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過了大半時,白夜忽然來到花園。因此時人人都十分歡樂,侍女們竟無人留意到他。白夜只得親自來到雪晴然身邊,低聲喚道:“公主……”
羽華看到他,當即板起臉,端着酒杯去給諸王敬酒了。
白夜視若不見,只低聲對雪晴然說:“公主,老大夫求見公主,說他剛熬好的藥,一個時辰之內不喝就沒用了。”
雪晴然忙擡頭望去,見雪親王正和羽華說着什麼,羽華恭恭敬敬地跪在他面前,連連點頭。她回頭對夏皇子說:“流夏,我去去就回……”
夏皇子含笑點點頭:“去吧,有事時自會替你敷衍。”
雪晴然當即就要起身,忽然聽到雪親王說:“……你想要蓮兒的侍衛?”
她立時頓住,慢慢回過頭去。羽華說:“冰蓮花何等貴重,羽華怕照料不好,愧對雪皇叔一番心意。晴然妹妹身邊好看的東西多,那些侍女使喚慣了的,以後自是要跟着她,就侍衛們是用不着了,羽華便要一個過去,好擺在門口撐撐臉面。”
雪親王說:“不知皇侄看中哪一個,領回去就是。”
雪晴然一驚,就見羽華向着這般回過頭,目光分明落在白夜身上。她忙望着雪親王要開口——卻聽雪親王溫和地對羽華說:“你若要好看的,那一個可是破相了,不如把這一個領了吧。”
雪晴然倒吸一口冷氣,只覺得心跳都停住,人已不受控制地站起來,不顧周遭人的眼光朝着他們走過去:“父親——”
雪親王已將玄明喚到羽華面前。羽華看他一眼,正猶豫時,忽然瞥見雪晴然跑過來,連嘴脣都失了血色,立時露出個淺淡笑容道:“多謝雪皇叔。還是雪皇叔對羽華好。”
雪親王略一點頭,低聲道:“玄明,還不見過文淑公主。”
皇帝並親王們都看着。玄明只得跪在羽華面前,低聲道:“玄明……見過文淑公主。”
雪晴然終於趕到雪親王面前,急道:“父親,爲何如此?”
雪親王說:“蓮兒,你羽華姐姐已經訂下親事,你們是姐妹,理當送她點喜歡的東西。”
雪晴然聲音微有些發顫,一如她最初與玄明相見之時:“父親,他是人……”
霰親王哈哈大笑:“鷹平每提起蓮兒,總說她是合族第一善人,果不其然。”
其他幾人也都笑了
。雪親王只淺淺一勾脣角,眼神卻有些冷。雪晴然此時什麼也顧不得,仍要執意開口。玄明朝着她回過頭,低聲道:“公主莫再說了,我願隨文淑公主去,公主……放了我去吧。”
說罷果然一笑,朝着羽華叩首謝恩。
雪晴然怔怔地看着他,冷汗也滲了出來。突然急中生智挽起衣袖,從腕上摘下君顏的紅玉鐲,低聲說:“姐姐,我將這鐲子給你做賀禮,你,你將玄明……”
“妹妹,”羽華微微一笑,打斷了她,“我如今,已不需要這個鐲子了。”
說罷再謝過雪親王,轉身往自己的座位走。皇帝見玄明仍默默跪在原地不動,這才略微打量了一下,開口道:“慕寒,這個侍衛我看着有些面善,他是何處得來的?”
雪親王說:“別人送來給蓮兒的。”
皇帝又看玄明一眼,命道:“擡起頭來。”
玄明微微擡起頭,皇帝看他一會,仍想不起,遂問道:“你姓什麼?家在哪裡?”
玄明重新低下頭:“回陛下,我是被家裡抵債抵出來的,輾轉到了雪王府。我本姓……花。”
雪親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皇帝卻不再問,只吩咐道:“將這侍衛帶下去,跟羽華的隨從一起等着回宮吧。”
便有侍者過來領他。玄明說:“陛下,雪王爺,請準我停停再走——”
雪親王一挑眉:“你想做什麼?”
玄明低聲道:“我想去看看姜鳳。”
霰親王湊趣道:“這個什麼鳳,可是府裡丫頭?五弟,你就成人之美,讓他把丫頭也帶進宮去算了。皇兄覺得如何?”
皇帝今天也心情好,笑道:“甚好。”
雪親王說:“那個侍女確是他未婚之妻,只是自己沒福,已經不在了。”
說罷對玄明冷冷地點了一下頭。玄明站起身,匆匆向着園外走去,再不回頭。雪親王又說:“蓮兒,可還有事?”
雪晴然沉默良久,方將紅玉鐲戴迴腕上,低聲說:“老大夫尋我。”
老大夫早在晴雪院等得十分不耐煩,見到雪晴然,連忙將一罐還帶着餘溫的透明藥汁端過來,躲躲閃閃地說:“公主,上回說的事,你還記得不?”
雪晴然問:“何事?”
“就是那個,那個……哎呀那個失魂引的解毒藥嘛!快喝,快喝,再過一
會涼了就失效了。我老頭子可是巴巴地給你端過來的哩!快喝!”
無人能知雪晴然此時心情。她幾乎聽不到老大夫講話,只知他一個勁將小藥罐子湊過來,只好先將罐子裡的東西一口喝下,立即匆匆對他一揖:“老大夫,我有個急事,求你留在這裡片刻,有人來時幫我敷衍則個。”
老大夫瞪圓了眼睛:“我——”
“你老人家不是說過我有事會幫我的麼?”
老頭子頓時泄了氣,十分委頓的縮了下去。
雪晴然說:“此事實在難以放下,改日必定——”
說到此猛然一抖,臉色也跟着變了變。老大夫先明白了,面露得色道:“怎樣?藥效很快吧?雲映湖個敗家子,以爲我老大夫會輸給他?哼!那是我讓着他個後生哩!他還真以爲——”
他停下來,因雪晴然正睜大眼睛,露出一個難以置信的神情。
“公主……?”
“老大夫……”她的聲音聽上去十分遙遠,“我確是想起來了。那失魂引,我……我竟白喝了。”
說罷轉身跑回屋中,換上身許久不穿的衣服,摘了頭上釵環,直跑出去了。她避開別人,仍從宜蓮的舊院子旁出得雪王府,徑直向着姜氏祖墳所在的山崗方向而去。
許是因爲千紅還在,城中其餘地方少有人來往。人人見得這個穿着布衣,發瘋般跑過王城街道的少女時,無不驚訝非常。她用一塊布巾遮住頭臉,渾身發顫,逢人便問有沒有見到一個雪王府的侍衛經過。
依着路人所指,雪晴然一路跑過大街,穿過小巷,最終到的卻是城門。城門守衛攔住她索要文牒,她拿不出,正焦急中,忽聽那守衛驚呼一聲:“是你?”
她一愣,以爲被他認了出來。卻聽守衛笑道:“你不是那個與人訂下親事,還要隨他偷跑出來的姑娘麼?你是不是又要去找他?”
“他從這裡過去了?”
守衛點點頭:“我還向他問起姑娘,他竟說你從來對他無心,你二人永無結果。”
雪晴然只覺得心裡苦透了,不知不覺已汪了兩眼淚。守衛一見,忙四周看看,低聲說:“他是一時氣話吧?姑娘這麼俊,他怎會棄你去。我因認得你們,看你又着急,便放你過去。你早些回來,下不爲例。”
雪晴然說:“今日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