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琳坐在地上,聽着周匝玄音大作,她睜大眼睛,看着懸於周青上空的霜月,自裡面正衝出萬千的冷光,其色如霜,其冷勝雪,純粹凝練,搖曳之間,鋒銳之氣,刺人眉宇。
冷光越來越多,彼此碰撞,在半空中暈開,形成各種各樣的圓,大輪小輪,大圈小圈,內是沉凝,外繞寒芒,甫一運轉,蕭殺之氣瀰漫四下。
恍惚間,整個空間中,只餘下一片森白,了無生機。
再仔細看,金琳甚至看到,霜月下的周青從頭到腳,面容上,肌膚上,等等等等,都泛着銀白的光芒,只稍微一看,就有一種針刺的鋒銳,讓人不敢直視。
殿中的周青,好像已經不是人,而是一柄霜刀利劍,激盪着最純粹的金行之氣。
“如此異相。”
金琳不知道這樣的異相具體代表什麼,但她可以肯定,引動靈金大殿的這一位肯定得到了極大好處。
“霜月落雪,銀白入懷。”靈金大殿的上空,一處莫名的空間裡,傳來一聲外面的人聽不到的讚歎,道:“好大的福緣。”
話語一落,似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出現,輕輕一抹,現出一架飛宮。在裡面,一片銀白如飛鏡,懸於宮殿內,不計其數的玉珠從鏡面上墜落,到了地上,滿地交鳴,不計其數。
一位身量極高的中年人負着手,他束髮不帶冠,斜插木簪子,身上披了一件天雲寶衣,上描霜月,下繪幽水,眸光轉動間,盯着霜月下的周青,面上的神情並掩飾,有着震驚。
“確實。”接話的是個女冠,她一身白裙,垂到腳面,一手拿着一截燦白的梅枝,道:“得靈金大殿中的無上金行本源之力灌注,洗毛伐髓,脫胎換骨,這個小傢伙不但道體穩穩上一個大臺階,而且以後修煉金行玄功和道術神通,都會如魚得水。”
女冠美眸睜開,似乎看到大片大片的銀白從外面進來,一塵不染,不是凡俗,隨時間的推移,漸漸聚攏起來,凝成一輪銀白色帶着金屬氣的霜月,冉冉升騰。霜月的四周,有形似無形的金屬銀光交碰,燦然若花開。
連這開闢的小空間,也擋不住下面的異相。
作爲鎮守靈金大殿的真人,白安彤最知道內裡的究竟。
靈金大殿中,不但放置了真一宗五氣四法之一的《靈命降金書》真本,還有其他萬千的金行道書,它們在一起,經過真一宗上萬年來的天運地氣滋養,早讓殿中的本源之力濃郁到難以想象,直指金行根本。
門中弟子一旦受這樣的本源之力灌注,得到的好處之大,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門中又有一個天才崛起。”
中年元嬰真人看着四下的一片晶瑩,泛着淡淡的霜色,在爲門中後繼有人的同時,也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沉重。
一代新人換舊人,後來人走的越來越快,自己等人的影響也就越來越小了。
白安彤因爲還有向上的可能,並沒太大的感慨,此時她正用手一指頂門上的罡雲,上面托出一枚金印,放着光,道:“讓我看一看下面引起異相的少年的來歷。”
她念頭一轉,金印之上,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墜落,形成文字,展開於眼前。
周青在入寶經院門口之時的登記信息,一下子呈現出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寶經院中的金印,乃統一煉製的一整套法器,一級壓着一級,上級能夠隨意翻閱下級的內容,信息相通。
“周青,新晉真傳,太和島島主。”
白安彤依次念出所翻閱的信息,好聽的聲音中帶着些許的驚訝。
她真沒想到,下面的俊美少年是新晉真傳,而且還是第一次來靈金大殿。
在靈金大殿引動本源之力的好處之大,宗門之中不少人都知道。但在同時,能夠做到這一點的鳳毛麟角,因爲難度實在太大太大。
而現在,下面的周青第一次來靈金大殿,就有這樣的表現,不管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但肯定是鳳毛麟角里的鳳毛麟角,罕見到驚人。
震驚之下,白安彤繼續翻閱內容,從周青踏入靈金大殿到引動異象,她發現,對方一直是在翻閱道書,進行參悟,一刻不停。到最後,好像厚積薄發,好像水到渠成,又好像畫龍點睛,一下子爆發,引動異象。
“怎麼做到的?”
白安彤想到下面的周青纔是煉氣境界,卻能在靈金大殿中翻閱道書,感悟道書這麼久,越發感到不可思議。
周青此時穩穩端,他能看到,自己的道體之中,原本的三分金行仙骨氤氳着銀白的光,光芒交匝,蘊含着一種以往從來沒有的冷冽,稍一動彈,似乎在和外面的金行靈機金仙共振。
甚至在以往,需要神意進行搜尋鎖定的先天庚金之氣,現在好像也不需要動用神意,只激發這三分金行仙骨的力量,都能進行感應。
“靈金真氣。”
周青運轉《靈命降金書》中的玄功,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這是一種舉重若輕,遊刃有餘,從從容容。
變化,真實發生。
從內到外,囊括所有。
這一種蛻變,是自凝練三羅道體之後,最全面的一次。
正在此時,靈金大殿的深處,傳來一聲大響,然後從裡面飛出一道飛虹,虹光之上,一種天青色的玉色墜落下來,如淅淅瀝瀝的雨色,落到地上,散開光暈。光暈之中,是玄妙的貝葉靈文,不斷轉動。
在虹橋之上,站着一個女子,她一頭霜色長髮,垂在肩上,背後純白的光暈升起,誦經聲從裡面發出,掩不住來人奇異的氣質。
對方赤足站在虹橋上,沒有一點人的氣息。
“這是什麼?”
在殿中算是見多識廣的金琳看着突然出現,聲勢浩大的女子,大眼睛眨了眨,一頭霧水。
她能夠感應到對方身上強大的氣息,但和修士相比,又有不同。再看的話,好像眼前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本浩瀚的經書,蘊含着無量的玄妙。
金琳不認識沒關係,可白安彤看到這,又激動了,她頂門上的罡雲升騰,瑞氣生姿,呈現寶鑑之相,映照出赤足踩在驚虹上的女子身影,用一種疑問的語氣,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是《拜靈東歸圖》?”
“沒錯。”範子康範真人在靈金大殿的日子久了,更爲熟悉,他怔怔的看向大殿,盯着女子那一頭霜發,裡面似有不計其數的符文轉動,講述一種玄妙的道理,道:“確實是《拜靈東歸圖》的書靈,我也是第一次見到。”
“《拜靈東歸圖》。”白安彤美眸之中,泛着奇異的光,一眨不眨地看着,用不大不小的語氣,道:“自從三千年前,它生出靈性後,就藏了起來,就是我們也見不到啊。”
“書靈。”
範子康感應到在驚虹上女子身上沛然不可抵禦的氣機,這樣的氣息比自己還強。
只是書靈到底是書靈,現在的狀態,最多能夠在寶經院中活動。要想打破自己身上的道書枷鎖,成爲真正的修煉者,最起碼也得晉升到洞天層次。
不過即使真一宗建宗上萬年,能夠走到這一步的書靈,也非常非常罕見。
就在兩位元嬰真人交流之時,站在驚虹上的赤足女子身子輕輕一搖,背後的光暈驀然升騰,光芒大盛,萬千的金光激射起來,蘊含着一種玄妙。
下一刻,赤足女子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本厚厚的道書,封皮之上,霜雪斑斑,一個個金燦燦的大字列在上面,自上而下,正是拜靈東歸圖。
“書靈,《拜靈東歸圖》。”
周青立刻知道了自己遇到了什麼,他神識一動,連同到眼前浩大的道書上。
《拜靈東歸圖》輕輕翻開,露出裡面的第一頁。幾乎在同時,從書頁裡面,激射出無數的文字,看上去非常細小,似圓非圓,非扁非扁,不斷排列組合。
文字的光,散開之後,落在地上,如串串的寶珠,又匯聚成一篇篇的法門,講述金行的修煉法門。
聽在耳中,醍醐灌頂。
金琳等在靈金大殿中的門中子弟,此時沐浴在光中,聽着傳來的聲音,只覺得置身於一片霜色的海洋裡。
只是不動,被動地聽着,自己對於金行法門的理解,也在突飛猛進。
畢竟《拜靈東歸圖》雖然比不上真一宗五氣四法之一的《靈命降金書》,但能被真一宗的開派祖師特意放置於大殿,並能衍生出靈性,成爲書靈,這一本道書中對於金行之道的闡述也是一等一的玄妙。
金琳這些修煉金行玄功和法門的外門內門弟子,只聽一聽,就獲益匪淺。
反正這一刻,凡是在靈金大殿中的真一宗弟子,此時此刻都集中精神,生怕少聽一點。
“他們運氣不錯。”
範子康這位真人目光一掃,見金琳等人老老實實端坐,認真地聆聽,靈臺之中,有智慧之火,若隱若現,不由得暗自點點頭。
即使只是外門和內門弟子,但能踏入靈金大殿的,都有不錯的資質。如今他們陡然天降機緣,說不定會幫他們一把,讓他們未來能夠打破己身的極限。
白安彤卻沒有在意靈金大殿中的普通弟子,在她心裡,即使這些人有了今天的奇遇,以後也就是那樣,恐怕就是再努力,也達不到自己現在的境界,和自己沒多少交集。
於是她目不轉睛地看着周青,以對方所表現出來的資質,只要不隕落,以後成爲和自己一個層次的人物是板上釘釘的。
發展的好的話,或許有機會成長爲門中的十大弟子。
在真一宗中,一旦成爲十大弟子,那上限完全打開,未來會有無限的可能。
“周青。”
白安彤暗自琢磨,她和範子康不太一樣,她雖是宗門的真人,但身後也有個不大不小的家族,也需要爲家族考慮考慮。
像她背後的家族,比洛川周氏差得遠,他們的生存之道,一方面是緊緊跟隨宗門,不打折扣,另一方面就是可能尋找盟友,擴展人脈。
按照一般的情況,想找個盟友可不容易,付出不小,但如果能夠提前發現一些“潛在盟友”,在他們未成長起來,就交好的話,那就不一樣。
“再看一看。”
白安彤美眸之中,光芒越來越盛,
周青識海之中,神魂大放光明,《拜靈東歸圖》的經文繞於左右,不斷碰撞。
每一個經文,都蘊含着玄妙,講述一種奇異又玄妙的金行之道,和《靈命降金書》有所不同,有所差異,但實際上又殊途同歸,共同指向金行本源。
下意識的,周青運轉《靈命降金書》這一門玄功,然後把自己對這一門玄功以及其他關於金行之道的理解,全部展現出來,同樣化爲經文。
就這樣,在他的識海中,兩種經文呈現,時刻不停的碰撞,每一下,都有一種交流,一種求同存異,一種取長補短。
漸漸地,隨着時間的推移,兩種經文上的光越來越盛,不斷有玄音響徹,難以言說的玄妙紛至沓來,源源不斷。
“原來如此。”
周青通過交流,又領悟了以前一個困擾自己的難題,他只覺得有一種撥雲見日,看到的前面的路越來越亮,越來越寬。
不同於在剛纔一個人翻閱道書,參悟道書裡的金行之道,現在周青是和麪前這一位書靈在交流,交流他們對金行之道的理解,碰撞出火花。
像《拜靈東歸圖》這樣的書靈,身上的氣機之強,還在一般元嬰真人之上,但她比起元嬰真人來,她不會煉器,不會煉丹,也沒有元嬰出遊的種種玄妙。
但像《拜靈東歸圖》的書靈,卻有着悠長的壽命,她們壽命之久,別說元嬰真人遠遠比不上,就是洞天真人也比不上。而在如此長的壽命中,她們別無旁騖,只專注於自身的玄妙,對於金行之道的理解和感悟之深,想一想就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