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馬車一路疾馳而去,終於在郊外的大道上停了下來。身後的馬車內在沒有聲音傳來,想必是顛簸這麼久昏過去了。

遠處傳來遼遠空寂的鐘聲,黑色駿馬上的兩人同時擡頭往鐘聲傳來的方向望去,最後駕着馬車朝那高聳着寶塔的寺廟走去。

此時道路上空無一人,只有那座廟宇燃着點點燭光。

不知走了多久,那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黑衣少年跳下馬車,徑自去看馬車內部的情況,韓若薇“哎”了一聲,見他沒有要管自己的意思,調整了半天姿勢終於自己跳了下來。落地時沒站穩,摔倒在地上,發上、身上沾滿了金黃色的落葉。

“藍婷,藍婷。”馬車內傳來少年擔憂的叫聲,韓若薇忙走了過去,就見馬車內兩人早已經昏了過去,那個花娘嘴巴大張着倒在馬車內,姿勢極爲不雅。黑衣少年正脫下自己的外衫裹在那昏迷的少女身上。

韓若薇見她插不上手,就要去敲那廟門。她剛走到門邊,咯吱一聲,那廟門自發的打開了。可是門後並沒有人,韓若薇臉上的血色刷的一聲消失了,她甚至後退了一步,尖叫壓在喉嚨裡,就在這時一道稚嫩軟糯的聲音道:“姐姐,有什麼事嗎?”

韓若薇一低頭,就見門後站着一名小和尚,臉上身上都是髒兮兮的,好像在泥裡打過滾一般,只是那雙眼睛亮閃閃的,還帶着笑,他又問道:“姐姐,有什麼事嗎?”

韓若薇咳了一聲道:“我是哥哥。”

那小和尚嘻嘻地笑,也不反駁,韓若薇道:“小師傅,能否借貴寺休息一晚,我的朋友病了。”

小和尚道:“我們靜安寺入了夜不接待女施主。”

韓若薇也很頭疼,但她一手抵住了寺門,道:“小師傅,能通融一下嗎?那位小姐姐很久沒吃東西了,身體虛弱得很,現在入了秋,夜深露重我怕她身體受不住。”

那小和尚回頭看了一眼,又轉過頭來看她,難上才上前一步小聲道:“看在姐姐這麼好看的份上,你們小點聲,我帶你們進去。“

韓若薇無奈道:“我真的是哥哥。”

“哥哥什麼?”那少年抱着藍婷走了過來,聞言問道。

“沒事。”韓若薇忙擺擺手 ,道:“那個花娘怎麼辦?”

黑衣少年眼睛一眯,寒光四射,道:“別管她。”徑自進了寺門。

韓若薇當然不能不管,她尋了根繩子輕手輕腳的爬進了馬車,又用手帕堵住了那女人的嘴。那花娘竟不知何時醒了過來,瞪着眼睛看着她。韓若薇拍了拍胸口,哦了一聲,道:“嚇死人了。”

“阿彌陀佛,姐姐,你在做什麼?”是那小和尚的聲音。

韓若薇掀開簾子退了出來,笑道:“沒幹什麼,封住了一個老妖婆,免得她作難害人。”

小和尚也沒在說什麼,站在門邊等着她過來。韓若薇將那小和尚衣領上的楓葉拿在手裡吹了一下,小聲道:“小師傅,你怎麼這麼狼狽?”那小和尚身上滿是泥土,髒兮兮的,只有一雙眼睛亮閃閃的。

小和尚摸了一下腦袋,更小聲的回道:“我在後山摸魚,被師傅罰了。”

韓若薇一下子笑了出來。

小和尚將水盆連同乾淨的帕子放在桌上,說道:“她身上衣服都溼了,得換一下,要不然會生病。”

屋子內燭火明明晃晃,那黑衣少年眉心皺起,道:”不行,我們都是男子,豈不是毀了……“

“誰說我們都是男子,我是男孩子呀?”那小和尚滿臉躍躍欲試,“你們出去,我來嘛。”

“看不出來,你竟然是個小色鬼。”韓若薇作勢要打他。

小和尚道:“我是出家人,出家人六根清淨,纔不像你們滿腦子齷齪思想。”

“你這都是跟誰學的?”韓若薇無奈,開始推他們,“你們都出去,我來。”

那黑衣少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韓若薇當即痛呼出聲:“你幹什麼?放手。”

那少年半張臉被黑巾遮住,唯有一雙清亮的眼睛惡狠狠的盯住她,韓若薇不甘示弱的瞪回去,道:“你放不放?”

見少年沒有要放手的意思,她一低頭狠狠咬在了那少年的手腕上,可能是怒極,當即就見了血。那少年面色一變,好像真的發怒了。

小和尚趕緊跳起來抱住那黑衣少年的腿,道:“他不是哥哥,是姐姐。”

聞言那黑衣少年驚疑不定的鬆了手。

韓若薇邊揉着手腕邊道:“這麼兇做什麼?不需要我,你自己來吧。”

那黑衣少年細細打量她,在暖黃色的燭火下,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她的眉眼竟是異樣的俊秀細緻,混不似那些男孩子一般粗糙。他的視線又落在韓若薇的雙手上,那雙手十指纖纖,白皙有如美玉。他才徹底相信了小和尚的話。

半晌,他才低聲道:“抱歉,勞煩姑娘了。”說着將那小和尚夾在臂間抱了出去。

落荒而逃。

看着他的背影,韓若薇心中不知怎麼就浮現出這個詞。

那少女即便是在昏迷之中也痛苦的皺着眉頭,但這也絲毫不影響她的美豔,韓若薇又想起第一眼見到她,那雙含着水光與憤恨的眸子,真是漂亮驚人。

韓若薇將毛巾放回去,就聽身後傳來女子不舒服的翻身的聲音,還有低低的呢喃聲。韓若薇湊近了才發現她小聲的念着什麼,只是聲音太小,韓若薇只能憑藉她的口型,猜測她說了什麼,盯了一會兒才發現她好像在叫一個人的名字。

——阿南。

韓若薇出來的時候,就見小和尚與那少年坐在門外的臺階上,見她出來忙看過來。

“沒事,已經睡下了。”韓若薇一掀衣襬,在小和尚身旁坐了下來。

月上中天,韓若薇坐了一會兒就覺得無聊了,但是又睡不着覺。

韓若薇道:“你平時待在這裡如何打發時間?”這話是對小和尚說的。

小和尚道:“到後山抓魚逮山雞。”

韓若薇:……

小和尚又道:”姐姐你是無聊了嗎?“

韓若薇忙點頭,就見小和尚跳起來拍拍屁股走了出去,片刻之後懷裡抱着一堆東西跑了進來。

“慢些。”見他差點跌倒,那黑衣少年忙站起來扶了他一把,小和尚懷裡抱着的東西灑了一地,韓若薇低頭看了看,筆墨紙硯一樣不落。

小和尚爬起來道:“我們這裡除了唸經就是坐禪,像我這種小孩子摸魚打鳥,大師兄他們的消遣娛樂就是寫詩作畫。”韓若薇唔了一聲,視線在離自己最近的那本書上停留了下來,道:”岑老先生的書,名家典籍呀。我還以爲你們只讀佛經呢。“

她撐着下巴思索片刻,道:“你會玩五子棋嗎?”

小和尚眼睛一亮,幾人將滿地狼藉收拾好,推開了一扇房門。兩人玩的是不亦樂乎,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的熱情降了下去,小和尚眯着眼睛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韓若薇見他後頸中露出一點金黃的顏色,伸出手去,果然又摸出一枚楓葉。

她手中的毛筆還沒有放下,將那楓葉吹了吹,視線瞥見坐在臺階上的黑衣少年,他側着身子正低頭看着自己的胳膊,不知在想些什麼,面上的黑巾還是沒有摘下來。

韓若薇竊笑,三兩筆勾了個輪廓,畫完眼睛,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除了那少年的眼睛,並不知道他長什麼模樣。

是啊,他長得什麼模樣?好看嗎?還是很醜陋?

韓若薇思索了一會兒,按照自己想象的模樣添了鼻子和嘴巴。看着自己的傑作,她低笑出聲,好像發現了什麼極爲有趣的事。

坐在臺階上的少年坐立難安的模樣,好像想轉過頭來看看這邊的情況,但是脖子不知爲何就梗住了。

“呶,給你。”韓若薇獻寶似的將楓葉遞到少年的面前,道:“我賠罪的禮物,你看看 ,像不像你?”

那少年接過去看了看,眉頭皺得死緊,還是說道:“謝謝。”

韓若薇道:“我是跟你賠罪的,你道什麼謝。”她說着在那少年旁邊坐了下來,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少年好像往旁邊挪了挪,手裡抓着那楓葉,垂着眸子。

“胳膊還疼麼?”韓若薇見他低頭,將擱在旁邊的燭臺挪到一旁,又湊過去說道:“我那是一時心急,你力氣太大了,我的手腕都快被你抓斷了。”好像怕少年不信,她撩起袖子,露出皓白的手腕給那少年看。

那少年好像受了驚嚇,一下子站了起來。

“你怎麼了?”韓若薇不解,“要去茅房嗎?”

“對,我去茅房,去茅房。”那少年語調極快的說道,隨後風一般竄了出去。

韓若薇在他身後小聲的喊:“你知道茅房在哪裡嗎?別跑錯被抓住了 ,會捱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