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地、拆遷、規劃、基建,平安埔一帶的大開發已經熱了幾年了。到了1998年的下半年,平安埔已經按照區裡的規劃初具規模,有些樓盤也進入了預售階段。
此時,在太平洋上形成的一股熱帶風暴,正以極快的速度向我國南部沿海逼近。據氣象部門預測,這股風暴在未來的幾天內將逐漸加強,有可能形成超強颱風,並正面吹襲本市。按照市裡的統一部署和要求,平安埔的建築工地在臺風到達前開展了相應的防颱行動。
鍾曉惠所在的廣告公司在平安埔一帶的廣告業務量比其他公司都多,沒想到這颱風一來,反倒成了一個巨大的累贅:那豎立在樓頂的鐵架、燈箱,恐怕真的經不起這樣的大風。區裡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責成公司立即採取措施,保證這些廣告產品不能成爲安全隱患,該加固的加固、該拆除的拆除。廣告公司雖然規模不小,但人力畢竟有限,況且員工個個都是“白領”,在這麼短的時限內怎麼才能完成十幾個廣告牌的拆解、加固任務?公司的領導急了,親自帶領所有工作人員“傾巢而出”,高價請了工程隊,對廣告燈箱進行突擊施工。
鍾曉惠也主管着幾個廣告牌,自然也要到現場進行監督、指揮。文洪那邊暫時忙得告一段落,誰想這颱風一來,曉惠又忙活開了,兩人原想着要去領結婚證的計劃,看來又要拖一拖了。
一大早,鍾曉惠就和司機小李一起前往工地。昨天已經忙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只剩下兩個牌子,看來在臺風到達之前倒也能完成自己負責的任務。在開車前往工地的途中,鍾曉惠給文洪發了一條短信,約好等她忙完了兩人一起吃晚飯。
工地上只剩下廣告公司和施工隊的一干人等,頂風冒雨地忙碌着。誰也沒有料到,這颱風在進入我國沿海後,突然加速,登陸的時間要比預計的提前近三個小時。施工的工人首先感覺到情況不對,風速越來越大,那角鐵焊成的架子,被風吹得吱吱作響,人在樓頂幾乎都站不住,更不要說登高作業了。爲了安全起見,工程隊的負責人連施工費都不要了,讓所有的工人都撤到了安全區域。公司領導獲悉氣候變化的消息後,個個都咧了嘴,一邊默唸着平安符,一邊無奈地讓員工們撤離。見此情景,把鍾曉惠急得什麼似的,但也是沒有任何辦法。
臨近中午,鍾曉惠眼見着那風越來越大,心裡只惦記着還剩下的那兩塊廣告牌:這要是讓風吹散了,還不知砸到什麼東西呢。眼見着所有的工人都離開了,
公司裡的人也走得個乾乾淨淨,要想拆掉它們已經是不可能了。鍾曉惠無奈,也只得拉了司機小李準備離開。
到了外面,那狂風伴着暴雨已經肆虐開了。鍾曉惠隔着透明的傘面,依舊不放心似地向樓頂望了望。司機小李穿着個雨衣,見狀也仰起頭來。可除了漫天的雨霧,幾乎什麼都看不見。
小李拿起鑰匙,正準備開車門,就在此時,一陣勁風掃過,鍾曉惠一個沒抓緊,手中的那把雨傘便橫飛了出去。這陣風也不知是吹翻了哪個樓頂的什麼物件,緊接着只聽得車頂“噼裡啪啦”的一陣亂響,那些石塊、碎木等雜物已紛紛向着汽車的位置飛落了下來。小李嚇得把頭一縮,卻聽車對側的鐘曉惠發出了一聲驚叫。小李大吃一驚,忙轉過去察看情況,只見鍾曉惠已經捂着腰蹲在了地上。
小李猜想她一定是被大風吹落的東西打中了,便一邊用雨衣遮住了曉惠,一邊急切地問:“怎麼樣,打到什麼地方了?”只見鍾曉惠指着地面上一截手臂粗的木棒說:“被它打到腰上了,不過問題不大。這風雨越來越大了,我們還是趕快走吧。”
小李還想找回鍾曉惠的雨傘,可順着風勢一看,哪裡還有它的半點蹤跡?便就近開了車門,發動汽車,載着鍾曉惠頂着風雨離開了工地。
兩人在路上找了間快餐店,隨便地吃了點,鍾曉惠卻根本沒什麼胃口。風大雨急,小李那車速比騎單車也快不了多少,磨磨蹭蹭地一直到了下午三點多鐘,纔算是進入了海豐區的中心地帶。等車子經過海豐區公安分局門口時,鍾曉惠一看時間也不早了,就下了車,讓小李一人開車回了公司。
躲在旗樓下面,鍾曉惠似乎感覺風也小了很多。她從包裡拿出了手絹、小鏡子,小心翼翼地收拾了一遍,這才聯繫文洪說自己已經平安回來了。
文洪自上午收到鍾曉惠發來的信息後,一直對她很是擔心。總算是等到她回來了,文洪忙和姚強請了個假,心急火燎地衝出了分局。
一見曉惠,文洪不禁埋怨起來:“這颱風天氣,待在室內就好了,怎麼還出去?沒遇到什麼事吧。”鍾曉惠便把今天上午的經過說了一遍,當講到在離開工地前,被掉落的木棒打了一下時,文洪忙問砸到了什麼地方。
鍾曉惠根本沒有把這當成一回事,她只是胡亂地指了一下自己的腰間。文洪又問她有什麼感覺,曉惠回答說想必是那木棒擦破了皮,現在只是有些脹痛,但也不是特別的疼。
看着曉惠手指的身體部位,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文洪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他緊鎖着眉頭盯住了曉惠的臉,鍾曉惠被他看得有些發毛,問道:“洪哥,你是怎麼了?有什麼不妥嗎?”
“你現在就跟我到醫院進行全面檢查,快走!”文洪說完,攔了一輛出租車,不由分說拉起鍾曉惠就上了車。曉惠從來沒見文洪這樣嚴肅過,心裡也不覺打起了鼓。她倚在文洪的肩頭,安慰道:“只是碰了一下,沒什麼大不了的,看把你給急的。要是到醫院查不出有什麼問題,我可不饒你。”文洪也不理她,只是一味地催促那司機快點開。
只幾分鐘的時間,出租車就已經在醫院的門口停了下來。文洪拉着曉惠就往急診室走。誰知剛踏上大樓的臺階,只聽鍾曉惠驚叫了一聲,隨即倒伏了下去。文洪連忙抱住她,卻見曉惠面色發白,瞬間滿臉都是冷汗。文洪更不多想,雙手抱起鍾曉惠徑直衝進了急診大樓,一路只是大叫:“醫生快來救人、醫生快來救人!”等到醫護人員推車趕來時,鍾曉惠已經在文洪的懷裡完全地昏迷了過去。
等鍾曉惠被推進了搶救室,文洪連忙打通了鍾毓明的電話,只講了一句:“鍾叔,你快到醫院來,曉惠出事了。”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搶救室門外,文洪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他從來不相信鬼神,可此時卻在心裡默默地禱唸起來:求上天垂憐,保佑我的曉惠能捱過這一難關!如果神佛有靈,我文洪願意拋棄自己的一切以換取曉惠的平安!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般,那掛在牆上的時鐘,隔了好久才動那麼一下。文洪眼睛盯着那指針,整個身體一動不動,彷彿成了一尊石砌的雕像。
搶救室那鐵門被推開之時,文洪的世界瞬時間變得寂靜無聲。一名醫生一身雪白,包得只露了一雙眼睛,從鐵門內走了出來。文洪見到他那嚴肅的眼神,心裡立時涼了半截。
那醫生到了文洪面前說道:“你是病人的家屬?她被重物砸在腰間,極有可能是導致脾贓破裂,引起了內出血。如果你們能提早個把小時送院,還有挽救的希望,可現在連作手術都沒有這個必要了……”說罷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折回去了。
聽了醫生的幾句話,文洪頓覺天旋地轉,眼前發黑。伴隨着搶救室那鐵門“咣”的一聲,他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自己見到曉惠時,已經預感到她可能有了內傷,誰想竟變成了這麼殘酷的事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