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舒玄被下令暫押她父王幼時所居住的正華殿,聽候發落。
她方纔一番痛訴之後,心裡積澱已久的怨氣總算得到紓解,整個人恢復了平靜,恬淡而端靜,好似,無論什麼都再不能令她心絃波動。
端木恆親自押送,一路上,慕容舒玄亦是半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就只當他不存在一般。
反倒是端木恆頗覺意外,還有些不習慣。
“欸,你就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嗎?”端木恆忍不住主動開口。
慕容舒玄步履緩慢,腿腳雖然不便,她卻努力地走得平直,不讓自己露出半點窘態。
端木恆洋洋得意地自顧自地說:“你知道爲什麼當初我明明被你下了蠱術,最後怎麼就沒事嗎?”
“因爲小爺我意志力強悍,壓根就沒有被你的蠱術所惑!”
“……額,不過五鬼神醫也功不可沒,他後來給我紮了幾針。”
“小爺我這些日子一直在你面前演戲,好幾次差點沒露餡!不過還是騙過了你。怎樣,小爺的演技好吧?”
“不過也要怪你太笨……”
端木恆正說得得意,慕容舒玄猛地停了下來,一雙美目凝滿寒霜,直直地瞪視着他。
容色如畫的美人面帶寒霜,霎時便把這炎炎夏日拉回了寒冬臘月。
端木恆很不想承認,他被她震懾住了。
“端木恆!本郡主再怎麼樣,也是大元的金南珠!請你,注意自己的言行!”
她聲音冰冷,整個人有如一隻高傲的孔雀,昂着頭顱捍衛着自己的尊嚴。
言罷,慕容舒玄轉身,步履緩慢卻沉穩的,一步步地向前,她的背脊挺得筆直,沒有半分屈服。
端木恆莫名覺得有點不得勁,獲勝的成就感也一下被沖淡了。
望着她有些倔強的背影,端木恆撇撇嘴低聲咕噥,“這可不能怪我,若非你們先算計我,我也不會將計就計,反將一軍。”
慕容舒玄沒聽到他的咕噥,她只朝着父親的舊居而去。
正華殿已經有侍衛團團守着,慕容舒玄是想逃也逃不出,端木恆的使命也完成了,可是,他卻在殿門口轉了好幾圈都沒走,最後還是邁步走了進去。
端木恆一走進,便看到慕容舒玄站在那幾株楓樹下,伸手,輕輕地撫着那樹幹,良久出神。
楓葉未紅,微風拂過,吹起她的髮絲衣角,畫面好似在一瞬定格,在那繁茂蓯蓉的楓樹下,一個女子沉靜恬淡,面上是一股難以言狀的嚮往和寂寥,莫名叫人忍不住扯動心絃。
在正華殿關了幾日,慕容舒玄自請去皇家太廟修行,終生不離。
初到太廟,慕容舒玄便發覺,自己的馬車後頭,竟然還跟着幾輛馬車,而且……
“這是怎麼回事?”慕容舒玄急忙上前詢問。
雖則她是犯了錯的郡主,可好歹也還是郡主,一行下人都被打了招呼,對她都分外客氣。
“稟郡主,這幾株小楓樹是從正華殿移植而來,小的分外小心,這幾株個頭亦尚小,沒傷到半分,待小的趕緊種上,好生照料,定能成活。”
慕容舒玄竟覺得喉頭有點發梗,“是誰吩咐的?”
“小的自然是奉了聖上之命行事,不過小的移植楓樹之時,卻是太子府的一個侍衛監的工,全程還親自幫了不少忙,一直送到了城外數裡纔打馬往回呢,這位侍衛大人,倒是個負責之人。”
慕容舒玄一時愣怔,臉上一時各種神色交雜替換,心口也像是被什麼填滿了,一股難言的情緒漸漸蔓延。
未曾想,竟是端木恆。
慕容舒玄望着京城的方向,沉靜的面上緩緩地展開了一個笑。
那抹笑,帶着一股發自內心的釋然。這一次,是真的釋然了。
她又望了京城一眼,輕道:“端木恆,既你替我完成了一樁心願,那我,便也還一份禮與你吧。”
……
送了慕容舒玄出城,哦不,是送了幾株楓樹出城,端木恆便策馬回了城。
京城開始進入了戰後修復階段,百姓們有了主心骨,便又喜氣洋洋地開始過起了自己的日子。
端木恆一路看着百姓們沒心沒肺的喜笑,心情也變得愈發好了起來。
端木恆正要往太子府去,半道卻是被一人攔住了,“大公子,二公子請您前去一敘。”
卻見攔在他身前的還有一輛馬車,那馬車簾子垂着,不用想就知道馬車裡坐着的是誰。
端木恆哼唧了兩聲,不打算理會。
丫丫個呸,端木宜那臭丫頭,什麼與虎謀皮的事都敢做。這次依舊昧着良心與慕容遠逸合作,助紂爲虐,他們兩兄妹可差點就在戰場上兵戎相見了!
端木恆要繞道,卻聽得馬車裡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聞羽,請大哥進來。”
被喚作聞羽的侍衛二話不說,直接動手,端木恆自詡武功精進不少,可依舊沒兩下就被制服,塞進了馬車裡。
馬車內,端木宜一身男裝,極其儒雅的裝扮,此時她正悠閒自得地斟着茶。
那套瑩潤的茶具拿在她手中,有種春水映梨花的美感。沒多會兒,一股茶香瀰漫車內,她給端木恆遞了一杯,自己也悠閒地呷了一口。
端木恆又哼了一聲,扭頭不想看她。他連質問的話都不想說了,反正,問了她也只會跟他打太極。
端木宜慢悠悠地喝了半盞茶,纔不緊不慢地開口,“大哥,我要去北樑,你與我一道去,如何?”
端木恆想也沒想,直接一口回絕,“不去!”
端木宜似乎早就料想到他的回答,聞言也不急不惱,只道:“你會去的。”
端木恆不服,“我纔不會去!”
端木宜眼睛倏而一彎,聲音壓了壓,帶上了些許誘哄的味道,“若是,咱們找的東西,實則一直在北樑呢?你也不想去看看?”
此言一出,端木恆的眼睛頓時亮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收斂了情緒,佯裝不信,“你休要詐我!我纔不信你!那東西若是在北樑,父親怎麼會不知道?”
“我也是經由這次戰事才順藤摸瓜查到。不然,爲何你在辰王府待了這般久都沒找到?”
端木恆一下就怔住了,神色間將信將疑,端木宜卻是又悠然一笑,“不急,大哥再好好想想,臨行前,我會派人去找你。”
聽她講完這些,端木恆要走,又被她擄着去吃了一頓大餐,這纔給放了。
吃飽喝足地回了辰王府,滿腦子依舊盤旋着她方纔說的話,正在懷疑這次是不是她又在詐他時,一人跑了進來給他傳話:“統領,太廟那邊有個小廝傳回了個口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