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子樓,坐落於汀元京都最繁華的街道,樓之大,整整五層有餘,越往上,所入之人地位越爲尊貴。但這解子樓,卻又是任何人都可進入,只需通過這解子樓門前留詩一首的規矩,便可入內。
中庭是一個類似於擂臺一般的臺子,每一季,都會以大家票選出來的才藝作爲擂臺主題,沒有任何門檻,只要有才便可上臺比試,而每一季的頭名更是有着極爲豐厚的獎勵。於是乎,這解子樓成了這汀元京都各路人才都很是偏愛的地方。
二月十五,便是這解子樓第一季的知書論畫會的落幕之日。
“姐姐,我這樣真的好看麼?”八穗四燈馬車上,杜飄靈身着珠紗流緞的製衣,面目一片緋紅。早就知道珠紗流緞的傳奇,卻沒想真正看到那衣料時,杜飄靈着實被震撼到了,入眼之處,皆是惹眼的色彩,卻絲毫沒有豔俗之意。
“很好看。”杜微微坐在正座上,只着了一身素色白衣,水白色的罩衫上是由上等的黑色金絲線勾出的丹頂鶴的樣式,內裙邊緣處繡出了一朵朵浪花的模樣,低調簡約,恍惚瀘沽煙水中的一抹秀色。
杜飄靈低頭不停看着自己身上的華貴禮服,伸手這邊摸摸那邊碰碰,眼裡的興奮之意消散不退。
杜微微看着快被賣了還如此興奮的杜飄靈,未動聲色,昨日請婆子來做衣裳,特地要求說衣服制作的越華麗越好,於是乎便有了今日杜飄靈身上這一套,泛金色的內裙,配以深金色的勾邊,上身做成了小斗篷的樣式,開領處點綴着用珠紗流緞做的枝花,掛臂水紗垂地而飄,撇開人不看,衣服也確實精美至極。
昨日的婆子一見是稀世衣料,做的也是格外用心。末了,對杜微微是連連道謝,說是有生之年能有一次用珠紗流緞製衣也是滿足了她一大夙願。
車軸骨碌骨碌轉着,漸漸聽見了繁華不息的聲音,心下知曉快到了地方,杜微微依舊一臉平靜。
杜飄靈卻是心情極爲迫切,毫不猶豫地挑起了車簾,看向外面熱鬧的街市。
糖葫蘆,包子,大餅,各式各樣的小吃極其誘人,木簪,摺扇,胭脂,樣式繁複的街邊小玩意兒讓人目不轉睛。
“姐姐,這街市好熱鬧呀!”杜飄靈回過頭,興奮至極。
杜微微撐着頭,微眯着眼,只悠悠道出一句話:“到了地方,可千萬把你這樣子收起來,知書達理,溫柔賢能的女子纔會別人所相中。”
挑着車簾的手抖了抖收了回來,杜飄靈垂下了頭,端坐好不再動個不停。
約摸着又行了一刻鐘的光景,沉木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小姐,到了。”
聞聲,杜飄靈猛然間擡了頭,卻聽到身後杜微微輕微的一聲咳嗽聲,剛邁出去的腳立馬收了回來。
杜微微先行下了車,解子樓門口的地方很大,已是停了不少車馬,不少人看見容貌絕佳的杜微微,都不住的望向這邊,猜測這是誰家的小姐。
四下環視了一週,並未發現皇室的車馬,杜微微略一沉吟,今天要做的,就是讓杜飄靈能惹人注目,至於,這惹人注意是好是壞,便不得而知了。
“飄零,來。”聲音陡然拔高,清脆動人,杜微微的這一句吸引了不少周圍人的目光。
衆人望向這個方向,心中好奇不已,只見杜飄靈纖纖素手挑起門簾,嘴角是大家閨秀的端莊之笑,一身華衣耀眼不已,恍惚間,衆人都低聲驚呼,面前女子的驚人衣貌。
杜微微嘴角端着姐姐看向妹妹的親切之笑,心底卻將周圍人的反應瞭解了個透,本就是要杜飄靈惹目,現在已是達到一半的目的了。
素手拉過杜飄靈的手,兩位絕色美人就這樣款款地走過衆人面前,往解子樓門口去。
偏偏,有一瞬,杜微微感到背後一道冷冷的目光看來,說不清的刺,笑着扭過頭,假意看向衆人,眼裡精光卻是尋找着目光的來源,一番搜索,卻並未找到。
遠處,一輛黑色的馬車裡,賀瀟冷臉坐着,望着杜微微離去的方向,一時間看不清眼中的情緒。一旁的天只知道,此刻爺的情緒很不好,非常不好。心下嘆道,這杜家小姐莫不是故意來氣爺的,居然將爺送給她的作爲笄禮冠服制作的稀世珍寶衣料給了別人做衣裳。
賀瀟的手握着手中的杯盞,骨節分明,似是很用力的樣子,微微有些泛白,一時間,氣氛冷到極點。
“去解子樓。”半晌,賀瀟出了聲,面目冷峻。
天得令,駕車去了解子樓後門。
解子樓,也是賀瀟的一處據點。
步入解子樓門廳,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極爲風範地攔住了她們。
“二位小姐,即來了這解子樓,規矩也是該知曉的吧。”話語間,雖說帶着些傲氣,卻依舊恭敬,怕是這解子樓的人都有些自詡清高吧。
杜飄靈有些許錯愕,卻是記住了杜微微的話,只是眼神中染上了不解,並未問出口。
“那是自然。”杜微微大氣如往,低低地清了嗓子,一首意境悠然的辭瞬時脫口而出:“西風久,莫談風月依舊。道是尋常家燕銜長柳,絲絲扣扣,攜良人手。還望往昔垂眼入幾酒,笑然月比人瘦。”簡答大氣的辭,說的是種田人家的愜意悠哉的生活。
話音落,所聽衆人皆是呆愣,從來進這解子樓的人均是言詩,五言也好,七言也罷,獨獨是沒有人誦過辭的,而今日,杜微微卻是開了這先河,並且做的如此之得人心意,怕是以後這辭,要在解子樓火上一段時日了。
書生只是愣了一瞬,便反應過來,滿臉笑意,口中是止不住的讚美:“好辭好辭!!!小姐竟如此之有才!小生佩服!”說罷,手一揮,示意一旁記錄的小廝趕緊記下這辭。
杜微微笑得坦然,並無什麼太明顯的反應,只是稍稍掩了面問道:“公子,小女子是否可以進去了?”
“可以可以,小姐請進!”書生還沉浸在女子的滿腹才華中,讚賞之意溢於言表。
優雅地點了點頭,杜微微往裡面走,杜飄靈跟着她,作勢也要往裡走,卻一下子被書生給攔住了。
“這位小姐,你還未做詩,不得入內。”雖說被杜微微所驚到,但書生卻沒忘記自己的職責所在。
登時,杜飄靈臉上似乎有些掛不住,自己何時受過這種待遇,竟被人所攔,不得入內。小姐脾氣上來,作勢剛想開口教訓這書生,手卻一下子被折回來的杜微微給壓住:“公子,我家小妹這些日染了風寒,不便開口言語,你看,我既已作辭,可否通融通融,讓小妹和我一同入內。”溫柔切切的話語,聽到直教人心裡舒坦。
書生聽罷,似乎有些猶豫,眼神有些閃躲,看向一旁記錄的小廝,小廝會意,放下手中的筆墨,往裡間走去。
“還請小姐稍等片刻,我等問過了掌櫃的意思再打算。”書生有些歉意,自己本意是想讓兩人都進去,但解子樓的規矩卻是不能破,只能是請教掌櫃的了。
不出片刻,杜微微兩人身後便排了好幾人的隊,但卻是沒有半點怨聲,想來,這解子樓的客人果然不比那些世俗之人。
不一會兒,記錄的小廝回了身,悄然比了一個一的手勢,書生會意,極爲抱歉地開了口:“兩位小姐,這解子樓規矩不能破。還請這位小姐獨做詩一首,方可入內。”
“你!”杜飄靈已是隱忍許久,聽到他這話,火氣大增,飈氣的話剛想出手。杜微微又一次拉住了她的手。
“公子,小妹確實不便。若不然,我替她代爲作詩可好?”杜微微知道,以杜飄靈的才,若是做出什麼世俗之詩,今日這計劃,可就泡湯了。
書生歉意連連,卻絲毫沒有鬆口的意思:“真是對不住。今日,怕是小姐與這解子樓無緣了。”眼光看向面色很是憤怒的杜飄靈。
杜微微剛想開口說話,杜飄靈忍了許久的氣終於憋不住了,一把甩開杜微微的手,高聲道:“不就是作詩?真當本小姐不會?”
聲音之大,連內間部分已通過門廳的一些人也出來瞧熱鬧。
手拂過冰琉璃的耳墜,杜微微臉色未變,心裡卻是冷笑怒罵,真是個草包。
“那,便請小姐速速做完這詩。好讓後面的賓客可快些進來。”書生再次恢復剛開始的傲氣模樣。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妹妹哪是染了風寒不能言語,分明是過分世俗,開口說的話也是讓人所看不上的低俗。不過這姐姐倒真是個好姐姐,知曉自家妹子的不足,一直幫襯着。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杜飄靈怒目瞪大,看向四周望過來的人,“花自飄,水自落。酒自香,人自醉!”說完,極其高傲的看向衆人。
衆人再一次目瞪口呆,與第一次的驚歎不同,這次,是赤裸裸地驚嚇。
不知是誰噗嗤一聲先笑了出來,緊接着,這門廳內的人接二連三都笑了起來。
後面排隊的幾人中,甚至有人直接說出了心裡的嘲諷:“這算哪門子的詩,我看吶,連打油詩都不如啊。哈哈哈。”
滿滿的嘲笑聲,杜飄靈臉上一陣青白,想發作卻不知又該說些什麼,只是心下憤恨地記住每個人嘲笑的嘴臉:等我登上後位,就把你們都殺了!
杜微微臉上並未笑,反而微微皺起了眉,心裡,卻也是忍不住樂開了花,這杜飄靈,可是真傻啊。
書生強忍着笑意,對着記錄的小廝點了點頭。
杜微微再次走向前,對着書生說話,卻是硬生生拔高了音量,似是說給了所有人聽:“解子樓的規矩裡,也並未說過要做幾言詩不是麼?三字詩以其短小精悍,更爲直白地表達詩意不是麼?公子,你覺得呢?”接連三個問句,斷然止住了所有人的笑聲。
那一刻,所有人只覺得,眼前的女子帶着天光一般,只讓人敬畏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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