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醒來時,牀上的兩小一大三個人,正以同一種姿勢睡着,大字型,一條條的腿搭在身旁的人的身上,穆楚兮,穆錦西,穆澤羲,這三人,倒是配合的相當默契。
穆澤羲身上穿着藍色常服,似乎是換過的,楚嬙皺了皺眉頭,難道他昨夜沒睡?
坐起身,楚嬙突然發現,似乎昨日夜中,穆楚兮是睡在自己身邊的,怎麼一睜眼,穆錦西睡在自己的身邊。
與此同時,穆澤羲也醒了,睜開泛着水汽的眼睛,睫毛輕顫,低聲道:“早。”
楚嬙瞥了他一眼,指了指穆楚兮,示意道:“你把他們換了位置?”
穆澤羲面不改色,睜着眼睛說着瞎話:“沒有。你記錯了。”
楚嬙將信將疑的掃了眼穆澤羲,輕輕的從牀內移了出去,剛纔跳在地上,便被穆澤羲一把抱了起來,某太子殿下黑着臉道:”地上涼,鞋子怎麼不穿?“
哦,穿鞋。
楚嬙穿上了鞋,然後在地上挑了挑,正準備走,突然,穆澤羲又道:“衣衫未穿。”
哦,穿衣服。
“頭髮未梳。”
哦,梳頭。
折騰好之後,楚嬙站定,突然扭頭對穆澤羲道:“我一泡尿,你愣是讓我給憋沒了——”
穆澤羲:“——·”
八月中旬,已是接近秋天,天氣清爽,湛藍的天,時而飛過幾只鳥,楚嬙剛驚呼一聲,那鳥兒就跟見了鬼似得一溜煙飛了。
穆澤羲擡起頭,正好一隻鳥飛過,嘩啦一聲,掉了下來。
他麼的,這鳥,是在歧視自己麼?
楚嬙氣憤,扭頭狠狠的瞪了眼穆澤羲,轉身去繼續算賬。
可沒過一會,楚嬙便從書房內出來了,震驚的看着穆澤羲,問:“那些,你算完了?”
剩下的賬本,以她計算的速度,至少也得一整夜,才能算出來。可每本賬上,都有標註,顯然是算完了的。
難道,昨夜,有神仙相助?
穆澤羲但笑不語。楚嬙古怪的看了眼穆澤羲,嘴裡吐出兩個字:“怪物——·”然後小手一揮,招呼着魚兒雄赳赳氣昂昂的去拜見老皇帝去。
養心殿自昨日穆澤羲走後,燈便亮了一夜,老皇帝坐在龍椅上,滿臉的滄桑,眼神淒涼,讓人心中不忍。
楚嬙來時,剛好看見老太監抱着個盒子,一見到楚嬙,那老太監的手一抖,差點將手中的盒子掉在地上。幸好楚嬙腳一勾,將盒子勾了起來,遞給那老太監。可誰想到,那老太監不說謝也就算了,竟是跟見了鬼似得,一溜煙,跑了。
楚嬙挑眉,扭頭問:“魚兒,小爺我很嚇人麼?”
魚兒老實的點點頭,又立馬搖搖頭,這種不堅定的態度,讓楚嬙十分無奈。
養心殿內,楚嬙總覺得有一股熟悉的味道,聞着便讓人難受。楚嬙揉了揉眼睛,老老實實的給老皇帝行了一禮。
此時,老皇帝正垂着腦袋獨自哀傷着,一聽見楚嬙的動靜,緩緩的,就跟在垂死掙扎的烏龜般,緩緩的擡起腦袋,登時,楚嬙嚇得腿都軟了,“父皇,您,您這是怎麼了?”
合着,剛纔那老太監,其實不是被自己嚇着了?而是被老皇帝嚇着了?楚嬙心中暗自思忖着。
再說那老皇帝,此時不知道悲傷過度還是睡眠不足,以至於一雙眼睛,腫的跟桃子似得,這還不算,眼角的淚水總是悄無聲息的便滑落下來,止都止不住。
“嗚嗚嗚,嬙兒,丫頭,你來啦?”
老皇帝抹了把眼淚,又擦了把鼻涕,哭的好不傷心,一邊哭,還一邊偷偷的瞄楚嬙幾眼。
這種哀怨的小眼神,楚嬙只記得自己在保穆錦西玩的時候,穆楚兮看過自己,可此時,從這位呼風喚雨的人的眼神流露出來,倒是將楚嬙着實嚇了一跳。
“父皇,您這是怎麼了?怎麼哭的跟被人揍了似得——”
何止是被人揍,簡直就是被羣毆之後,又撞門上了。
老皇帝期期艾艾的站起身子,晃盪了兩下,嚇得楚嬙急忙去扶,這老胳膊老腿的,可別摔出什麼問題來纔是。
可誰知,老皇帝竟是推開楚嬙,嚎啕大哭道:“朕的小六兒不要朕了,他要把朕給氣死了!!!”
楚嬙面無表情,站在老皇帝面前,無語的看着年紀一大把,卻說哭就哭的老皇帝。
苦苦等了半晌,都沒等到楚嬙的安慰,老皇帝頓時哭的更加賣力了:“朕辛辛苦苦經營江山這麼多年,這臭小子就不知道心疼一下老子麼!!!”
楚嬙滿臉的懵逼,合着,老皇帝鬧了這麼半天,其實就是爲了在自己這鬧騰一番,好讓穆澤羲回心轉意?
我去,怎麼柿子都挑母的捏啊?
“嬙兒啊,父皇不容易啊!!!”
撲騰一聲,老皇帝一屁股坐在地上,最後落地的動作就跟慢動作似得,摔得肯定不疼。楚嬙抽搐了兩下嘴角,跟身後的魚兒使了個眼色。
心領神會的魚兒將手中的賬本子輕輕的擱在一旁,站定,吸氣,做好準備工作,突然,只感覺地震了震,房子搖了搖,一聲尖銳的哭聲,從養心殿內傳了出來。
嚇得門外的宮女裡忙往外跑,驚呼地震了,然後被掌事的公公拖出去啪啪啪的掌嘴去了。
殿內,魚兒張大了嘴巴,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聲音比老皇帝更高好多個分貝。
老皇帝遭人挑釁,可又不能這個時候妥協,無奈之下,只得揚高了音調,猛地哭了起來,哭的自己的小心肝一顫一顫的。
這世上,有兩件事是魚兒的必勝項目,一,哭。二,殺豬刀。
一炷香後,老皇帝發出的聲音都是咔咔咳咳的,而魚兒的哭生,卻嘹亮,高揚,將老皇帝壓得死死的。
“咳咳,丫頭,趕緊讓你這個小侍女閉嘴,再哭下去,老子以後就當個啞巴好了!!!”
實在是哭不出來的老皇帝,啞着嗓子,認輸了。
楚嬙手一揮,魚兒立馬收了嘴,就跟閥門似得,收放自如。驚的老皇帝的下巴都差點掉在地上了。
“父皇,您日後啊,還是少用大蒜薰眼睛,對眼睛不好。“
作爲一個貼心又懂事的兒媳婦,楚嬙自認爲,自己是合格的,老皇帝爲了擠出眼淚來,竟是連大蒜這玩意都用上了,真是用心良苦。滿大殿的大蒜味,真真是讓人無語了。
老皇帝臉一僵,鬍子一撇,冷哼一聲,傲嬌的轉過臉去,不理會楚嬙。
“父皇,可是爲了太子一事心情不好?”
楚嬙明知故問,但是卻也做足了表面功夫,那神情,溫順的讓人懷疑楚嬙是不是中邪了都。
其實,除了穆澤羲之事,老皇帝還頭疼一件事,就是國庫着實不充裕。還有朝中大臣多數受瀘州太守一案的牽連,穆澤羲在此時撒手,真的是讓她措手不及。
“父皇,可還憂心沒錢?”
“或者,擔心朝綱不穩?”
“廢話!!!你都知道爲什麼不幫着朕勸勸小六兒!!!”
老皇帝突然扭頭憤憤的道了句,他心中發火,那別人也不能好受不是?
楚嬙也不生氣,依舊不卑不亢的道:“父皇,您若是覺得勸有用的話,您何不親自去呢?”
穆澤羲的決定,豈是勸就可以管用的?
老皇帝很明白這一點,所以才無可奈何,任由穆澤羲撒野。
“父皇,我與太子商議了一下,將我名下的財產,盡數上交國庫,江陰的鋪子,加上鳥巢,一共三萬兩銀子,今年的進項,年終時也會按時上繳。”
“你說真的?”
老皇帝一喜,一下子站起來,也不哭了,也不悲傷了,滿眼都冒着金子,三萬兩,軍餉又有了。剩下的,國庫其實也可以解決。
楚嬙點頭,真的。
“不後悔?”
楚嬙點頭,不後悔。
她已經得到了老皇帝最珍貴的,自己再送些自己全部的財產,又算得上什麼麼?而此時的楚嬙,並不知曉,穆澤羲已經將她的這份財產,摘出來,送去楚相那裡作爲保管。
本以爲這樣老皇帝就可以稍微的高興一些了,誰知,高興不過一秒鐘,老皇帝的臉就又垮了下來,“老子朝中都無人了,這些是銀子能解決的麼?”
楚嬙眼珠子轉了轉,低聲道:“父皇,臣媳記得九月秋試,不是又有一批賢人入朝爲官麼?”
“你去哪裡給老子找一個小六兒這樣的?”
別說是跟穆澤羲一樣的了,即便是穆澤羲的十分之一,若是能及上,他倒也安慰了。
可,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
“瀘州蘇家,楚相門生,蘇家小公子,蘇景。京城權貴子弟,有爲者,不在少數,年輕的一代,父皇何不給他們機會呢?”
滿朝的老頭子,也難怪一個氣死一個咯。要是讓穆元祈當皇帝,一朝的糟老頭子,估計那廝得崩潰了去。
國子監的衆弟子,雖喜好玩樂,可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最好的,加上家族薰陶,學習能力比普通寒門子弟更要快,如此一來,新的一批朝臣,其實已經形成。
老皇帝眼前一亮,心中也明白了,自己再怎麼折騰下去,自己的兒子跟兒媳做出的決定,都不會改。
一代自有一代的過法,他無法,替後人處理好一切。
江山誰來坐,誰來守,便聽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