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南方又到了酷熱的季節。
這一天是雙休日,文洪卻要去一個特殊的地方,此刻,他早已穿戴停當,正在家裡等待自己的兄弟、戰友林廣棟。
估計時間應該差不多了,文洪又一次站起身,對着客廳裡的一面鏡子,稍稍整理了一下着裝,隨後戴上了帽子。鏡子裡,自己肩上那“兩槓三星”的銜級,已經與斑白的兩鬃遙相呼應了,文洪突然之間產生了一陣的感慨:時光流逝,日月如梭,彷彿不知不覺間,自己從警已經超過二十五年了。
從警校時的橄欖綠到現在的藏青藍,這二十餘年間,自己經歷了警隊從一個時代到另一個時代的變遷。審視一下自己走過的路,又有多少的悲歡離合啊。
“老爸穿上制服,永遠都是那麼帥!”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文婷婷已經站在了自己的身後,文洪竟沒有察覺。
文洪收攏那飄搖的思緒,回過身來笑道:“婷婷,你就別取笑老爸了。爸爸老了,還談什麼帥不帥的……”
文婷婷雖然還只是個高二的學生,倒有一番她自己的見解:“老爸,這帥不帥可與年齡沒有什麼關係啊。您的這個帥,就在於精神和氣質。看看您的臉,只有一個感覺:正。人的精神正、人的氣度正、人的內心更正!”
文洪聽了不覺“哈、哈”地笑了起來。
自從上次去了一趟東北,文婷婷似乎一下子變了很多,最爲顯著的一點就是喜歡溜進文洪的書房看書。剛開始文洪還以爲她只是一時的好奇,誰知這孩子並不是東西南北的一氣亂翻,而是真的靜下心來仔細研讀。就那本《道德經》,還真讓文婷婷發現了幾處翻譯不當的地方,這連文洪都感到驚訝。現在,文婷婷已經和文洪差不多高了,這孩子的身體在漸漸長大,可更重要的是,她的心理也日趨成熟,對這個社會裡的正與反、黑與白已經
有了自己初步的看法。
林廣棟到了以後,兩人一起出發,目的地就是本市的烈士陵園。
順着那石條砌成的臺階,兩人面色凝重地逐級上行,繞過那幾個無言佇立的坊亭,最後站在了王亦鬆烈士的墓前。
王亦鬆烈士已經在此長眠近五年了。這五年間,文洪一直把那案卷材料的封皮擺放在自己的辦公桌面上,希望儘快抓獲兇手,再由自己親手裝訂案卷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只是事與願違,隨着汪健自殺身亡,這起案件最終被撤銷。當文洪拿齊了所有的案卷材料,親手進行裝訂之時,想起這兩人一個曾經是自己無話不談的好友,另一個曾經是自己朝夕相處的弟兄,心情極爲複雜,那淚水竟於不知不覺間滴落了下來。
林廣棟把事先準備好的一束鮮花放在了王亦鬆烈士的墓碑前,文洪蹲下身子,用手輕輕地撫摸着碑文上的名字,嘴裡默默地念道:
“亦鬆,我的好兄弟,在你追悼會的時候我曾立下誓言,文洪有生之年一定緝拿兇犯以告慰你的在天英靈。現在殺害你的兇犯汪健,已經在警方的圍剿之下,跳樓自殺了,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我的食言。不過事情已經有了結果,你泉下有知,也該寬慰了吧。”
文洪說到這裡,彷彿與王亦鬆在宿舍裡對弈時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那熱淚便滾滾地涌了出來。
一旁的林廣棟也在念叨着:
“亦鬆,當年的那場槍戰,咱們哥倆差點兒就結伴同行了,真要是那樣的話,沒準兒我們還能比鄰而居呢。說實話,我對那次的經歷後怕了好長時間,楊局長還把市局的心理醫生給請了過來,可見我也算是沒出息的了。不過,時至如今我都沒有後悔過,相信你也會有同感。”
文洪站起身來,與林廣棟整齊地並排站立在王亦鬆的墓前,不約而同地舉起右手,莊嚴地向烈士敬禮。
松柏蒼翠,綠草如茵,文洪、林廣棟兩人沿着小路,邊走邊聊了起來。
“文洪,聽說你已經向局裡提出申請,要去下面派出所當教導員?我就不明白了,當初讓你去那個瑞祥派出所,你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這好不容易又回來了,而且剛剛辦結了系列大案,怎麼又冒出了這麼個古怪想法?”
文洪微微一笑:
“小林,我們自警校畢業,一直都在基層工作,要說這基層也真是藏龍臥虎啊。就拿我們刑警隊來說,在偵辦南天公司及手槍專案期間,我真發現有很多年輕的民警在工作思路和內外素質上都強過我們,這些人需要更爲廣闊的施展舞臺。再看看我們,從警都二十多年了,身體狀況都是次要的,我們怎麼能保證自己就真的跟上了時代的節拍?別的不說,我看過近兩年師弟所帶的那些學校教材,裡面的內容也不知改了多少,有些甚至於我聽都沒聽過。社會在變革,理念在更新,我們自己也該改變一下了,能夠給這些年青人多提供一些機會,相信我們的警隊將永遠年輕。再者說了,那派出所的日常工作與老百姓息息相關,也許他們對南天公司的案件沒過多久就忘記了,可派出所民警要是辦了一件讓他們貼心的事,他們會記住你一輩子。像趙喜貴那樣的老民警,似乎在分局裡一直默默無聞,但是老百姓在心裡已經給他立起了豐碑,他這樣的民警纔是最難得的啊。我去了派出所,還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他的十之一、二呢!”
林廣棟低頭不語,似乎是在體會文洪的話,也似乎是想到了自己今後的事業之路。
等到兩人轉回了大路,已經是十點多鐘了,此時的陽光正猛,熱浪衝襲着暴露在外的任何物體。文洪和林廣棟迎着這日光一路走了下去,皮鞋踏着路面,發出有節奏的聲響,久久不絕於耳。
(全書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