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滴滴……”鬧鐘聲死命地往耳朵裡擠。
我從溫暖的被窩中伸出左手,在牀頭桌上胡亂摸索着,終於摸到一個圓圓的物體時,我毫不客氣就把黑色鍵往右邊移動。這煩人的聲音終於消失了,真好。
縱使我再不想睜開這沉重的眼皮,意識也已經甦醒了。又想到隔壁房間的臺上積壓着的厚沉沉的工作,我的意識也不允許自己再入睡了。
不捨得離開被窩的我,躺在牀上開始回憶起那夢一樣的昨晚,也開始回憶起我這夢一樣的人生。先是遇上自己最最崇拜的老師,並且成爲了他的得力徒弟,再是交了銘欽和雪晴這兩個毫無明星架子的好朋友,最後還能爲自己一直心儀的歌手安辰寫傳記,並且進一步認識他。這樣的人生也算是很沒有遺憾了。想到安辰,我就忍不住回味着昨天大家的對話,時而雀躍不已,時而忍不住沮喪,覺得自己應該回答得更得體。
我晃晃自己沉重的腦袋,企圖告訴自己別想了,要起牀工作賺錢,養活自己。我起牀走到窗邊,把緊閉的窗簾給拉開。刺眼的陽光像侵略者般,一下子佔據了我的房間,遠處山上的綠樹,正在以藍天白雲爲背景的舞臺上搖曳着自己婀娜的身姿。又是一個大晴天。
我伸了個懶腰,然後就去洗漱刷牙。不管怎麼樣,今天都得把銘欽新歌的詞給填出來。這是首半成品,曲已經有了,就差詞,再這樣拖下去,我估計飯碗都要保不住了。我泡了杯麥片,然後就把拿到手的曲用音箱循環播放起來。等麥片杯都空了,杯中殘餘的麥片渣也都硬了,我桌上的紙還是一片空白。我努力回憶着銘欽跟我說過的他的人生經歷。因爲我一直都相信,要唱出最動聽最動情的歌,歌詞一定要牽動歌唱者的內心。而最能牽動他們內心的,只能是爲他們量身定做的詞。
思來想去,腦海仍是一片空白。我索性走到書架前,把師父前兩天送我的新書,拆開來細細品讀一番。我把安在書本封面的鮮紅色書腰給取了下來。這是我一直以來的習慣,將取下來的書腰夾在書中作書籤,既方便,又不會毀壞書本封面的裝幀。
纔剛翻開書,我就整個人陷在了書裡。因爲沉迷書本,我甚至都忘記把音樂關掉,新曲的旋律就這樣一直一直的徘徊在我的房子裡,徘徊在空氣裡。
等到書的**結束時,我告訴自己,又該回到工作裡了。躺在工作椅上放空的我,霎時間又掉入了正舞動着的旋律的漩渦裡,書中的故事和銘欽的故事,一下子都在腦海裡交雜混錯着。腦袋突然靈光一現,我趕緊拿起筆,對着譜,就寫了起來。想詞幾個小時,但靈感來了,寫詞就是幾十分鐘,只是回頭還得再花幾個小時來糾字糾眼。
填完這首詞,我如釋重負。其實不然,等待我的還有千千萬萬個牢籠,我只是從一個牢籠中釋出,準備進入另一個牢籠罷了。
剛拿出電話,想點個下午茶來犒勞一下沒吃午餐的自己,電話就自主響了。我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安辰,立馬就接聽了電話問道:“喂?安辰嗎?”
“喂?嗯,是我。”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讓人一聽心就瞬間融化。“是這樣,我今晚能安排出時間,你那邊能安排出時間嗎?”
“今晚嗎?”我停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說道,“今晚可以。”
“那就約‘小天地’吧。”
我一聽內心就長滿了問號,怎麼我的“小天地”現在都變成餐廳一樣的地方,可以隨便就約,還不用預訂?儘管內心有十萬八千個不願意,在偶像光輝的薰陶下,我還是沒志氣的回了個好。細想想,跟安辰兩個人在我家裡獨處好像不是很妥當,畢竟他是有家室的人,若是不小心引起什麼誤會,就跳入黃河都洗不清。
想着我就撥打了銘欽的電話。
電話“嘟”了兩聲後就被接起來了,“喂?”銘欽的聲音響了起來。
“銘欽嗎?我把你新歌的詞填好了,你要不要過來唱唱看。”我編了個藉口,幸好今天真的把這首詞填了出來。
“你發給我不行嗎?我今天要陪小童啊。”對了,昨天他才說過。
“額……”我開始猶豫起來,主要雪晴今天也有事,我就只有這根救命稻草了。
“怎麼了?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啊?”
我只好跟他說了安辰今晚要來的事。
“我跟他真不怎麼熟,而且就我們兩個好像不是很好。要不請你吃頓飯作爲回報啦。”緊接着我忽然激動地說道:“我知道啦,你把小童帶來,我也好久沒見到他了!”我突然被自己的機智給征服了。
“這樣啊,這樣好像還行,那我等會就帶上小童過去吧。”我把所有能用來表達感謝的詞都跟銘欽說了一遍,然後就掛了電話。
下午五點的時候,銘欽按響了門鈴,還是銘欽比較早到。
“寧馨姐姐。”小童一看到我就往我懷裡撞。我費了很大力氣才把這六歲的小肥仔抱了起來。
“想我沒啊?”我摸了摸他的頭問道。“想!”小童用孩子特有的稚嫩的聲音回道。
“阿辰還沒來啊?”銘欽的男低音一下子把這孩童的天籟給蓋住了。
“他跟我約了六點。”我從櫃子裡取出一包軟糖遞給了小童,“你們先坐會唄,我去準備一下晚飯。”
“我帶小童去‘小天地’瞧瞧吧。”銘欽一臉漫不經心的說道。
“不行!就知道你在打這壞主意。”我是真害怕讓孩子上去,畢竟上面都是我的心血,存放的也都是我所珍視的東西。
銘欽走到廚房前對我說:“這樣啊,這樣以後你都得獨自面對阿辰了。”
“是不是這樣啊你。”我放下正在切肉的刀,一臉不愉快地盯着他看。
“我說真的,你不能指望每次我們都能在這陪你。這次是有空,但是下次我可能就在別的城市了。”我知道銘欽說的都是對的,但是就不能不捅破這層紙嗎。
“知道了知道了。”說完我就把銘欽趕出了廚房。
他邊走還邊喊道:“我說真的。”
“我也說真的。不過他真的很過分,都不約個其他地方,公司什麼的都好,開口就是‘小天地’,他一個有家室的人,單獨往我家裡跑,我覺得不好。”我把心底裡的真是想法告訴了銘欽。
“也對,那你下次叫他換地方。”銘欽剛說完就發現了不對,“不過就你這性格,你肯定不好意思拒絕。”
“所以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我把切好的肉都放到碗裡。
“其實只要不要被狗仔拍到都沒什麼事。”銘欽說完就像個偵探一樣,審視了我房子一圈,又說道,“你家這個地方,防狗仔措施還是挺好的,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可是他是有家室的人,往一個單身女子家裡跑,跟別人說是來工作都沒人信。人言可畏。”人言可畏。
“這倒沒什麼,阿辰他肯定不會隨便跟別人說他往你這裡來了。他老婆的話,要是我沒記錯,他們倆的關係應該不怎麼樣,表面功夫吧。畢竟現在這麼紅,不能隨便鬧事。”銘欽剛說完我兩隻眼睛都睜大了,八卦之心熊熊燃燒。我放下手頭上的事,強逼銘欽把他知道的事都告訴我。可惜的是還沒追問到幾句話,門鈴就響起來了。
我走到門邊開門,然後指着銘欽說道:“別想賴,下次我們再說。”說完就趕緊到廚房把剩下的東西都弄好。
安辰剛出電梯就看到守在門口的小童。“這是小童嗎?好久不見了,都長那麼高了。”安辰單手把小童抱起來,“我是安辰叔叔啊,你還記得嗎?”
“記得記得。安辰叔叔。”小童邊吃着手裡的軟糖邊說道。
“你們怎麼也過來了。”安辰關上門走到沙發上坐着問。
“寧馨昨天說好久沒見到小童了,又剛好她把我的詞也給填好了。我就順道過來蹭蹭飯。”果然還是銘欽,說起謊話來眼睛都不眨的銘欽,沒有往演藝圈發展真是經紀公司的損失,改天我要去提議一下。
“對了,你不是準備要巡演了嗎,還不用開始準備嗎?”銘欽這一問我才突然想起來,安辰的巡演馬上就要開始了。
“下個星期就要開始準備了,所以我想趁這幾天還沒那麼忙趕緊把傳記這件事給處理好。”安辰說着,就把小童給放下,整個人癱在沙發上,滿臉疲憊。
“撐住啊,真不容易。多抽時間給自己放點假。”一直在旁邊聽着他們聊天的我,忍不住說道。
“哎,我也想。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爲什麼生活會變成這樣。”安辰一臉愁容說道。
“沒事的,熬過這段時間久好了。誰不會有點情緒呢。”銘欽安慰道。我不是他們,終究不懂他們所經歷過的,以及他們所承受的。所以我只好保持沉默。
“起初真的只是貪玩,現在都是負擔。要是可以我就撒手不幹了。”我聽得出,安辰說的都是真心話,只有這樣真心表露的話,才能激起旁人心中的漣漪。
曾經對我說過同樣的話的過來人銘欽,大概很理解這種心情吧。但是這種心情,終究只有當事人自己想通了,纔能有解決方案。
“去吃飯吧,別想了。”銘欽叫道。
我到廚房把飯菜都端上桌,碗筷也一一擺好。這工作真不容易,不僅得填詞寫傳記,還要負責煮飯,我發自內心的同情着自己。
吃完飯後,我把電視打開,點了少兒頻道,連騙帶哄把一直嚷嚷着要回家的小童給安置好。果然是小孩子,一看到動畫片整個人都安靜下來。銘欽陪在小童旁邊,不過沒在看動畫片,而是在看我填的詞。
我走進書房,從書桌上抽出稿紙和一支白色的鋼筆,準備記錄安辰說的東西。不過他似乎還沒什麼要說的慾望,他一會兒站在書櫃前研究我的藏書,一下就走到牆邊看着我畫的油畫。
我看了眼桌上的鐘,九點鐘了。安辰要是再不說話,銘欽就要走了,小童在的話他不會在我家待那麼久的。焦急的我剛準備開口問他時,他就先開口了:“好吧,我們開始吧。”
“好,你開始說吧。”謝天謝地,我心裡想着。
等安辰跟我講了大概一半題材的時候,銘欽就過來打斷我們說要走了。我知道銘欽應該也是被小童逼到了沒辦法纔會說要走的,我也不再好意思留他了,就用戀戀不捨的表情送走了他們兩父子。接下來就只剩我和安辰了。
我們走回書房。我拿起筆紙等着安辰繼續講下去。
然而等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出一句:“今天先這樣吧,剩下的下次再說。”我想他是累了,就回答:“好。”然後把剛拿起的筆紙放下。
正想着送安辰出去時,他就出我意料地說道:“我可以去下‘小天地’嗎?我很喜歡那裡。”
就像銘欽說的那樣,我根本沒有勇氣拒絕。
我先爬上去把門燈都給開了,然後就下來收拾碗筷了,下來之前安辰還對我說他以後也要在他家弄這樣的“小天地”供自己看星星。他說這話的時候,就像個孩子,一點明星氣息都沒有。
待我收拾完碗筷,搞完衛生,安辰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已經十一點了。
我爬上“小天地”。
腳踩上地的那一刻,我看到頭頂的月光揮灑在地面上,這裡就像個自備燈光的舞臺,不一樣的是,在這裡你可以做最真實的自己,不需要出演自己討厭的角色,不需要在乎人前人後。
我看到安辰躺在沙發上,面對着頭頂的星空,月光輕輕躺在他的捲髮上。我走上前去,越走近腳步越放輕。等走到安辰面前時,我確信,他睡着了,他緊閉的雙眸上,還反射着點點銀光。這是這兩天以來,我第一次那麼認真的看他的臉。他的容顏,比海報上比電視上要憔悴一些。
躺在這裡的安辰,彷彿一個受傷的孩子,企圖逃離人羣,找到一塊安靜的淨土好好療傷。
我爬下梯子,拿了張毛毯和一套洗漱用品又重新爬了上來。幫安辰蓋上被子後,我把洗漱用具放在沙發下面的地毯上,就回寢室去了。
我想,那被月光眷顧的人,今夜應當能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