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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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中的三人無話,氣氛沒有因爲離開那個壓抑沉重的包間而改變。

三人各有各的心事。

車窗外,魚文繁花的商業街因爲臨近日落,鋪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路上的商販們高聲叫賣,殷切的招呼每一位顧客。人們的臉上洋溢着笑容,空氣裡散發着幸福的味道。

雖然曾經飽受戰爭的摧殘,一直受周邊響馬的侵擾,是一個乾旱缺水的小城,但是這裡還是一個安靜平穩的安樂窩。生活在這裡的人,不用擔心有一天會買不到生活必需品,不用擔心會有官兵進來屠城,不用擔心這座城市的主人是誰。沒有哪個統治者會破壞這裡的繁榮,沒有哪個傻瓜會毀掉這樣一個四處流着金子的地方。突然覺得老天對魚文真的很好。位於三國必爭之地,卻能保持着這樣一種平和。

自己有些嫉妒,不知這樣的“平靜”還要持續多久。

回到郡守府裡,四個小太監好奇的看着我。我知道他們很想知道今天的聚會有什麼好玩的。但是思緒混亂的我,沒有心情去粉飾太平。

打發他們去準備沐浴用的水,自己窩回軟榻中,平復心情。

大軒王朝千瘡百孔,這早就知曉。

自己到魚文將將月餘,京城就要出這樣的事情。

難道那個人是打算讓我帶着小二十六來避禍的?這裡遠離京城,遠離政治的中心。這一路的微服出行,再把我安置在西域貴族的家中,掩飾我的身份,給我兵權,爲的難道是這個?

讓我帶着二十六好好活下去?

那麼,離京前的那個下午算什麼!!

難道真的像他所說,喜歡我?!所以要在一切塵埃落定前嘗一回鮮!!……

趕快晃晃腦袋,這種想法快要讓自己瘋掉。

不能往下想。

他到底爲什麼這樣做。明明知道有人謀反,爲什麼不派兵圍剿。反而把我和他最小的孩子,送到邊境。送到一個外國商人的家裡,而且這個外國商人還和那個造反的人,有着姻親關係。

難道真的沒有任何力量,去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嗎?這不像他的作風。他不是喜歡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自己的手裡,然後在漫不經心的玩弄他的獵物。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他明明有很多孩子,也有很多愛人。

爲什麼……

眼淚不受控制的落在軟墊上,四周安靜,只能聽見水滴落在絲綢表面的悶響聲。

那四個太監站在門外,沒有敢進屋。只是平靜的守在門口。從印在門上的影子就可以發現。原來還想要粉飾的太平,變成了又一個笑話。

自己難道真的是一個笑話嗎?

怎麼可能!

我不服氣!

那個□□犯!變態!以爲他做了這樣的事情,我就可以原諒他?記他一輩子的好?然後兢兢業業的爲他撫養孩子,忍辱負重?!

讓我時刻保持着這種磨人的愧疚感?!

絕對不可能!

不要搞錯了!

□□犯永遠都是□□犯!變態永遠都是變態!這樣的小恩小惠就想讓我感恩戴德一輩子,永遠想着你!

哼哼!做夢去吧!

擦乾眼淚。推開房門,徑直走向浴室。

我要脫胎換骨!讓那個變態好好瞧瞧我的力量!

陽光正好照射在懷雯的房間門口。已過晌午,這個時間,安塞已經出去忙他的生意了。如果我沒算計錯的話。安塞肯定事先就已經知曉了懷雯的身份,也知曉昨天方會長會說什麼,會怎麼做。

昨天他讓自己介入這件事情,就是在表明他的立場。這場戰爭,我們不是敵人,但也用事實告訴我,他不是夥伴。

提前去會場探底,利用我的購物慾摸摸其他商人的底線。第一個向方老頭表示自己的忠誠,假借中原商品進入西域的代理權的利益贏得老頭的相信。只是這安塞的爲人太過浮誇,又是西域貴族,變數很大。才讓這個老奸巨猾的方老頭不放心吧。只是他方老頭不知道這種代理權的要求,也對大軒皇子說過:西域人入駐中原的代理權(見“強制”章)。他想要介入西域和中原任意商品的所有貿易?!他有多少財力,可以全面介入?在魚文的這些巨頭們,遇到困境的時候。這個商人想要全面介入?這個方老頭會不知道嗎?!他到底在做什麼?!他救我,幫我解毒,以及後面的讓我瞭解並介入這樣一件事情的目的,又是什麼?這就是他的野心?無論哪個方面獲勝,他的生意都不會虧本。只需要躺在椅子上喝茶,所有的事情就全部解決。

遊走在兩方利益間,遊刃有餘。

出於本能,不想看見他。

敲敲門,房間內沒有聲音。

輕輕推開門,慢步走進屋內,“懷雯?!在嗎?我想問你件事~”

沒人回答。

偷偷看向內室。輕紗滿布,影影綽綽似乎有兩個人影。

絕對不想進去。

轉身,向房門口走去。

“來了,就進來吧。你不是有問題問嗎?”安塞懶洋洋的聲音,讓我的後背汗毛直豎。

“冒昧闖入,實在是抱歉。”加快腳步。

“小東西,你敲過門了。”被一隻大手攬進身後人的懷裡。“我們等你很久了。你再不來,我們就要去你的郡守府活捉你了。呵呵”

這個人一定很喜歡看我自投羅網的樣子……

“你們在等我?”算計了,又被算計了。

“呵呵,我又不是老虎。還是你到現在都沒搞清楚,我們所站的立場?以及你應該站的立場?”有隻破手指戳戳我的腦袋,“這可不好。”

“不,我很清楚自己的立場。”撥開他的手,“至於你的立場,那是你的事情。而我比較高興的是,你不會給我使絆子。”正眼看着眼前這個俊朗的金髮男人。

“這倒是,我安塞並不喜歡小動作。”男人微笑着點頭。

“呵呵,那麼就請你繼續你的大計好了。至於我的事情,你就不用擔心了。當然,如果還有什麼需要我這個小寵物充場面的事情,本人還是不會推辭的。畢竟,我還頂着你寵物的名。當然,小二十六你就幫着照顧了。我相信你不會去爲難一個小嬰兒的。”笑容燦爛。

“這個你放心。我喜歡你的弟弟。當然,如果你更加乖巧一點,我也會喜歡你的。”

“那還真是讓你失望了。”(#‵′)

“對了,我來這裡,是爲了和懷雯說話的。”繞過安塞大柱子,進到內室,看見懷雯坐在窗邊,“懷雯,你真的是右相的外甥?”

懷雯微笑着點頭。

“懷雯啊,我還真是羨慕你呀。先不管右相大人是不是真的準備謀反。也不管,我們現在的這點彆扭關係。我只是由衷的羨慕你。真的,現在的我是作爲一個比你年紀小的朋友,對你說的,無關什麼身份地位,說完你就可以忘記。我想這麼多天來,我們還算是朋友的。”他微微點點頭,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 “我想你小時候一定感受過,右相千金的溫柔可人。按照年齡,你比起大不了多少,最多也就是我的哥哥。我想喜歡小孩子的賢貴妃,一定也特別特別喜歡你。想我的六弟病了三年,賢妃娘娘無微不至的照顧了三年,最終終於感動上天,讓那個可憐的孩子得以康復。我們這些早年就沒了孃親照顧的皇子們,看在眼裡,暖在心裡。羨慕老六羨慕的天天想變成他,能得到他母親的關愛。而你是這位賢惠的賢妃娘娘的親表弟,想是也得到她不少照顧吧?”羨慕期待的表情。

懷雯有些遲疑,但還是微微點點頭。

“呵呵,要是我能有這樣的幸運就好了。可惜,我的母親身份太低,一年也難得見到一次。更別提現在在魚文這麼遙遠的地方了。”想起在京裡的老孃,眼眶有些潮溼,“人說生在帝王家,那是祖上積德的好事。可是真正生在帝王家,卻也是最不幸的事情。自小離開母親的懷抱,只是因爲皇室禮教。沒有父親的關愛,只是因爲父親是天下最崇敬的人。沒有兄弟姐妹的陪伴、關愛,只因爲那些人一開始就是競爭對手。你能有這樣的一個姐姐真好。”微微一笑。“突然給你說這個,你一定嚇了一跳吧。呵呵。只是聽到昨天方會長說,你和賢貴妃是表姐弟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呵呵,賢貴妃那麼好的一個人,知道你現在嫁給了西域貴族安塞,一定很爲你高興吧。況且安塞還是那麼有本事,有前途的一個大商人。不,我想你們全家一定都很高興。特備是你的母親,聽說你的父親很早之前就去世了,你的母親一定很辛苦的拉扯你長大。你有好的歸宿,她一定很欣慰。”我由衷的感謝在書房後面整理奏章的日子,“我的母親就希望我是一個女孩,然後安安穩穩的嫁給一個駙馬。她好在公主府頤養天年。呵呵,可惜,生了我下來。”這是我曾經的噩夢……“哈哈,一下子說了這麼多,你一定覺得很無趣。那我不說了,我不打擾你們了。你就權當我閒的發慌,或者是想念京城,說的昏話好了。沒事的時候,找我聊天去哦~我們只是朋友,無關立場。就像你一直在做的一樣。”懷雯靜靜的聽着我的話,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我微笑着和安塞說了幾句寒暄的客道話,安然退場。

離開安塞的宅院,直奔郡守府後衙。一直不管正事的自己,不能再逃跑了。

雖然不是第一次見那個代我任職的小孩思琦,但還是覺得生分。自己真的太混了。當然看見我出現在後衙,案前的思琦,以及他旁邊的嚴嵩也很驚異。

“少爺,一會兒要出去逛街嗎?屬下這就去準備。”說話的是一直負責我購物事宜的小嵩嵩。

“不,等會兒。嚴統領,今天不是爲了購物的。”臉有點紅……“嚴統領,現在郡守府裡能夠調動的人一共有多少?”

嚴嵩略有一些驚訝,但還是老老實實回報,“拋去帶來的侍衛,魚文府共有衙役二十人,其中老頭兩人,打掃兩人,再加上捕頭一人,師爺一人,總共二十二人。”他微微一頓,“我們所帶的侍衛,前前後後加起來,一共有整一百一十人。現在都安置在郡守府旁邊新擴建的班房裡。”

“哦。這樣呀。嚴嵩呀,你能不能把這原有的二十名衙役,當成御林軍一樣,訓練的比較有威勢一點?”眨眨眼睛,看着發呆的小嵩嵩。

“這倒是沒問題。只是不知道,主子要做什麼?”

“看看咱們帶來的侍從,再看看這些衙役,太窩氣了。同是一個府衙,出了兩種衙役,是不是很不協調?”

“啊,屬下這就去辦。”+_+||||嚴嵩退到一邊。

湊到那個小男孩的跟前,按住想要行禮的某小孩。

“我說五殿下呀。”微笑,“你一天到晚的悶在府衙裡不煩嗎?”

思琦搖搖頭,“不煩,況且,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是呀,縣老爺的工作好繁忙的。但是五殿下啊,你知不知道,外面的西域茶果店裡的酥油餅,十天內長了四回價呢?而且照這個態勢,還有繼續漲價的可能哦。”玩玩指甲,“在這樣下去,老百姓要吃不起茶果嘍。”

所有人回頭,盯着我的臉。

“茶果店漲價也就算了,大不了不吃點心了。但是,如果糧食也跟着漲價呢?現在可是收穫的季節喲~按例說,糧食應該是一年裡面最便宜的時候。而且,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茶果店的老闆今年運了一大批糧食進魚文喲。”左右張望了一下,找了把椅子坐下,忙了一上午了,“不知道今年商人們給響馬的利錢是不是增多了,或者是出了什麼其他的狀況。”看看周圍,沒有我的茶杯,“魚文這裡還真是幹呀~殿下啊,你就忍心讓你的鄰居渴着?”

=-=……(衆人……)

手裡捧着熱茶,抿了一下口,有點燙……這幫人積怨已深呀……

看着某小孩很認真的查看公文,“殿下呀,人生苦短啊。人家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不知道,這公文裡有沒有顏如玉呀?要不我們弄一個顏思琦來,怎樣。”o(≧v≦)o~

衆人(+﹏+)~狂暈……

“你到底想幹什麼,屋裡沒外人,有事情直說吧。”這年頭小孩沒耐心。

“唉,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我們的任務是艱鉅的,做起來是繁重的。要有耐心。這件事情只能慢慢來做,潛移默化不留痕跡的做出來。畢竟我們前前後後加起來,纔不到兩百人,就算能有外援,但是遠水解不了近渴,這是人家的地頭,我們這些初來乍到的外人,擔待不了。”再小心抿一口,真燙呀……“而且現在做合格郡守還沒到時候,這個城了的人,還不認我們。他們更喜歡去給響馬們上稅,尋求他們的保護。這是事實,不是什麼身份地位就可以解決的事情。”放下茶杯,嚴肅的看着這些人,“與其這樣,擺開正式,劃清界限,拉遠距離。還不如直接加入到他們中間去,興許各位還能賺點私房銀子回家。”看了看思琦的臉,“況且一個被貶到魚文做郡守,一個七品小官的皇子,這心裡該有多少怨念,沒處抒發呀。出去好好走走,悶在屋子裡會發黴的。”

看了眼邊上的嚴嵩,“嚴統領呀,你說一個禁軍統領,被髮配邊關做一個百人長。這心裡該是怎麼想的呀。”

吹吹這杯該死的熱茶,“再這麼秉公職守下去,就假了。”

四周安靜。再一次輕輕抿了一口茶,不慎又被燙到。好吧,本宮不和你這破茶耗了。回後院找我的小太監們去。

“嚴嵩啊,一會兒準備準備,陪本少爺逛街,對了,帶上些銀子啊。”

沒等他說話,轉念一想,對着那位殿下,行了個標準的萬福,“思琦告退。”惡作劇一般的退出後衙。留下兩個呆木瓜。

嚴嵩到後面找我,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後的事情了。想是他們兩個已經把一些必要的事情琢磨清楚了。

支退了四個太監,看了看窗外、門外,那幾個壞傢伙沒有偷聽。從裡屋拿了一些原來給母親準備的金銀器,擺在桌子上打開,“嚴嵩呀,這些東西你拿着,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你的,在這個魚文,我和言兒也是朝不保夕,只有這些東西能夠拿得出手。你拿回去,要是哪天真的天崩地裂,就拿回家,算是走一趟魚文的辛苦錢。”

“殿下,何出此言呀。您是不是在考驗我嚴嵩的忠誠呀。”這個高大的漢子跪在地上,低着頭。肩膀因爲情緒,而微微顫抖。

“我從來沒有質疑過你的忠誠。嚴嵩,你是我在魚文最信得過的人,這些東西只是酬勞而已,算是我爲我自己鋪的後路吧。如果那一天,我真的被貶,被永遠的擱在這個地方,你就帶着這箱東西,還有這封信,回京城去。”從懷中取出剛剛寫好給母親的信,“只要把這封信交給範府的範夫人就好,一定要親自交到她的手裡。那位夫人,你是見過的。應該記得的,對吧。”

“屬下一定交到範夫人手中,請殿下放心。”寬下心的嚴嵩很爽快的拿過信件。但是始終不肯接箱子。

“這是爲什麼呀。嫌我的東西不值錢?”

“屬下爲殿下您辦事是天經地義的,這箱東西,屬下不能收。”

“真的不收嗎?”

“家母曾經這樣教育屬下,爲主辦事,當鞠躬精粹,不圖回報。而現在,我的主人是您,殿下。所以,請不要讓屬下違背母命。”

“好,既然你這麼說了,那就這樣吧。”輕輕扶起跪在地上的嚴嵩,“走吧,小嵩嵩,我們去逛街~”

作者有話要說:總算寫到這裡了~~~加油~~快看見曙光了~~

從這章起,可能會有人說雨變性情了。汗,確實變了很多......

但是,從這章開始我們的雨同志,將是人前一面,人後一面。就像提要裡面寫的,他開始扮演自己的角色了。這也是在多方面刺激下不得不這樣變現的。

竹屋中的雨是大家長似的,雖然年紀很小(身體上的),但是心裡上處處維護,呵護着他的母親,還有竹屋裡的人的生活。這是他老人家心甘情願面對現實的地方。

皇宮中的雨是壓抑的,他什麼都不想去做,什麼事情能避就避,你們看見的也是一個懶洋洋靠回憶過去,生活的老人。他之所以這樣是因爲他認爲這個方式,在宮裡可以活得自在點。但是孤獨感,一直侵擾着他。經過老爹事件後,他有些絕望,明明已經處處在壓制自己,但還是出事了的絕望。

在路上的雨,想着的是在魚文有所發展,能夠從此擺脫皇宮厄運。但是,有好心卻用錯了地方,遇上響馬事件。

而經歷兩次打擊的雨同志,在魚文的狀態則變成了發泄和逃避。比宮廷裡的雨逃避的更加誇張,更加明顯。

在得知魚文秘密之後,他的具體表現,就會向現在這樣,不直接實施。穿梭在各個利益之間,提點幾句他的影子,所有事情都會讓他去做。此狀態是變相逃避,而且會經歷一段時間,畢竟讓這個喜歡逃跑的傢伙面對問題還需要一個過程。

以上.......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