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微微略驚,本遙攙着少年的身形竟是退開半步,有些驚疑不定地道:
“不知貴客何事?三樓頂上乃是陋室居所,也沒個像樣的客廳。若無密要之事,何妨就在此處談談?”
少年笑笑,也不說話,忽然一指,遙點向店內貨架上的一個天鵝絨羽扇,只見那扇子“吧嗒”一聲擦了下貨架,忽然騰空而起,直直飛入少年手中。羽扇輕搖漫卷間少年笑問道:
“我來此間,是來問問這羽毛苦主的事,不知貴號可有空哇……”
如此精妙神奇的一手,老闆娘早呆立當場,數息後方明白過來。
“仙、仙師……原來竟是仙師駕臨。有空有空,哪能沒有空……快請上樓、快請上樓,我們這就招待、這就招待……”
說着一邊把朱珏往樓上引,一邊扭臉衝着一樓貨架背面的製作坊嚷嚷道:
“挨千刀的,還忙個屁的活,趕快都撂下……仙師!仙師來了不知道麼!快上三樓來招待客人……”
無怪老闆娘驚訝。修士多行蹤隱秘,不喜束縛,是以縱是大邑都城中多少年也難見他們的身影。
但是看不見聽不着,卻不代表江湖上沒有他們的傳說。
修士風雅起來白衣勝雪,高來高去,飄忽若飛。可憤怒起來,也同樣能流血漂櫓、伏屍百萬、滅城蕩國!
婦人的凡眼雖看不出朱珏的修爲,但僅憑御物這一手,便已足顯不凡。哪還能不戰戰兢兢、恭敬相待。她心裡明白,在大多數修士心中,像她這樣的凡人就如螻蟻,一言不合便可滅殺!
反正天下之大,六扇巡捕乃至御林禁軍也莫能奈之何。即便皇朝也有隱秘仙師坐鎮,也絕不會爲了他們這些凡人螻蟻而追查其他修士的……
急急在三樓小廳先清理一番,婦人媚笑着請少年安坐。這纔去一般烹水煮茶,此時二樓樓梯“咚咚咚”連響,連滾帶爬地上來一人,五十多歲,矮胖個子,滿手泛油漆黑,還在衣袖間胡擦亂拭。
“仙師在哪,哪個是仙師?”
看到主位坐着的朱珏,便即明白過來。連忙半跪伏首道:
“小的佰進商行掌櫃錢文重,見過仙師大人。”
朱珏點點頭,輕輕一虛扶,那錢文重沉重的軀體便自然站起,彷彿是他自己起身一般。掌櫃心中愈加心驚。而這時少年已將扇子拋給了他,開口問道:
“不知你可見過這羽毛的主人?”
“羽毛的主人?仙師是說那隻天鵝嗎?”
錢文重瞪着一雙綠豆眼,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錯,聽說三個月前,貴號收入了一隻中箭的白天鵝,可有此事?”
“這……”
那錢文重明顯猶豫了一下,斟酌一番,方咬了咬牙道:
“沒錯,實不敢有瞞仙師……當日那天鵝雖中箭,卻傷翅未死,我們起初也沒捨得做成羽扇,本想待養好了傷再販賣這隻活的給那些富家小姐做個寵物,也能小賺一筆……誰成想幾日後也來了個仙師,沒看中這隻天鵝,卻看中了它翅上沾着的一片花瓣碎屑……後來我們怕這天鵝再惹禍,就殺了做扇了。”
原來如此,這錢文重口中說的那仙師,必是紫雲閣的無疑了。恰好對上……
點了點頭,朱珏又悠悠說道:
“是了便好,那卻不知當初這中箭天鵝又是誰賣給你們的?”
“這……”
見掌櫃又是猶豫,朱珏微微一笑,從腰間抽出一張百兩金票,輕輕一指,那金票已牢牢定在桌上,“些許心意,還望笑納。”
這些零散金票是朱珏先前在大城用靈石換的。倒不是朱珏捨不得給靈石。既然入了凡間,就應入鄉隨俗。不然直接給靈石他們未必花的出去不說,還可能害了人家。
所謂“三歲孩童,捧金鬧市”,便是此理。
錢文重一掃那金票面額,果然兩眼放光。只是懾於朱珏的威嚴,沒敢直接揣入懷中,眼巴巴望着,咂了砸嘴道。
“不瞞仙師,此鎮西南六十里外,有幾家獵戶。其中有一家叫蔡峰的好手,是俺這兒的常客,經常販些皮毛山貨給我們,三個月前,正是他射下了天鵝賣給我號,我還給了他三兩六錢銀子,在這種小地方,也不算虧待了他……”
他還想往下敘說,少年卻已起身,頭也不回地下樓而去。掌櫃耳中卻傳來話語:
“金票是你的了,不過此事勿要再對旁人說起,否則你曉得後果……”
錢文重慌忙點頭稱是,然而卻早看不到少年的身影。
……
六十里,操着御風術的朱珏,也不過一刻鐘便到。
一個月來,匆忙趕路的少年也未耽誤修煉,夜間閉目養神循環周天,更是三日一顆養氣丹從未落下。由於他資質本就不凡,更是接連奇遇,從煉心路開始,到服用至尊凝脈丹,再到修煉天魔不滅體,還被三世用陰陽淬體丹的丹意迴向……諸般種種,是以這期間境界接連突破。此時竟已是凝氣六層!靈氣更是達到了驚人的三十鼎之力,幾乎和其他凝氣八層的持平。
即便這樣,還是因他境界沒有穩固,仍有上升的空間。若是過些天到了凝氣七層前的瓶頸,估計能達到更驚人的四十鼎之力!
有了充足靈氣的支持,御風術消耗的那點靈氣還沒有自身回覆的快。因此幾十裡下來,朱珏依舊面色如常,氣息勻稱。
此時遙遙看見遠處山坳間三五戶人家。朱珏連忙放緩了速度。降下了身形。
雖然已是午後,太陽有些偏垂,可山裡人的飯點明顯與鎮上不同,此刻正是他們吃“晌午”的時候,幾道炊煙裊裊升高,倒是給這僻野山間增了不少生趣。
運起“斂息術”,少年悄悄靠近。此處人家本就不多,只有三戶,故片刻不到,已是暗暗轉了一圈。
朱珏心中已有數了。通過偷聽裡面的談話,這三戶人家裡,姓蔡的只有一戶。便是右首這家!
少年馬上便要到凝氣後期,五感六識豈同常人,早非耳聰目明能夠形容。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是因爲朱珏知道:
像這種山中獵戶,非比鎮上商號,對生人貌似熱情,卻更加小心謹慎,輕易用錢是撬不開嘴的。
當下便裝作野遊迷路的書生,來到門前叩門道:
“主人在家嗎,借個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