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一早,我聯繫了經濟公司把初稿給交了,並且告訴他們接下來定稿的事我因爲外出不能完成,皆由師父來接手這件事。把傳記交出去的那一刻,我明白我跟安辰的感情,也是到此爲止了。
走到十字路口的時候,我沒往家裡的方向走,而是走向銘欽家的方向。
儘管小區的保安都認得我,我們還是要一如既往的走着那套繁瑣的入門流程。
“喂,銘欽嗎,我寧馨。”我對着屏幕上的銘欽說道。
“你怎麼來了啊,開門開門。”銘欽一臉驚訝地回。我這樣不打招呼就來看他,也是值得令他驚訝的。
我像個迷路的人,搖搖晃晃地走在小區的鵝卵石道上,等我清醒過來時,才發現我走到雪晴家的方向去了。我趕忙倒回來,往銘欽家的方向走。
一開門銘欽就迫不及待地說道:“你烏龜嗎?那麼慢的?你這樣對不起你這雙長腿。”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他,勉強給自己擠了個笑容。
“今天怎麼突然就來了啊?”
“好久沒看到小童了,今天閒又剛好路過就想順便過來看看。”這是我剛在路上強行給自己想出的臺詞。
“小童,寧馨姐姐來看你啦。”銘欽聽完就朝屋內大喊。
“叔叔阿姨好。”剛走進屋內,就看到銘欽的爸媽坐在客廳裡看電視。跟他們打過招呼後,我把給小童買的禮物遞給了他。
“來來來,快過來坐,阿姨好久沒見到你了。”銘欽的媽媽坐在椅子上熱情的跟我招着手。我坐到他們旁邊,跟他們在客廳裡寒暄了幾句後,就被小童拽進房裡跟他一起玩雙人遊戲機。
“這個過年過得怎麼樣啊?”我把目光從電子屏幕上轉移到聲音的來源處,銘欽正端着兩杯水進來。
“差不多,還是這樣。”
“沒有被抓去相親嗎?”
“你真是夠了。”
“所以是有沒有啊?”
“走走走,你出去,別打擾我們玩遊戲。”說完我就對着小童說,“你爸打擾我們玩遊戲,快把他趕出去。”
“還會找幫手了,你不問問看小童幫我還是幫你。”銘欽的話音還未落地,小童就發聲了,“爸,你快出去。”
我像中了彩票一樣,激動的對着銘欽放大音量說道:“聽到沒!”
銘欽白了我一眼後,就走到我旁邊,看我們玩了起來。
等這一局結束後,銘欽把遊戲機收了起來,叫小童去玩別的,理由是那千年不變的:小孩子不能對太多電子產品,對眼睛發育不好。小童出去後,銘欽開口問起我來:“你跟安辰,還好吧。”
我像個神經過敏的人,立即回道:“幹嘛這樣問?”
“沒呀,我跟雪晴都好久沒一起去找你玩了,都不知道你最近過的怎樣。”銘欽把脖子靠在椅子背上說道。
“我還能怎樣,工作繁忙,生活充實。今天剛交完安辰的傳記稿,告一段落了。”
“只是初稿而已,哪有那麼快告落。”
“那你呢?你怎麼樣啊?”我無視了他的話直接問道。
“什麼我怎麼樣啊?”銘欽一臉莫名其妙的問我。
“你打算什麼時候給小童找個媽媽啊?”認識銘欽這麼多年,我都極少問他關於感情上的問題。
“小童一直都有媽媽啊,只不過他的爸媽不在一起而已。找又怎麼樣,很少有人能理解,而且再找一個也未必能找到他喜歡的,對他好的。”然後又接着說,“這樣不也挺好的嗎,再過幾年我也收手了,到時我來照顧他就夠了。”銘欽說這話時,我總覺得他身上有股父親的光輝。
我對他笑了一下,然後就轉移話題說道:“你的旅途怎麼樣了?”
“很好啊,就是應該出去走走。出去一趟,回來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
“是啊, 我也好久沒出去了。要不我也出去走走吧。”我假裝說道。
“你走得開嗎,又或者說,你捨得走開嗎?”
“這有什麼,反正最近手頭上也沒什麼好忙了的。”
“你就說說而已,我纔不信。不過要是真沒什麼事,出去玩幾天也好。”銘欽說完就伸了個懶腰。
“嗯嗯。好了,我差不多要走了,我還要去雪晴那兒看看呢。”
“那麼快嗎?再坐一下吧。”那麼快嗎,我也在心裡問自己,真的不再坐一下嗎?以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回來見他們了。
“不啦,我還得去雪晴那。”我只是怕我再坐久一點,會更不捨得而已。
離開銘欽家後,我又回頭望了眼,發現小童正站在二樓的陽臺,跟我揮着手。我朝他揮手後,就堅定的頭也不回的向前走。
下次再見小童會是什麼時候呢,我在心裡想。
雪晴家的門口,還是像往常那樣,趴滿了小狗。雪晴是個特別愛狗的人,她家養了五隻狗。好在我不怕它們,不然大概連她家的門口我都不敢駐足。
剛走到大門前,一隻雪白色的薩摩耶就衝出來對我瘋狂的搖着尾巴。雪晴緊跟在後面走了出來。
“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啊?”放了個假,雪晴的氣色比往常好多了。
“妖風。”我回道。
雪晴開着門,陽光照射在她的棕發上,反射出平和的柔光。
剛一進門,我腳的四周圍就被狗狗們包抄着。
“怎麼走啊?”我向雪晴求助。只見雪晴邁大步伐,加快走到房門前,蹲了下來,拍了幾個響掌,狗狗們就都往她那去了。
“來看你一次真是艱辛啊。”我感慨地說道。
“等你來看我一次不是更艱辛。”雪晴給我倒了杯水。
“有酒嗎?今天想喝酒。”
我看着雪晴的嘴巴,由一個彎彎的弧度,漸漸變成了一個O型。
“你幹嘛了你,怎麼突然想喝酒。”
“就想喝你調的那些亂七八糟的酒。”
雪晴說完就到冰箱裡取出了一瓶啤酒:“啤酒就有。”
“只有你一個在家嗎?”我把易拉罐給開了,大口大口地喝起來。
“嗯,小景工作去了。”
“那你什麼時候要開始工作啊?”我問。
“馬上了,過兩天就要去外地開新片了。”雪晴跟着我喝起了啤酒。
“加油啊。要記得多休息,工作歸工作,身體還是要愛惜的。”大概是因爲平時我很少說出這樣的話,雪晴立馬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你今天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事?”
有勇氣來找雪晴,我就是做好了要跟她離別的準備。
“我準備走了。”我放下手中的啤酒說道。
雪晴一聽,瞪大了眼睛問我:“走?你要走去哪裡?”
“我現在還不知道,等我安定下來了,我就聯繫你。”
“發生什麼事了這突然間的。”過了幾秒雪晴似乎想起什麼似的,趕緊說道,“你跟安辰怎麼了?”
我喝了兩口啤酒,沉默了一下後說道:“我只是醒了而已,我覺得我不應該,不應該再這樣做了。”然後我就一口氣把內心的想法全都告訴了雪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也是最能幫我藏住秘密的朋友。
雪晴聽我把話說完後,只是細聲地回了句:“真的只能這樣了嗎。”
我看到她溼潤的眼眶,流下了珍貴的淚水。
“都怪我,我當初不該支持你們的,銘欽說的是對的,我不應該支持的。”雪晴眼上的淚水,打溼了她的睫毛。
“別傻了你,根本就不關你們事,那都是我自己做的決定。跟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捱到她的身邊。
“你真的要走嗎?真的要走嗎?”雪晴說完就抓住了我的手臂,把頭埋在我的手臂上。
我沒有迴應。也許讓大家都靜一下才是最好的做法吧。
許久後,雪晴慢慢擡起了她的頭,眼淚弄花了她美好的妝容。我從桌上抽了張紙巾給她。
“要是安辰和銘欽來問我怎麼辦。”
“你把這個拿給他們,然後說你什麼都不知道就好了。我會晚點才聯繫你的。對不起,可是能幫我的,也只有你了。”
“我怕,我不想看到你們痛苦的樣子,而我卻無能爲力。”
“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說完我的眼淚也跟着掉了下來。
是我造成了大家的痛苦。
“我去送你好嗎?”
“不用了。”我不想在離別的時候被眼淚淹沒,我怕那樣我會被灌滿鉛,我會動彈不得。
在雪晴家陪她到十點後,我就回自己的住所了。今晚註定是個不眠夜。
我把要帶走的東西都一一收拾好,不帶走的東西就用防塵布給罩上。再回來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當我把屋裡的東西都收拾好,爬上“小天地”時,這麼多天盈在眼眶裡的淚水,終於都忍不住,一涌而出了。
我不敢坐在沙發上,沙發上滿是安辰的味道,我不敢看向相片牆,那裡都是我們的回憶,吧檯也不行,畫角也不行,就連天上的星星,都是他的模樣。我蹲坐在了地上,任由這熟悉的空氣包裹着,任由這止不住的眼淚一直往下流。我突然覺得自己那麼無力,無力去收拾這一切,無力將這一切帶走。我就這樣呆坐在地上,一直坐着,感受這最後一次,屬於我自己的“小天地”。
不知道過了幾個小時候,天漸漸現出了微光,火紅火紅的太陽,頂替了泛冷的月光。我起身,走到相片牆前,把屬於我記憶的東西還有那幅我們曾經一起畫的畫給取了下來,然後就下去了。
等一切都收拾好,我就把電話卡給扔了,只留下了師父和雪晴的電話。
我提着大包小包下了樓,取了車,頭也不回的一路向前開,走上人生中的另一條路。
當手機裡的鬧鈴響起時,我在心裡想,平時的這個時候,安辰該打電話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