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葛夫人在望江樓裡,當着衆人的面說要把自家侄女介紹給秦憶婚配。秦夫人知道當初鬧着要退親的,不光是江凌,也還有秦憶。只是後來秦憶與江家姑娘接觸多了,想法似乎有所改變,這種改變近來尤甚。只是母子二人並未就這個問題仔細談過,秦夫人不知道兒子現在是什麼想法,更不知江凌又是什麼態度,所以此時見問,便回頭下意識地看了秦憶一眼。
然而她還沒看清兒子臉上是什麼表情,就聽到秦憶開口道:“多謝葛夫人美意。只是在下目前還沒有成親的打算,此事暫且不提。”語氣雖然客氣,但任誰都看得出秦大公子臉上冷冰冰的,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
秦夫人心裡也是很不爽。剛剛自己還當衆給了李青荷那麼大的面子,這葛夫人卻毫無顧忌地當着李青荷和江凌的面,來給秦憶提親,這無疑是扇了兩家的臉面。她就不信這葛夫人沒有聽說秦家與江家曾經結過親的事。
不過與葛家隱隱是零陵城第三股勢力,要借重的地方還很多,能不當衆撕破臉,那是最好不過的事。見秦憶說得強硬,她便打圓場道:“葛夫人你是不知道,這孩子主意大着呢。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從小被我慣壞了,我們的話他都不聽。所以這事,對不住了。”
葛夫人卻擺擺手,笑着道:“秦公子,你還有幾個月也有二十歲了吧?你母親等着抱孫子可要等急了,你要是再這樣犟着,那可就不孝了。不是我自誇,我那侄女,等你見着了,也許狠不得明兒就成親呢。”旁邊有些湊趣的夫人,聽了這話,也都笑了起來。
秦憶淡然一笑:“本公子孝不孝的,自有我父母操心。葛公子年紀也不小了,與其讓他成日裡喝了酒認錯人,還不如葛夫人多操操心,幫他物色一房妻室,免得再被打了鞭子關了禁閉。”
這話說得葛家母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甚是尷尬。
現在城裡兩虎相爭,葛家人甚是明白,誰家有了葛家的支持,誰就能如虎添翼。所以葛家前兒去向趙家提親,想着平時去提親可能不會答應;但現在這個狀況,再怎麼對葛公子不滿,趙家也都會答應這門親事。卻不想趙家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絕了。這讓向來疼愛兒子的葛夫人惱恨異常,今兒當着趙夫人的面向秦府提親,就是在明裡警告趙府,老子不跟你幹了,老子跟秦府人幹。都督府也要有別駕,也有設司馬。在刺史府做別駕,還是在都督府做別駕,於葛家來說並無多大區別,但對於趙、秦兩府卻是有大大的不同。
她本以爲,這種聯姻的提議,就算秦憶不樂意,也不會當面拒絕,最多到後面慢慢再找個藉口,委婉提示一下便罷。沒想到這秦家公子卻連個緩和的話都不說,直接給了她個沒臉。她哪裡想到會是因爲江家,哪裡想到當着江家人的面提這事是觸犯了秦憶的逆鱗。對於秦、江兩家退親之事,她的理解跟趙夫人一樣,都覺得是江家破落了,秦家嫌棄纔會退親;今天秦夫人這番作派,不過是向大家表明將軍府是不忘舊情的人,欲蓋彌彰罷了。所以,她根本沒把江家人放在眼裡,也就根本沒有考慮到江家人的感受。
“喛,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呢?”秦夫人見場面尷尬,連忙出聲喝責秦憶。
卻不想這話剛落音,一直立在她身旁的李青荷,便轉過身來淡淡地福了一福,道:“今日多謝二位夫人相邀,因家中還有事,民婦這便告退。”
“妹妹……”秦夫人見狀大急,此時也顧不上葛夫人,走上前去欲要拉住李青荷。可此時李青荷早已攜江凌到了外側,福完之後便轉身離去,將她這一聲呼喊置之腦後,秦夫人上前也沒能攔住她。
“娘,這事交給我吧。”秦憶雖然跟葛夫人說着話,但心思一直放在江凌身上,見大家說話的時候李青荷就沉着臉拉着江凌往外走,便已知道不好,這會兒見母親攔她們不住,交代一聲便追了上去。
葛夫人被秦憶這一拒絕,又看他當衆去追江家人,有些不屑地道:“秦夫人,這江家雖然跟秦公子訂過親,但終是家中敗落,我看她家姑娘也配不上秦公子這等英雄少傑。她要去,便讓她去好了。實在要是過意不去,念着舊情,給個妾氏名份,便已是大恩。沒的慣了這脾氣。”
被葛夫人這一攪和,秦憶想要娶江凌的希望怕是更爲渺茫,所以秦夫人此時心裡對葛夫人已極反感了。聽了她這話,冷笑一聲道:“她家姑娘配不上我家兒子?還娶她作妾?葛夫人這話,實在是太擡舉我兒子了。”說完也不跟別的人告辭,拂着衣袖帶着桃紅、柳綠下樓去。
葛夫人一呆,望向趙夫人:“秦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這江家姑娘還有什麼來歷不成?”
趙夫人卻一言不發,也跟着秦夫人離去。
“江夫人,請留步。”秦憶身高腳長,幾步就趕上李青荷和江凌了。但望江樓里人多嘴雜,他一直跟到了門外巷子裡,這才緊趕幾步,走到李青荷面前站定,作了個揖,“那葛夫人無禮,望夫人不要往心裡去。”
李青荷此時面上倒看不出什麼表情,淡淡道:“兩家既已退親,對於你的親事,我能有什麼想法?秦公子多慮了。”
說完,繞過秦憶便往前走。
“凌兒。”秦憶見江凌也沉靜如水的跟着母親往前走,攔住她低喚一聲。
江凌嘆了一口氣,擡起頭來,看着秦憶:“你如果跟葛家結親,於你爹是大大的有好處,你不妨考慮一下。”說完,緊跑幾步跟上李青荷。
秦憶呆呆地站在原處,好半天這才轉過身來,看着已走出很遠的江凌的背影,眼睛一點一點地黯了下來。
“凌兒,你……”走到熱鬧的大街,李青荷拉住江凌的手,有些擔憂的看着女兒。剛纔江凌對秦憶所說的話,她都聽見了。
江凌衝着她笑了笑:“娘不必擔心,我沒事。”
李青荷嘆了一口氣,看着停在前面的秦家的馬車,猶豫了一下,還是拉了拉江凌的手:“走吧,上車。”
江凌心裡倒不像李青荷這般憤慨。她有眼有耳有心,對於這段時間秦府人各自的言行,也都看在眼裡,感受在心裡。要說秦府人嫌貧愛富趁此退親,她卻是不贊同。剛纔那事,她也能看得出,葛夫人不過是想借秦夫人打壓趙夫人罷了,親事倒在其次。而江家無權無勢,葛夫人不放在眼裡,當衆提出結親的話,這倒也平常。捧高踩低,人之常情,實不必太過在意。而秦夫人和秦憶對她的提議沒露出半分欣喜,秦憶甚至拒絕得相當無禮,這樣的表現,別的且不說,至少給足了江家面子。
只是要說對於今天之事,她心靜如水、一波不起,那也是不可能。剛纔,就是那叫林韻的姑娘對秦憶表現得那般有意思,她這心裡,怎麼忽然覺得有一種酸酸的感覺,那麼不是滋味呢?剛纔,秦憶攔着自己的那一刻,自己爲何衝口而出那樣的話呢?那明明是負氣的話,明明不是自己本來的意思,自己爲何就要那樣說呢?
扶着李青荷上了馬車,江凌心亂如麻。她不由得往車外看了看,卻沒看到那個高大的身影。自嘲地笑了笑,江凌道:“馬雷,走吧。”
馬車緩緩起動,江凌放下簾子,閉上了眼睛。
李青荷見女兒臉上無悲無喜,心裡的憤怒漸漸散去,悲涼一點點從心底裡冒出來,眼裡涌出的眼淚讓她趕緊轉過臉去,用帕子捂住口鼻生怕自己發出聲音。
馬車在沉默中行駛了兩盞茶的功夫,停在了江家的門前。
“江夫人,江姑娘,到了。”馬雷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江凌扶着李青荷下了馬車,轉頭對馬雷道:“勞煩一路相送,謝謝了。”
“江姑娘不必客氣。”馬雷笑笑。
他這話江凌卻沒有聽到。她此時的耳朵裡,已捕捉到了一陣馬蹄聲,這馬蹄聲愈來愈近,終於到了江家門口停了下來。直到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從馬上下來,江凌這才發現,馬雷已不知何時駛着馬車離開了。
擡起眼,與那雙黑眸兩兩相對。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深吸一口氣,微笑道:“秦公子追隨而來,有什麼事嗎?”
秦憶點了點頭,沉聲問道:“我只想問一句話,剛纔你說的那話,可是你的真心話?你可是非常希望我娶別人,從此不來打擾你?”
江凌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淡了下去,終於消失不見,她垂下眼睛,輕聲問道:“秦憶,你有妾嗎?”
秦憶一愣,皺眉道:“沒有。”
江凌擡了一下眼:“爲何?像你這麼大的男子,別人都有妾了吧?趙公子和葛公子不是都有妾了麼?”
(捂臉,又晚了。謝謝琉琥的粉紅票和落燕閑居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