個爽快人,只見盧邦一臉爲難,便開門見山的說:“我要買你今天在帽兒山下帶着的那一幅畫。”
盧邦嘆口氣說:“這畫已給定了出去了,在下實在是沒辦法再答應小姐的要求。”
那女子輕輕笑了起來:“盧畫師,你聽着,無論你賣給其他人多少錢,我都出多一倍的價錢!”
說到錢,盧邦態度就沒有剛纔那樣堅決了。畢竟誰會和銀子過不去?
女子見盧邦態度緩和下來,便鬆了一口氣道:“盧畫師,我不會讓你爲難。我買下這幅畫,卻並不要帶走。畫還留在你這裡,明天你完全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將這幅畫交給護國候。因爲這就是我深夜前來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