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海豐區分局所開的這個會上,卻出現了少有的沉默,該用的手段基本都用上了,至今毫無進展可言。市內出租屋的信息中,查到汪健曾以自己的名字租過幾個房子,但目前均已經退掉了,江心島他沒有回去過,汪健住在哪裡沒人知道。刑偵隊長文洪對汪健算是瞭解的了,這人要膽量有膽量、要身手有身手,幹了十年的刑事警察,警方的那些措施哪有一個會瞞得過他?如果汪健不想束手就擒,他有的是辦法逃離警方的視線。在這種會議的場合,如果像對待普通案犯那樣再把程序性的工作提一遍,沒有任何的意義。羅副局長也明白這個道理,他見大家都沒有什麼好的意見建議,只得把那些不管有用沒用的手段重複了一遍,會議沒有研究出什麼新的、有效的舉措,就這麼散了。
會後,文洪手撫着案卷,心情極其沉痛,會議室裡的民警都走得差不多了,文洪卻仍是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汪健怎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文洪感覺很是茫然。
楊政譽見了,忙湊過來問道:“文隊,這案子還有什麼特別的細節沒有想清楚嗎?”
“小楊啊,不瞞你說,這案子的嫌疑人汪健,是我同期的校友,我們曾經是最要好的朋友。到了南方以後,他被分配到明河區公安分局,我在海豐區公安分局,我們見面的機會纔算少了起來。世事難料,時至今日,汪健卻已經成了身負命案的罪犯,我怎麼都想不明白他怎麼會走上這麼一條路!就在幾天前,他居然還給我寫了一封信,對了,就是這封。我剛剛就一直在琢磨,這汪健究竟是怎麼了?他到底想幹什麼!”
文洪從案卷裡抽出汪健那信的複印件遞了過來,楊政譽接過後,從頭到尾仔細地看了一遍,放下之後想了好一會兒,這纔對文洪說:
“文隊,這封信的語氣很是低沉,讓人看了也高興不起來,聯繫到你們之前的關係和現在的情況,我認爲他這封信所寫的,都是真心話,也許這些話在他的心裡已經悶了好久了。我倒感覺汪健似乎走過一段非同尋常的心理歷程,他的所作所爲可能不僅僅是普通意義上的刑事犯罪。儘管他現在已經被公安機關全國通緝了,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並不是老百姓公認的那類‘壞人’。”
文洪驚詫地擡起頭來,眼睛緊緊地盯住了楊政譽,他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年
輕人怎麼會講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楊政譽一見文洪那表情,笑了:“文隊,你忘了我的父親是一名心理醫生?當年在老家時,他原想讓我也從事這方面的工作,畢竟他可以對我言傳身教嗎。只是我對父親這一行當感覺有些信不過,老覺得心理分析有些玄乎,所以還是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但是我和父親在一起的時間長了,也就在聊天說話之間,倒也接受了一些這方面的知識。後來在學校和工作實踐中,也接觸過犯罪心理學科的一些問題,所以在這方面我倒有自己的一些粗淺理解。”
文洪沒有想到楊政譽還有這方面的特長,聽他之前講的也算是頭頭是道,便笑着問道:
“小楊,現在剛好有些時間,我真要聽聽你對汪健這個人的心理、行爲有什麼高見。”
楊政譽在文洪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後,便打開了自己的話匣子:
“文隊,先從那天我追他的事情說起吧。我與汪健正面交鋒時,他的身手很是了得,我們年齡雖然差了一大截,但我的確不是他的對手。也就在他抽出手槍對準我時,我從他的眼神中察覺不出任何的兇殘、冷酷,這完全與那些窮兇極惡的案犯不同,我感覺到的,反倒是一股正氣。汪健完全知道當時如果不殺我,自己也就算是徹底地暴露了,可他最後仍是沒有下手,由此可以判斷,他不想傷害警察。這與之前他槍殺王亦鬆的情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按常理來說,汪健已經殺了一名警察,其後又有那麼多的命案在身,還在乎多一條人命嗎?他沒有對我下手,我估計他與之前已經不同了。”
文洪想了想,卻問道:
“那也未必。我們那天佈下的套子,想必他識破了,這才逃出了車庫。既然他已經感覺到我們已經把目光鎖在了他的身上,那麼他也知道自己暴露了,這與後面對你下不下手沒什麼關係啊。”
楊政譽倒有自己的見解:
“文隊,話雖如此,但我們在行動過程中,與汪健近距離面對面的,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如果我無法對汪健作出指證,那麼整個案件的進展情況與那次設局之前可能就沒什麼分別了。”
文洪點了點頭。
楊政譽繼續說道:
“我再談談那封信。汪健在字裡行間對自己的過去是一種極其悔恨的態度,
但是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信中提到了他之前的追求,之後的情感、愛人、兒子,可見汪健的內心思想前後變化很大,甚至於截然相反。我不妨假設他現在的想法與剛加入販毒組織時的想法相反,那麼對於一個命案在身的人,他會怎麼做?聯繫到信後面所說的什麼‘大事一了’,我感覺汪健極有可能像‘猴王鬧天宮’一般,從那個毒販子窩裡打將出來。”
文洪聽到這裡,似乎也有同感,不禁失聲說道:“這就難怪他要向黎成雄動手了……”
“文隊,還有更明顯的,你想想之前我們端東江倉庫前你所收到的那個短信,再看看汪健被我們追了一圈後又折回了公司裡,那次筆錄上的指印簡直就是用來比對的,這種種跡象表明,他非但不害怕我們,反而會想着利用我們,原因無非是他有他自己的計劃和目標,要完成這些計劃和目標,他對自己的生命並沒有看得很重。”
文洪沉默了。如果真如楊政譽所說的那樣,汪健又爲什麼不乾脆向警方投案,對黎成雄等人的行爲予以檢舉揭發,反而幹出了這一系列飛蛾撲火的舉動呢?
“只不過,這汪健現在也是夠可憐的……”
文洪不解,眼睛緊緊地盯着楊政譽。
“文隊,他的愛人應當是這世上與他最爲親密的人了,你想,汪健的所作所爲連他的愛人都不清楚,可見他已經把自己深深地隱藏起來了。這種沒有人溝通、沒有人交流、沒有人傾訴的生活,任誰都無法忍受。就拿他寫這封信來說吧,可能他是要向我們提供那個電子密碼,可除此之外,汪健更多的是寫出了他自己的一些心理感受,就像朋友之間聊心事一般。只不過,他有很多事情不可能完全地說出來,欲言又止,這信看了就會讓人感覺迷惑不解。”
“小楊,他投案之後可以指證黎成雄等人的犯罪行爲,不是條很好的出路嗎?”
楊政譽搖了搖頭:
“文隊,我不清楚他究竟是怎麼想的,但他投案之後就沒有了自由之身,而且顯然連性命都保不住了,他信中所提的‘大事’也就根本沒有辦法完成。不過我感覺總有一天他會主動找我們的。”
文洪聽了半信半疑。按照楊政譽的分析,的確有很多事情都順理成章了,但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