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四個時辰,玄牝都被夜麟緊緊箍着。他想看看羅睺在幹什麼,剛一動就被夜麟拽住手肘。不得已玄牝向夜麟傳識——你鬆開我,我長回去了,要給羅睺看看。
好一會兒, 夜麟才緩緩放鬆了力道,可僵硬的手指,不聽使喚,還是深深按入玄牝的皮膚.....不僅手,全身也像上了石膏一樣的僵硬,玄牝坐的地方更是失去知覺了。
你幹嘛還抓着我——玄牝有些生氣,用沒被抓住的手使勁推了夜麟一下。誰知,一推就把夜麟推倒了。夜麟雙臂聚攏玄牝,又盤膝把玄牝撐在腿上,所以,夜麟一倒連帶着玄牝一起滾倒。夜麟因血液開始流通,渾身本就痠麻不已,這被玄牝一壓,差點蹦起來......夜麟不敢推玄牝四分五裂的身體,急得只能大叫,“滾開!滾開!你壓麻我了!”
玄牝不解“壓麻了”是何意,但——就不滾!他看夜麟汗水涔涔,還故意壓在夜麟身上來回碾。夜麟當即一口咬在玄牝沒受傷的那邊肩膀,“嗷——”的一聲,衝破衆人的耳際,夜麟的牙,快被玄牝瞬間變硬的肩膀崩掉了......羅睺見少言寡笑的夜麟,這個樣子,胸口不禁鬆了鬆。
上岸前,羅睺吩咐曼睩跟緊自己。他撤了玄牝和夜麟的護罩,依舊將玄牝放入暗法之袍內抱着。羅睺剛跨上岸邊,島上的人就問船上雜事,“這位貴客,是誰?”
被操控的雜事吃驚地回答:“大管家,你怎麼不認識鄭大官人了?”這時,長老已經站在了那名管事身旁......“哎呦——近日忙亂,一時連鄭大官人都沒認出來。鄭大官人見諒、見諒。甲一、快引大官人入住凌霄閣。”說着,大管家在鄭源的名下,畫了勾。
羅睺並不答話,掃了一眼海島:圍島並無海灘,而是礁石聳立,足有五六丈。礁石上建有環島城牆,有巡邏、瞭望人——羅睺步上臺階,這道階梯有百十級,石階盡頭有一個城樓,前面有甕城......
曼睩是頂着羅家家主的名頭,跟着羅睺上石級。她看見石級兩旁有許多伸出遮陽幕簾的櫃檯。但所有櫃檯上,都只擺一樣物品——五顏六色的錦帶。錦帶的一端綴着一個人形火焰的圓環。那名甲一將羅睺幾人引到招牌上寫着“凌霄閣”的櫃檯前。這個櫃檯比其他的櫃檯都長,上面擺放着金色和黑色兩排錦帶。甲一道:“請貴客,定下房號。”
見狂屠取了第一排第一個繡着“甲子”字樣的緞帶,曼睩剛要取旁邊的“乙丑”,聽見櫃檯裡的人說,“煩勞,三千兩銀。”曼睩迅速算出,要五十兩的銀錠,六百錠。她手一抖,立刻轉向了第二排最末“癸亥”,報價二百兩。曼睩木然地問,“有更便宜的麼?”
“回貴人,凌霄閣客舍,一百兩一間。”......也許,她是想將錢花在遊玩的項目上,不過,女人在島上住客房從來沒有過。甲一吃驚地看着這個連房錢都介意的第二號貴客。
這島主非是一般商人......羅睺想,幸虧自己沒有催動航船,否則,彼只要將普通人趕至圍牆上推下......吾軍必退。羅睺沒注意到曼睩和引領人的對話,但他注意到了長老等幻族人沒跟上來,便停在一處櫃檯。曼睩還是讓虛蟜取了“癸亥”字樣的緞帶。她怕羅睺發現虛蟜和狂屠手中錦帶的顏色不一樣,叫她更換房子,立刻叫虛蟜快行......
曼睩瀏覽着招牌上寫的“珍寶匯”“鬥獸場”“如夢臺”“勾陳館”“盛體宴”等,各種變態模式無所不有,甚至,在“百果園”有采摘活動......爲賺錢,簡直把方方面面的人都照顧到了。胡穎早就想到這個島騰空之後,也許,可作爲天都的備用基地。唯一所慮,就是海島的土地能否養活衆人.....只要看過“百果園”,能種樹的土壤,必能種低矮穀物。曼睩選了“百果園”限時最短的錦帶,並問:“如夢臺,是幹什麼的?”
自己的待者甲二,趕緊答道,“回客人:如夢臺可是僅次於‘競豔場’的所在。那是,根據客人喜好,陪客人演戲、玩耍的樓臺。每次客人上島,如夢臺總是最先滿客。貴客大人,千萬不要錯過良機!”
曼睩覺得,這島主,真是深諳人性!她沒答話,繼續前行,發現“勾陳館”的一根錦帶高達百萬兩銀。就問:“勾陳館,是幹什麼的?”
甲二細細打量曼睩,發覺這位客人眉眼精緻,就是身材矮小......也許,想換個身體。“回客人:勾陳館是醫館,無所不能的醫館,但憑君想!不知,貴客大人是否安排好時間?”
美容院就美容院唄,用什麼主管殺伐病死的勾陳!曼睩一笑而過。全部看完櫃檯,又拿了競豔場的緞帶。看天都其他人至少都拿了五六條,哪來的錢.....曼睩想,也許是他們僞裝那些人帶的錢。錢啊,果真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不知不覺中,曼睩隨着人流過了甕城及門樓。城裡青衣侍者上前,引領沒有隨行侍者的客人入住。
羅睺待長老等人跟上,在人羣末尾,進了城。凌霄閣,是一處很大的園林,其間色彩鮮豔,雕樑畫棟的樓宇比比皆是。除了最大一幢是客房,最靠近門的一幢就是曼睩號下的房室。此刻,曼睩正倚在二樓的窗邊,向自己搖手帕,羅睺發現自己船上的人全部安排在凌霄閣了,他傳識已經隱身一旁的鳳凰鳴——汝,看着曼睩。
羅睺看慣了,天都全然一色的瓦灰, 描金繪彩的閣樓,都讓他有些不適應......“關門。”
夜麟將甲一關在門外,道:“你在院中等候。”甲一聞言,只得退到院中。
進去後,長老就要跪下稟告,羅睺打斷他,“站着說。”
長老又發現了一個武君與衆不同的地方:他,不喜人跪他......捋捋思路後,長老說,“據管家的所知,城內有三位城主,大城主住在湖中心的島上。二城主有三處居所。三城主住在勾陳館。吾可畫出這三人的長相。另外,島中實行分片管理,每一船的客人單獨住在一處。道路上來回穿梭的青衣人,是侍者,也是護衛。除圍島瞭望臺之外,島內建有三十八處瞭望臺。用以監視,傳遞消息。”
“所有幻族拿上紙筆,隨吾來。酉時前,繪製島上地圖,摸清敵我分佈。”離開時,羅睺封閉了這幢樓。他帶人去了,空中武者的聚處,果見,七八丈的高臺上,四面有人拿長筒鏡瞭望。衆人站定時,羅睺早已制住上面的人,並說,“既要傳遞消息,定然勾連一起。汝輩,人手不夠,軍師在島上。吾去湖心島,看看。”
.......全島武者最集中的地方,果然是湖心島。只是, 羅睺太快,從他們眼前經過,他們根本捕捉不到羅睺的身影。不過,羅睺也沒有看見形似大城主畫像的人。倒是,城主反常的書房,吸引了羅睺的目光——在地上排列有序地放着許多落滿灰塵的大箱子。羅睺沒有動鎖,而是,挑開箱軸一面——裡面盡是成沓成沓銀票或者珍玩等......全是便於攜帶值錢之物......書案和四牆累累的書冊,提示這裡不是倉庫——這是,隨時準備跑路麼?還有一點疑惑——何不壘起來,這樣單層鋪滿屋子,豈不有礙活動。
湖心島和打包好的行李,說明此人極爲重視完備的“退路”。那麼,怎麼才能帶着這些箱子最快、最隱蔽地逃走呢?羅睺想起了天都的地下通道......這麼大的湖,也許,正可提供動力。羅睺細聽,地層下有緩緩的流水聲。不過,水道里的舢板怎能海上航行......一定有準備好的大船。而,大船要長時間安全停泊,又掩人耳目,就必然藏於海岸內凹處。羅睺的目光投向書案後掛着的地圖——仔細觀察地圖上的海岸沿線,他發現了六處內凹。
羅睺又去將鮫祖和一名幻族人帶了進來。他叫幻族人復刻兩幅地圖,又指着湖心島,告訴鮫祖這是他們現在的位置。他詢問鮫祖,六處內凹是否有船。鮫祖回答,“是看見有空船在海灣裡,但沒看見六艘......還有,在近岸一處,水底出現大量人骨。”
羅睺心一沉,玄牝不安地動了動,“那裡?”
鮫祖想了一會兒,指了一處。羅睺查看此處附近,發現離此最近的是——勾陳館。羅睺暗暗記下,然後,看了一下時辰,把復刻地圖其中一幅給鮫祖,“去找這六艘船。鑿穿船底,冰凍。酉時,融化。降低彼輩衝擊天卷的力度。兩個時辰,夠否?”
“兩個時辰,只夠我遊三分之一圈,而且之後,我最多能顧全島的一面。另一面,還是要衝擊天卷!”鮫祖已經繞島遊了一圈,她的聲波,被海島所阻擋,始終不能覆蓋島的後面。這讓她分外焦急。
羅睺早就想過,他們到達海上,要想快速遁逃,必須藉助風力。現在正是冬季,海上吹的是東北風,羅睺在地圖上島的南面查看,結果注意到:島的南面幾個內凹處,標有與地圖底色相近的雪花......羅睺道:“標有雪花這幾處,可藉助風力。汝着重這幾處。其餘,吾來。”
鮫祖大喜過望......風向她能知。但在縱橫交錯、麻麻點點的地圖上,發現同色的雪花,卻是完全不能。鮫祖由衷讚歎,“武君,明察秋毫!”
趕去鑿船的路上,玄牝問羅睺,明察秋毫是什麼意思?羅睺告訴他,有人能看到整個秋天,包括鳥獸的細毛。但自己並不能。自己是拋棄了整個秋天,只把鳥獸拿到眼前,這樣就能看清鳥獸的細毛。
......鳥兒也有很多隻,把那一隻鳥兒,拿到眼前呢?玄牝又問。
一反常態的那一隻,羅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