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安搭姜明的車。
這一路,姜明不停地看錶,搞得可安都侷促起來,生怕自己耽誤了他重要的約會。
沒想到,姜明約的重要朋友是言澤舟。
看來換一次用餐位置,換出了意想不到的情誼償。
他們遲到了幾分鐘,走進射擊場的時候,言澤舟已經到了。
他戴着鴨舌帽端着槍,頭頂是萬里無雲的藍天,腳下是茵茵的綠草地,無端地讓人想起一個詞來攖。
頂天立地,是的,就是頂天立地。
“言副總,讓你久等實在不好意思。”姜明加快了步伐迎上去。
“我也剛到。”他的語氣涼涼的
言澤舟握住了姜明的手,目光卻落在可安的身上。
遙遙一望,兩人的面色都不明朗。
可安走過去。
“寧總。”言澤舟主動朝她伸出手,他的眸子黑漆漆的,目光逼人。
可安抿緊了脣,隨手一握。
他的手心很熱,她的手心很涼,冰火兩重天,對誰都是煎熬。
可安想抽回來,卻被他握得緊緊的。
氣氛有些尷尬,亦有些曖昧。
姜明好像知道他們認識。想想,也該知道。那日換位置的時候,總是要說個緣由的。
“言副總。”可安壓着嗓門,提醒他放開。
他有情緒,但沒讓她太難堪,停了幾秒,就鬆開了。
可安知道他在氣什麼,他氣她把所有人都找了一遍,卻獨獨不接受他的幫助。
“寧總說她也很喜歡射擊,來,我們比試比試。”姜明朝可安招招手。
可安笑了一下,越過言澤舟,走到打射擊臺前。
姜明已經戴起了防護耳罩,她卻不緊不慢地託着槍,遠遠的瞄準了靶位,不發子彈,就試了試手。
言澤舟坐在休息區的長凳上,掃了他們一眼。
姜明常來這裡玩,對這裡的槍這裡的靶甚至是子彈飛出去的路線都掌握得清清楚楚。可安是新客,雖然她姿勢嫺熟到位,但就環境的熟悉度而言,已經落了下風。
客觀來說,她並沒有勝算。但這個女人的技術,他在汝古的時候是見識過的。她善於製造驚喜。
“砰砰砰砰砰……”姜明先發制人。
也許是急於表現,他的成績並沒有如往日理想。
可安仍然很平靜,槍在她手裡轉了一下,她微微調整了姿勢,這一次,是動了真格的。
“砰砰砰砰砰……”數彈連發。
她纖瘦的身子隨着槍聲起伏,好像會被這股力量震碎,可她穩穩的,連這樣的顫動都顯得英姿颯爽。
射擊場的工作人員將靶單成績統計好了送過來。
十發子彈,兩人的水平一眼就可以分出高低來,相較於姜明最好九環,最差六環的不穩定,可安幾乎每一發都在八環或是九環,她贏得乾淨利落。
“寧總果然是女中豪傑啊。”姜明對她豎了豎大拇指。
“謝姜總誇獎。”
“寧氏有寧總的帶領,再加上傅氏的強力加盟,相信一定可以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的。”姜明說。
可安愣了一下。
她本來是想來拉攏姜明投資寧氏的,沒想到他已經對傅氏有了先入爲主的觀念。
“姜總,不是的……”
姜明對她擺擺手。
“寧總,我已經知道了,言副總早前已經向我透露了投資寧氏的計劃。以後有這樣強大的企業做寧氏的靠山,絕對是寧氏上下和寧總之福啊。”姜明感慨着,看向言澤舟,殷切地又補一句:“我希望天祿也能有這樣的福分。”
可安的目光來回在姜明和言澤舟身上打轉。
姜明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天祿也正面臨着需要被挽救的困境?難道天祿也在期待傅氏的投資?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她想拉攏天祿這條路,原來從一開始就是不存在的。
可安登時如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沒了支撐。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天祿是她最後的希望啊!
“姜總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現在,我想和先寧總談一談。”
一直置身事外旁觀許久的言澤舟忽而出聲。
姜明聽到言澤舟的許諾,瞬間面露喜:“好好好,你們先談,我去附近轉轉。”
這天地相連的射擊場,只剩下了可安和言澤舟兩個人。
可安坐在長凳上,靜靜地看着眼前寬闊的世界,心卻是逼仄的。
她腦海裡有一個巨大的算術本。
海升的俞雲膽小如鼠,見她如避瘟神一般躲得遠遠的。陳氏的陳吉利色字當頭,要從他手裡得到投資,她想想都噁心反胃。天祿的姜明又自身不保……
“你只有傅氏一個選擇。”言澤舟出聲。
“我本以爲,只要我說服了天祿的姜總,一切就都可以解決。”
她的聲音沒有味道,可他聽着,卻覺着是苦的。
他知道,說服天祿的姜明,對於她而言,已經不單單是拯救寧氏,也是拯救他。
此刻,她失敗了,最後的希望也熄滅了。所以,痛苦和無奈也是雙倍的。
“一切都會解決的。”
“用犧牲你來解決嗎?”
言澤舟蹲下來與她平視,輕聲安撫:“這是我的選擇,與你無關,你不用抓着這個點耿耿於懷。”
“不要耿耿於懷,你說得容易,你知道做起來有多難嘛!”可安有些激動。
言澤舟卡住她的肩膀,提高了聲調:“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可安不語。
前路迷茫,她要擔心的太多太多,豈是一言兩語能說清楚的。
言澤舟掌心的力量,讓她漸漸平靜下來。但可安依舊沒有回答他,她只是站起來,走到了射擊臺前,重新握住了那把槍。
槍色黑亮,襯得她的手愈發白皙柔嫩。
這不是該握槍的手。
“我記得在汝古的時候你問過我爲什麼要學槍。”她的聲音遠遠傳過來。
言澤舟點頭。
當時,她只是隨意打了個哈哈,並沒有給他答案。
“五年前我被綁架的時候,我哥隻身來救我,他被綁匪控制,還被殘忍地砍掉了一根手指。當時……”她哽咽着:“當時我的腳邊,就有一把槍,如果當時的我會用槍,我就可以救他。可我,可我什麼都不會,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我哥,失去他的手指。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所以,後來她發了狂一樣的學射擊,精準到了幾乎百發百中的水準。
可是,縱使這樣,寧容成失去的那根手指,也回不來了。
“失去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眼睜睜地看着別人爲自己失去,更加痛苦。”
“你哥和我都情出自願。”
情出自願,事過不悔。
可安流出淚來。
眼淚也是苦的。
“我知道你們是自願的,我知道你們愛我,可這樣的愛太沉重了,我負荷不了。”她抽了一口氣:“這樣的你就如當時在我眼前正要被砍掉手指的哥哥,如果我現在不救了你,以後我有了天大的能力,你失去的,我也不可能再幫你找回來了!”
言澤舟上前幾步,從她背後緊緊地抱住她。
這力道,差點撞散了她。
可安感覺到他的溫度,他的氣息。
她還在喋喋不休地說:“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失去事業失去信仰!我怕!我怕走着走着,你會發現我們真的不是一路人,到時候你不僅回不了頭,你連前方的路都沒有了你知不知道!”
“傻瓜。”他低頭溫柔地吻了吻她的耳廓:“我辭職從商,根本沒有嚴重到需要失去信仰的地步。退一萬步講,就算真的有一天,正義與你,只能擇一,那我也甘願爲你做個惡人,以惡制惡。你只要記得,無論我變成什麼樣的人,我愛你的心,永遠不變。”
可安咬着脣,淚眼模糊。
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真實,有力,充滿了愛。
言澤舟握住了她持槍的手,攏着她快速的卸開了彈膛,裝好子彈,舉起來。
“砰!”
她在他懷裡顫了顫。
槍聲迴響,子彈正中靶心,又狠有準。
“前方縱有妖魔鬼怪,縱使滿路荊棘,只要你與我攜手並進,又有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