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觀德真人遭劫,元氣大傷後,長陵妙真御道洞天門下有一種大廈將傾之感,不少人對以後的前途感到擔憂,內心恐慌不安。
在宗門中行走,長陵妙真御道洞天的子弟遇到其他洞天的人都自覺矮了半頭,不敢與之相抗。
雖然沒人明說,但長陵妙真御道洞天裡確實瀰漫一種惶惶之情。
在這樣萬馬齊喑的局面下,觀德真人的關門弟子周青橫空出世,一枝獨秀,光芒之盛讓任何同輩人都無法與之匹敵,那自然一掃洞天的頹勢,大漲長陵妙真御道洞天門下的士氣。
就是她,在外面和人交談之時,時不時也提幾句周青,頗有榮焉。
只是看現在的洞天之中個個談論,人人稱頌,如熊熊之火有燎原之姿,卻又不太正常。這肯定有人主動引導,營造聲勢。
聽到少女的話,端坐在懸空玉臺上的蔡翰墨嘆息一聲,眸子越發幽深,短短時間內能有這樣的聲勢,沒有洞天之主的默認許可,必然是無法做到的。
看來自己的這一位師尊,真的如外面有的人所講,以後要把長陵妙真御道洞天傳給周青這個外姓之人?
想到這,蔡翰墨眉宇間升起一片陰霾,他用力握着拂塵,柄端上的餘色不斷墜下,如不見日光的竹蔭,落聲如雨。
無法繼承洞天,沒有洞天資源的供養,以後自己斷然沒了衝擊上境,成爲一方霸主的機會。
想到自入道以來的付出,多少個日夜閉關苦修,多少次死裡逃生,這一件件,一樁樁,一幕幕,就這樣前功盡棄,太不甘心。
長陵妙真御道洞天,絕不能給外人!
蔡翰墨面容變得冰冷,四下的氣機陡然凝固,如大雪盈尺,上下一白。
下面的少女被這寒氣一衝,撲面打來,嬌小的身子搖搖欲墜,嚇了一跳,連忙走到一邊。
正在此時,玉臺上的蔡翰墨袖中傳來一聲輕鳴,他一怔後、神識往裡一掃,等看清楚裡面傳訊玉符上的內容,馬上沉默下來。
一時之間,洞府之中,一片安靜,只餘下寒色紛紛揚揚,滿目瓊枝玉幹。
不知多久,蔡翰墨眸光一定,看上去有了決斷,他吩咐下面的弟子回去,又獨自坐了一會,才起身離開洞府,出了門去。
路上無話,順利來到一處偏僻的山谷裡。
此地大片大片的楓樹,霜氣一到,葉紅勝火,把居於山頭的白雲都映成紅彤彤的,看上去一片欣欣向榮。可蔡翰墨置身其中,看着落在自己法衣上的丹紅,只覺得像無形的火焰在灼燒自己的內心。
因爲他知道,走出這一步,就是新的開始,也是意味着對過去很多的背叛和捨棄!
正在蔡翰墨內心掙扎煎熬之時,遠處一道紫氣破空而來,到了跟前,化爲朵朵花開,虛白飛動,上面站着一個輕紗蒙面的女子,身姿窈窕,一雙妙目如秋水一般,非常靈動。
女子落下,幽幽的香氣散開,主動開口說話,聲音不大,但偏向生硬,並不算好聽,道:“蔡師兄。”
見女子到來,蔡翰墨眼眸中若有劍光一閃,將自己的諸多雜念全部斬去,整個人如峰尖雲氣,出塵飄渺,緩緩點頭,沒有說話。
攏着輕紗的女子輕輕一笑,對方現在心裡彆扭,不過這人既然來了,願意和自己見面,就說明已經走出了關鍵的一步。
開弓沒有回頭箭,越是修爲高的,佔據高位的,越是如此。有此判斷,輕紗女子又說了幾句,才小心翼翼地從袖囊中取出一物,其上覆一層流光,不計其數的祥瑞之氣氤氳,凝之不散。
看到此物,連輕紗女子這樣的人物玉容上都有不捨之情,她深吸了一口氣,眸光一凝,恢復清明,將之遞給蔡翰墨,道:“蔡師兄,現在此物就是你的了。”
蔡翰墨一直注視着輕紗女子,將她的一切動作盡收眼底,他心裡有一點好奇,等接過來神意一碰,即使以他的定力,都忍不住面上有掩不住的震驚,道:“這……”
“你—的—了。”
攏紗女子一字一頓,她聲音過於硬朗,但在這非凡的奇寶面前,讓她的聲音也似乎沾染了漫天的紅葉,變得輕柔起來,非常好聽。
蔡翰墨攥着流光,眸子映着霜葉,眸子深處燃燒起熊熊的火焰。
這女子背後的洞天真人支持自己爭奪長陵妙真御道洞天是有着她的打算,但按照現在局勢的發展,如果沒有對方的支持,自己要繼承長陵妙真御道洞天很難有機會。
更何況,對方一出手就是這樣可能連自己的師尊觀德真人都不會有的奇寶,其所展現出的勢在必得的決心以及驚人的底蘊,讓人讚歎。
念頭轉了轉,蔡翰墨將流光收起,他神情柔和許多,看向對面的女子,開口道:“師妹,以後常聯繫。”
“好。”
看到蔡翰墨的變化,女子盈盈一笑,再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是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收了東西后,鐵面人也成繞指柔了。
接下來,這一位攏着輕紗的女子又說了幾句,目送蔡翰墨離開,然後施展一門遁法,化爲紫氣,迴轉東極青華鳴玉洞天。
“真人。”
來到洞天深處,輕紗女子見到高臺上那一道宏大的氣象,不敢多看,上前行禮。
文慧真人妙目下澈,晴來拂雲開,四下大放光明,道:“蔡翰墨收下了?”
“是。”
輕紗女子低低地把經過說了一遍,着重說了蔡翰墨的態度變化。
文慧真人靜靜聽完,沒有說話,她擡起頭,似乎能夠看破時空,落在長陵妙真御道洞天,面無表情。
如觀德真人這樣的人物,即使還擁有洞天偉力,不可思議,但一朝前途無量,門下也會有所動搖。這個世界,很多時候就是這麼真實。
這一日,遠處一道遁光由遠而近,到了近前,倏爾一頓,化爲一幢精緻的玉閣,上有彩珠連盈,橫圖繪彩,稀稀疏疏的星色垂下來,打在門檻上,叮叮噹噹響個不停。
玉閣停下來後,左紫陽這一位十大弟子從裡面出來,她一身寬衣,一手挽花籃,裡面無半點花色,但盛滿了斗大的篆文,不斷排列組合,如天上的星斗一樣。
出來後,左紫陽看着眼前,天缺一口,洶涌澎湃的星光倒灌進去,形成一個龐大的漩渦,內中斑斕的七彩不斷交織,隱隱的,形成玄妙的星圖,如門戶一樣。
站在跟前,左紫陽只覺得自己這樣的合魄修士變得渺小起來,如桌上的燈盞對上天上的星辰。
“星辰小界。”
左紫陽看在眼裡,眸子閃了閃。
這樣的小界,極其罕見稀少,在靈機上雖比不上真正的洞天,但實際上並不遜色太多,遠不是福地能夠比擬的。更重要的是,其爲無主之物,對修士更爲友好。
在宗門中,即使是十大弟子一般也沒有這樣的待遇。
念頭轉了下,左紫陽把玉樓停在外面,腳下一點,投入到裡面。
一種強烈的天旋地轉之後,眼前大放光明,已經從外面進入到小界裡。
展目看去,見這裡到處星斗垂空,壓得很低,似乎一伸手,就能摘下天上的星辰。可實際上,卻是極遙遠,只有凝而不散的紫青,越積越厚。
走在期間,左紫陽只覺得自己體內的丹煞之力涌動,和天上的星斗迎合,返照耀眼的燦光。
循着指引,她繼續向前,不知多久,來到一顆星斗裡。門口有小侍女,捧玉瓶香枝,姿容甚佳,見左紫陽來,斂裙萬福行禮,道:“左上真,請來。”
兩人入大殿,立刻就有一道燦然的星光從天上垂落,如瓊枝寶蓮,徐徐展開,橫斜開來後。不計其數的星輪浮現,光明沖霄而起,激盪星輝寶氣,一圈接着一圈,一輪接着一輪,相互碰撞。
一位青年人端坐在中央,他面容沉凝,眉宇之間,星珠一枚,蘊含天地之貴。只一看,就如萬千紫青加身,貴不可言。
左紫陽上前,行了一禮,口呼師兄。
高臺上的景北玄見到左紫陽身上比往日活潑潑的氣機,暗自點了點頭。
宗門讓左紫陽這樣剛剛晉升的十大弟子到外面的陸洲走一遭,正好磨礪磨礪,從內到外都是好事。
不然的話,只待在宗門內,很容易陷入各種勾心鬥角裡,影響的以後的發展。
說了幾句後,景北玄步入正題,道:“左師妹,你一路和周青合作,他如何在亂雲洲中連續斬殺妖帥級別的大妖的?”
“這個,”
迎着上面景北玄炯炯的目光,左紫陽整理了一下思路,緩緩地將發生在亂雲洲中她能夠觀察到的事兒從頭到尾說一遍。
她說得很慢,因爲景北玄在聽的時候,會不斷打斷,反覆詢問,看上去特別認真。
這一說,一直持續了三個時辰,才停下來。
大殿之中,安靜下來,只有一簇簇的星色時不時地閃過,如系在寶珠上的絲絛,飄飄搖搖。
還是景北玄打破了沉默,他握着玉如意,看向外面,開口道:“當年沒有晉升元嬰境界之前,即使是我,也做不到他在亂雲洲的縱橫開闔。”
說到這,景北玄頓了頓,聲音不大,但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道:“看來周青手中有專門剋制妖類的寶物。”
左紫陽點點頭,剛纔她一邊覆盤,一邊思考,發現周青在對付妖類上確實有獨到之處。這一位同門一路崛起的路上,多次在對付妖類上有不可思議打破想象的奇蹟表現。
至於周青手中到底是何等寶物,以及如何得到的,景北玄和左紫陽兩人根本沒有去想,也不會去特意打探。
能夠成爲十大弟子的修士,誰沒有奇遇?左紫陽有,景北玄更有。特別景北玄的奇遇,如果一一列出來,絕對讓人目瞪口呆的。
周青手中的寶物能夠針對妖族,確實非常罕見,但也僅此而已。每一位天才,都有自己的秘密。
左紫陽想到在兇陣中已經過去的鬥法,周青那一種三法流轉,圓潤如意的從容,想了想,還是道:“就是不依靠法寶,只周青本身的境界和實力就足夠驚世駭俗,他三法同修的路子難歸難,但上限委實驚人。”
景北玄也有這樣的判斷,不然的話,他也不會特意找來左紫陽,大張旗鼓地瞭解周青在亂雲洲的表現了。
別看現在周青只是十大弟子的次席,而景北玄連續多屆雄踞十大弟子首席,如今主動去位,卻更上一層樓,明面上,兩者的差距不小。但以周青的背景,以及表現出的非凡特質,一旦他晉升爲元嬰境界,那還真有可能威脅到他。
這可能性不大,但不得不防。
左紫陽到此時也明白了,她用目中餘光掃過上面高臺上如羣星簇擁,光可沖霄的景北玄,心裡震撼。
她覺得已經儘可能高看周青了,沒想到還是低估了,原來不知不覺間,周青已成爲景北玄要注意的競爭者了。
作爲門中同一支,關係偏近,左紫陽可是知道,即使以前十大弟子中排名第二的柳輕如,看上去她一直和景北玄競爭,但實際上根本半點威脅不到景北玄。
現在的周青,已經做到了以前柳輕如都做不到的事兒?
同是女仙,左紫陽一直在內心深處希望自己能夠成爲柳輕如那樣的人物的,她一直也覺得柳輕如遙不可及,可現在來看,和自己在亂雲洲並肩作戰的周青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了?
“這,”
這一種突如其來的恍惚,讓左紫陽都有點走神。
從亂雲洲回來的周青,不止引得景北玄特意關注,讓多位洞天真人下手佈局,宗門中不知道多少勢力,也紛紛投來目光。
原因無他,實在是周青一路上揚的姿態委實太猛了。
周青還不知道宗門中發生的一切,他在洞府之中準備妥當後,和親近的人通知一聲,就施展遁法,化爲一道遁光,前往宗門重地玉樞星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