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幕 春疾風

“赤間,設天頂。”

不能再讓水汽聚集過來了。不然藏人……怕是再厲害也應付不下來。雖然還有些模糊,但破君已經可以確信,藏人的情況不容樂觀,舉手投足間都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樣輕鬆。畢竟,他可不像對方有理由全力以赴。

根據真實之眼所彙集到的情報綜合來看,早在一代樂園時藏人就應該脫離邊境了。青井曾經探聽到的藥王寺與藏人的對話便足以證明這點。而藏人本人僅稱這是因爲幸運而僥倖逃過了一劫,可尚不必等誰人斷言即可大致明瞭,這樣的存在就和破君一樣不合理。

火焰煉成,從體表的溫度就能知曉,那種等價交換在攝取空氣中的等量物質外,也在從他的身上掠奪類似的代價,只給堪稱非法使用者的他保留了最低限度的活動能量。不必要感同身受也能想象得來,很辛苦吧……倒不是破君妄想施恩,只是畢竟曾給過自己那樣多的照顧,就算是他也會想爲這位昔日的老大做些什麼。於是,在和真正的鍊金術師琥珀商量下,得到琥珀的贊同後,破君選擇了最爲緩慢,但卻最爲穩妥的一種方法。

——火焰瑪瑙。

瑪瑙產自於火山岩中,其中最適合應對這樣非正常的生理變化的就是具有美妙的流彩效果、被稱爲蘊藏着地底火焰的神聖石頭的火焰瑪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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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是什麼紅寶石了……想也知道,幹嘛閒得沒事要給萬歲爺製造情敵?多此一舉。不過也是謝天謝地,破君曾因好奇而糾纏着琥珀好好地探討過這些只有後者才能操控的神奇礦物,否則當日那位署長大人若真較真地追問起來,恐怕矛頭就會從他身上調轉到邊境人這邊了……從那時就在懷疑琥珀了嗎?也或許是更早之前?沒差啦,藏人應該也有發現了吧,所以這次他纔會勉爲其難的答應下來。

以這位看似溫和實際卻常與人保持一定距離,且並不喜歡多管閒事的焰煉的一貫主張,把敵人引到白龍跟前無疑是絕對無法赦免的死罪,理當執行死刑纔是。哪怕可愛的小七海和可愛的小葵的請求再誠懇再感人肺腑怕也是影響不了人家半點。雖不至喜怒不形於色,但這簇冰冷的火焰對於只能以言語做底牌的破君而言,真的很難應付。明明還保有那樣的情愫,卻不爲任何外力所動搖……能如此堅定地貫徹自己的意志,真了不起。

然而就是這樣看來,實質也只不過是個偏執狂罷了。這世界,沒有正常人了。或者說,沒有近似正常的人了。畢竟現世裡恐怕也沒人敢拍着胸脯保證自己百分之百正常……那纔不正常呢。總之,打從確認下自己的處境時,破君就這樣想過。選擇留下的人,就是對現世沒有任何眷戀,並不覺着幸福的人嗎?若初衷是如此,那現時留在這裡的人也不盡然全都有感受到快樂。早在分化伊始破君便明白,藥王寺是對的,是該把那個已經癲狂成魔的神好好收拾一下了。

“我會執意要以她的子獸爲攻擊目標,其實是害怕琉璃報復。”突然一轉前言,破君戲謔地說道,“琉璃那樣喜歡風花,他協助我的唯一條件就是保有風花,絕不加害於她。我想他現在應該就在這迷宮附近,一旦我違反約定,他就會立刻出面救她,順便再宰了我吧。”

“不會吧……”赤間詫異地說。

“怎麼不會?讓你把迷宮建這麼大,一部分原因便是爲了阻擋他。你的迷宮類似結界,和他多少能互相干擾一下。若是藏人他們真的沒法逼風花叫出子獸,就只能殺了她了。這是下下策。不管怎麼說,我還真沒自信成爲琉璃的敵人。”破君無可奈何地說道,聳聳肩,聲音大方而坦誠。“據說身爲結界師的他是僅次於那位署長的,離神最近的人。”

“我……我好像都沒見過那個神。”赤間想了下,老實地說道,“神真的存在嗎?好像只有那些能力很強的人才能見到神。我有時在想,不會是個遊戲製作者或是超級科學家吧?”

“……我也不知道。不過沒見過最好。”想到不好的回憶了。破君乾巴巴地說,一時不再做聲。

這樣就行了。不需要讓他們擔心……不、不好,還有七海。有些緊張的,破君快速地瞥了七海一眼。沒有一點有所異樣,七海只是保持同樣的姿勢蜷坐在那裡。偶爾,有輕微的啪啪聲響過來,能讓人發覺她一直在使用讀心術。全都知道……但不會說出來嗎?破君稍微鬆勁兒地嘆口氣。想想,七海要比他難做多了。一邊要附和他的謊言,一邊又要和他揹負同樣的罪業,簡直和風花似的……可能自己一開始就錯了,不應該找她……呃、破君急忙別過頭不再看那邊,七海冷不丁揚起的目光把他魂都嚇走了一半。

“老闆,我其實蠻想不通的。”趁空,赤間又隨意地說道,“你說那藥王寺,她和署上都誓不兩立了,爲什麼她們就從來沒好好地打過一場呢?這不是很奇怪麼?藥王寺要真的有心去做舞姬之戰,應該一早就大開殺戒吧。我有時都懷疑,她會不會是南館的間諜……”

“你想象力很豐富……北館幕後真館主是南館間諜……”

“只是這意思嘛,我又沒說絕對。”赤間解釋道,“之前的新科學班不就是署上扶持起來的嗎?可他們卻突然不受控制地叛變了,大肆做禁忌的研究。這不就有可能是署上爲清除歧見者故意傳出敵對,好放任後來成爲北館的那些人和西爾斯合作,其實是南館剛好可以和西爾斯里應外合一網打盡?後來因爲鬧出了特魂引事件,北館不敵就只好跟西爾斯決裂了。而且藥王寺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館主,館主都是學生會長,那不就是那邊那個藏人了麼?這樣看實際上南北館制度和以前沒什麼變化嘛,就是樂園和邊境人的對戰遊戲嘍……”

“……你這想法不錯,有創意,我喜歡。”怔了怔,破君才笑說,理解地點了點頭。“表面來看,藥王寺和署長的表現是都挺奇怪的。不過你不是舞姬也不是鑰匙,所以才能覺得依舊是遊戲。這回的消失,可是徹底消失,不是說和以往一樣會於臨下個主題的間隙復活。”

“真、真的啊……”赤間不禁嚇了下。

“是啊……”破君喃喃道,“雖然還沒有確鑿證據,但據我估計,藥王寺的鑰匙是琥珀。琥珀是藥王寺帶大的,他們之間的感情除了師徒外還參雜了親情。琥珀轉而研究鍊金術時,藥王寺還曾一度憎恨過她這徒弟,以至於最後發誓再也不傳藥王之術,搞的自己鬱鬱而終,你想這恨有多強烈?像這樣的可恨之人在這之前必定是可愛之人啊……人各有志,來到這釋然後也就那麼回事了。”

“可琥珀是署上的重要人物……”赤間有些明白了。

“我不敢斷言琥珀一定是署長的鑰匙,可至少對她來說,琥珀也是不可或缺的。”破君覺得自己忘不了把琥珀從鞠月身邊帶走時,那隻茶色大狗的神情。與其說無動於衷,倒不如說是覺悟。

“天啊?琥珀居然是兩個人的鑰匙?”看着木訥得不得了,那傻大個竟然這麼搶手?豔福不淺啊……赤間不着痕跡地想到,沒敢說出這話,他還不想和正統的**師對上。

“藥王寺沒有選擇子獸模式是衆所周知的,可實際上她藥王的能力因爲懲罰的緣故被大打折扣了也不假。而那麼自信的署長恐怕也沒有子獸。想想看,舞姬若是沒有心之子,一方被殺掉另一方也會跟着消失,和鑰匙就是真正的命運共同體了。”這就是爲什麼能臨時用藥師丸唬住鞠月的緣故……破君轉念覺着,有點對不起那無辜的小狗。還好小翡翠會是個好主人。

“總之,假如琥珀真是署長的鑰匙,南館本身就又只剩藥王寺一個了,讓她親手毀了自己的鑰匙,你覺得這可能嗎?那不就成玉石俱焚了?也難爲藥王會那麼猶豫了。”所以,給她開那麼好的條件,她理應接受纔是。不識擡舉的女人……不知怎的,破君心裡有點煩躁。

“怪不得,”赤間點頭道,“她一再地想拉攏我們應該就是想確定署上的鑰匙究竟會不會和她一樣吧?呵……我倒覺得確認不確認都一個樣,你說如果真是的話,她又能做什麼啊?難道就放棄她們的大義啦?”

“話是沒錯……大概就是想要知道確切答案吧。但也可能真的會乾脆就此放棄,畢竟一個閃失下去,藥王寺自己的舞姬資格就也會跟着消失。和放棄大義沒什麼區別。總之對於這點,她們誰都賭不起啊……”

“對啊,署上說不定也有這層顧慮才一直不見動靜呢。”

“嗯……這挺難說的。”破君不得不坦言道,“琥珀現在屬於T.E,完全沒有再像以前一樣跟在那個署長大人左右了,而她也沒有去試圖說服他改主意。這事有蹊蹺,還有待琢磨……儘管不排除欲擒故縱的嫌疑。畢竟她都慫恿風花來幹掉我了。”

“其實,老闆,”遲疑了下,赤間小心地說道,“呃……你可能還不太瞭解,在樂園,有件事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什麼事?”

“就是……”又難免停頓了會兒,赤間硬着頭皮說道,“署上是最強的,最接近神的人……曾經挑戰過署上權威的人幾乎都像你剛說的那樣徹底消失了……你這樣和她敵對,老實說,我心裡有點毛毛的……”

“哦,有這種事啊?”破君卻像遇到什麼喜事似的笑了。“真是挺恐怖的傳聞呢。不過事到如今你才告訴我這個,不就是說,你那時並沒有後悔跟我走上這條路嗎?怎麼,現在怕了?想抽手的話,我不反對。”

“怎麼這麼說啊?!”赤間一下急了。“怕當然怕了,可後悔也是沒有後悔啦……只是一想到萬一你……”

“那就沒問題嘍?乖乖,不要怕啦。”

“唉……那我真的不需要派幻獸去幫忙嗎?”赤間堅持地重申,他之前就提議過好多次但都被拒絕了,想必這次也……

“不用。”果然。“我說過是堂堂正正了。而且幻術對風花雪夜不管用,你想第一個被宰嗎?”

“老天保佑啊……”

“哈哈……”

是啊,要說危險,誰都看得出來危險。只不過這和害怕不害怕是兩回事。反觀基於各種理由深入眼下這混戰的人們,他們哪一個不知道危險?可又有哪一個面露懼色了?

或許,這也有可能是因爲風花的目的在於打敗白龍和藏人後先幹掉破君,而藏人他們的目的旨在逼迫風花喚出子獸吧。對彼此都並非嚴酷到了生死論輸贏的地步,自然也就少了些顧忌。但也就是由於這樣各懷心思,這場亂鬥打起來異常艱辛。

想迫使風花不得不召喚出子獸,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要逼得她刀脫手,以至於在剎那間無法進行及時防禦而要子獸來幫忙。可說得簡單做起來卻並不見容易。何況這點還是基於在她會在無意識的條件反射下喚出子獸來保護自己的本能反應考慮的。所以反之,若真的到那種境況風花還是會選擇保全鑰匙,那藏人他們也就沒有必要再留手與她纏鬥了。

基本與傳聞一致,甚至更爲誇大。時雨蒼燕流是攻型和守型都近乎完美的流派。將招式喊出來確實對人能起到一定的震懾作用,但在更多的時候,是沒有人會這麼做的。只能憑藉苗頭來判斷風花將要使出的招式,這也大大的增強了藏人試圖掌控全局步調的難度。

雨雲被擋在上空了。仰面,是西側溫室堅固的蜂巢型頂棚,將本來明亮的月光遮得朦朦朧朧的,害得視野糟糕至極。會突然延伸到這裡,想必和站在那邊的人有關係。風花早在雪夜那裡獲知,赤間鐮似乎有把一處空間改造成迷宮的本事。這個迷宮就是他的傑作吧。看樣子,是在以實際現有的東西爲模板,改變和擴充整個場地的佈局——一邊琢磨着對策,風花用當下僅能抽調的水汽擋住藏人。她是不知道他爲什麼沒用那種危險的火焰追趕她,也不清楚爲什麼要讓一個手無寸鐵還缺胳膊少腿兒的人來跟她鬥。但風花同時也斷定,只要是能幫助那個混蛋的,就絕對不會是好人。

嗯……從剛纔起,他們的目標好像就是她的右側?不,也有刻意使她生出空隙。不過這很正常,反倒是那些直衝刀鋒而來的攻勢可疑過頭了。凝神想了想,數秒後,風花趁機瞥了眼膽大包天到沒有站太遠的破君。這混蛋,他不怕她反悔趁空砍了他嗎?說來難不成……這傢伙想活捉她?混蛋!太小瞧她了。這種迷宮,只消三兩下清潔溜溜。但初生之雨動靜太大了,搞不好會自作主張地誤傷到和那混蛋有關聯的言葉……

“嵐!”

出乎所有人意料,就算面對二人也沒見弱勢的風花自己主動喚出了子獸。

身體宛如青金石般高貴堅毅,名爲嵐的獵豹閃耀着點點光輝現身了。並且相較上次破君所見的,它看起來有鬥志多了。是因爲主人的意志強弱關係嗎?厚實的腳掌踏住了地,尾巴在身後拖着,利齒微微露出,嵐的周身散發着任誰都能感受到的戾氣,像見人不爽就會立刻撲上去咬一口似的。畢竟,它是迎合雪夜爲原型生出來的心之子,大概真的會這麼做吧……

嚯地拔出她未曾用過的小太刀,風花掌着雙刀,一手反握,在調動着敏捷的嵐站到她身後的同時,挑釁似的看了眼不遠處滿臉意外的破君。

“聽我命令!”

慘!剛還沒反應她叫嵐出來做什麼的破君此時一聽就知道不妙。“躲開啊!”他以少有的慌亂大叫道,但根本就來不及。

“「春風」、「春疾」……”

猛然颳起的風以肉眼可見的形態呼嘯而出,扭曲了刀身一帶的景象。極具威脅力的,風花眼中盡是張狂的笑意,在風的護衛下,在嵐的眼前,她大力揮刀而下。

“「春疾風」!”

繚繞着塵霧,高度壓縮的氣團拖着彗星似的尾巴衝了出去。在頂棚發出一聲巨響的瞬間,破君感到大地都在振顫,被破壞下來的碎片噼裡啪啦地掉在地上,跟打在他心臟上差不多。儘管距離與目標不算近,但破君還是順手捂住了腦袋,扯着赤間向後跑去。

“那、那、那是什麼?”赤間瞠目結舌地問,跑得同時還不忘回頭,瞅着那個足有三公尺大的窟窿。

“快補上!”破君急躁地發出指示,根本不帶想別的。

好在赤間還沒真的傻眼,在已收錄模板中,他迅速選出能作爲天頂的部件。瞬時,迷宮的中央變化成了大樓內部。探照燈啪得一聲打開,映出的是在半空中傲然而立的風花與嵐,以及半蹲在地上的藏人,和被他護在臂膀間毫髮無損的白龍。

嘖嘖……瞧藏人這防禦架勢,動作還真流暢。難怪萬歲爺會說拼不過人家……破君也不得不承認了。當下,可能是他步入這個世界以來出現的最大一次失算。真是難以想像,明明就不會使用雙刀的風花竟然可以操控雪夜獨有的春疾風。若是再加上時雨蒼燕流……不妙啊,這個小妹妹要是連性格都被耳濡目染地徹底變得跟她哥哥一樣,這裡的所有人就全都要必死無疑了。

“這樣可以嗎?”赤間茫然地問,說的是他新建的大樓。

“應該可以吧。”破君此時才心有餘悸地說。

“剛纔是怎麼回事啊……”赤間鬆了口氣說道,手下把場地一再的拉大,好讓他們離風花遠些,再遠些。

“氣功炮。再遠我就什麼都看不見了。”破君隨口說道,頓了下,他又意識到自己太過隨便了,趕忙轉口。“沒,不是氣功炮。那是雪夜的招式……春疾風,春風和春疾是他的刀的名字。”

“雪夜的?”赤間吃驚不小。“他跟你那麼久了我怎麼沒見過?”

“平時他不太用。你知道的,他不喜歡樂園。”

仰着脖子張望,破君仔細地觀察那隻不太動作的子獸。風花會把它主動叫出來,就是爲了使用雪夜的招式?這……這分明就是賴皮啊?是欺詐!破君暈七抹糊的有點憤慨。誰說過子獸就可以代替本人了?雙生子特權?

不不,快冷靜下來。反正目前看起來,藏人和白龍的能力還足以應對,不愧是邊境元老吶。爲了不辜負他們在前線的努力……

依現有的情況,破君總覺得這對兄妹和身爲哥哥的雪夜跟他說過的概念截然不同。在他看來,二重身是相互的,並沒有誰主導誰一說。就這個身體能分別完全變成風花和雪夜的形象這一點,破君就這麼認定了。可是相較的,同樣是退到幕後,雪夜在那種狀態下卻無緣共享風花的五感。所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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