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腳下發出的“吱吱”之聲,秦琴漫步在雪中。深夜提前出關,秦家的所有人並沒有準備。寧靜的夜和眼前的雪可能讓秦琴的心稍稍舒緩了些,這一年來的壓抑,這一年來的默不作聲,與之前秦琴的性格截然相反。不知不覺中秦琴穿過花園,繼續像西走去,此時她的心完全沉寂在了雪景之中。
“雪來比色。對澹然一笑,休喧笙笛。莫怪廣平,鐵石心腸爲伊折。偏是三花兩蕊,消萬古、才人騷筆。尚記得,醉臥東園,天幕地爲席。回首,往事寂。正雨暗霧昏,萬種愁積。錦江路悄,媒聘音沈兩空憶。終是茅檐竹戶,難指望、凌煙金碧。憔悴了、羌管裡,怨誰始得。”院中的林海雖然輕聲詠出這段詩詞,只是此時的林海已經再難回到起初那文雅書生般的氣質。
秦琴無意間聽到了有些熟悉的聲音,但在她的記憶中這音聲已經非常模糊。“這深更半夜的,秦家誰會有這閒情雅緻借景消愁。”秦琴心中不解,隨即順着聲音尋去。
隨着秦琴逐漸臨近德善堂,詠詩之聲更加清晰,但這聲音卻再次攪亂了秦琴平靜的心,這聲音很熟悉,但她卻怎麼都想不起來。確定聲出德善堂後,她腳下快行而去。
“吱嘎”德善堂的大門推開,林海聞聲轉身望去,卻愣在了當場,而秦琴看到院子之人後身體彷彿瞬間石化了,她不敢相信眼前之人的存在,推着門的雙手緩緩滑下,站在門庭中的秦琴身體微微顫動着,眼中不覺溼潤了。淚水浸潤了眼眶,眼前的景象被淚水遮蔽,更加不清晰起來,正如她此刻的心一般,被一種亦幻亦真的感覺籠罩。
無聲的對視,二人在寂靜的雪夜重逢,這一切似乎冥冥中自有天註定,等待讓林海難耐,而心緒難寧讓秦琴提前出關。彷彿有條無形的線在牽引着二人相互靠近,重逢相遇。
突如其來的見面讓二人不知所措,看着那一襲白衣的秦琴,那清麗的面容似乎與林海心中秦琴一直所留下的印象格格不入,他心裡呢喃着,“難道是我將秦琴變成了這樣?”林海不由陣陣心痛。面無粉飾,衣無掛配。此時的秦琴怎會讓人與琴家大小姐聯繫在一起。
極力控制着情緒的秦琴眼淚奪眶而出,她爲了林海不知流過多少次淚,可林海卻頓然消失,頂着家族的懲罰,父親的責怪,秦琴就這樣默不作聲的過了一年。此時心中的委屈似乎找當了宣泄的出口,淚水不停的滑過她的臉頰,溫暖的眼淚與冰冷的雪花混在一起,就算這樣陣冷陣熱的反差感覺仍然沒有讓秦琴從那悲傷的心中走出了來,木然直視着前方的她,無聲的哭泣着。
林海拖着沉重的步子向秦琴走去,此時他的心裡五味雜陳,突然的面對卻讓林海不知所措,心裡好多的話卻梗在了嗓中,難以宣明。
二人之間的距離隨着林海緩步走來在急劇變近,秦琴難以控制的胸脯急劇起伏,呼吸變得困難起來,那是種痛,一種長久壓抑的痛。
秦琴眼淚不斷滴落,哭紅的眼框在林海的視野裡逐漸清晰,林海行至木木發呆的秦琴身前,緩緩伸出手,右手的拇指輕輕將秦琴臉頰的淚痕拭去。隨着手指的觸碰,秦琴身體不由的顫慄着。
“對不起,我來晚了。”這是林海唯一可以說出的話,一切的解釋在這是空洞無力。
秦琴沒有說話,發出了輕微的哽咽之聲。
“真的對不起,這一年我所帶給你的傷痛,已經超出了我的估計。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才能讓你平靜下來,但我想讓你明白,我不曾將你忘記。”林海的眼角泛着淚花,堅強的他除了再見到方琳時情難自已真情流露,此時的他看到秦琴時覺着心痛,痛徹心扉。
秦琴緩緩說道,“我等待過,期盼過。而換來的只有一次次的失望。你不應該再次出現,攪亂我本已平靜的生活。”
“我......”秦琴冷漠的話讓林海無言以對。
“我在你心裡不算什麼,我失去的不曾後悔,我的不得到的也不會再去強求。你走吧,相見不如不見。”秦琴抽泣的說道。
林海不由的後退了一步,秦琴怎麼會這般的冷漠,“難道她真的不肯原諒我嗎?”
“秦琴,你聽我解釋......”林海說道。
秦琴雙脣微顫,“解釋?不需要了......”
林海說道,“不論你想不想聽,但我必須得說,如果你不願原諒我,我去伯父那裡領罪,然後消失。”
秦琴一頓,“你見過我爹了?”
林海點了點頭,“我來到長安後,去珍寶軒採辦一些東西,卻碰上了晉陽郡的大掌櫃,便被老管家擒了回來。”
“旺爺爺沒傷着你吧。”秦琴問道,但卻並沒有表現出關心林海的激動,言語平和。
林海聽在耳裡卻不覺着冷漠,秦琴冰封的心不會再剎那間因爲他的出現而融化,簡單的詢問便讓林海看到了希望。
“沒有,之後回到秦家便見過伯父了。”林海淡淡的說道。隨即林海開始將他所經歷的一切慢慢的講訴給秦琴,雪把林海的雙眉染成了白色,而林海卻依然矗立在雪中,與秦琴面對。
雖然秦琴口上說不想聽林海的解釋,但當他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語時,秦琴卻沒有轉身離開。
林海用平和的語氣將過往發生的一切都說給了秦琴,也包括琪琪格的存在。他不想對秦琴隱瞞什麼,對於秦琴,他滿心愧疚。
秦琴隨着林海的講訴,緩緩止住了哭聲,她不得不承認從將軍嶺分別以來,林海過着刀尖上行走的日子,幾度與魔門衝突,率領虎賁營不到八千的將士孤軍深入,幾番生死考驗。生死歷練中林海顯的更加沉穩了。秦琴此時看是打量着林海,從前那股文雅之氣已經當然無存,現在的林海眉宇間沉穩切透着一股讓人折服的凌厲。生死的已將他那一身儒氣消磨帶勁,但此時的林海卻更加英氣逼人。
林海將一切講訴完,卻看到秦琴波瀾不驚的面容,他淡淡的說道,“秦琴,琪琪格是我孃的愛徒,曾經救過我的性命,否則我找死在草原了。我不否認,我對這個單純的姑娘有好感,但我娘和烏乞首領同意婚事下,我卻一拖再拖,因爲我想見到你,我對你有愧疚,作爲一個男人,我有不可推卸的一份責任。”
秦琴聽着林海的話心中想到,“林海來秦家就是因爲那份責任,他從來都沒有爲我而動心。我不許要別人的憐憫。”
秦琴搖了搖頭,“林海,我聽得出來,那琪琪格是個好姑娘。你不需要因爲我的存在而阻礙內心真實的想法,我不需要你負什麼責任,當初發生的一切我已經淡忘,你有何必提起。”
林海看到秦琴淡漠的表情,卻不知道他的話讓秦琴產生那般想法。
林海短暫的沉默了下,“秦琴,我對感情是個木訥的人。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但我希望給你幸福的生活。雖然我現在可能不值一提,不配娶你,我會努力修煉,用心經營我的飛馬牧場。不久前我才明白秦家在關中的地位顯赫,而今日我才知道伯父是秦家家主,如果我不主動承擔起一個男人應該有的責任,去保護你。那樣纔是毀掉你的一生。老管家雖然極力爲你隱瞞,但你能瞞的過父母嗎?伯父爲了你的事情整日憂心忡忡。不論你今天說什麼我都不會放棄,我不會走的。”林海表情堅定。
秦琴看着林海坦誠的雙眼,淚水再次滑落,“林海你個呆子,我秦琴計較過你的身份背景嗎?我是那種追名逐利的人嗎?你就是個混蛋。”秦琴知道林海的爲人,但沒想到一年多沒見,這傢伙對姑娘的心思那是像榆木疙瘩一般不開竅。
林海看着秦琴顫抖的樣子,鐵青的雙脣,淚眼婆娑的雙眸。一步向前將秦琴緊緊的擁入了懷中,秦琴幾欲掙脫,但林海卻緊緊的抱着,“我不會放手的。”
聽着林海樸實甚至直白的話,秦琴最後的堅持終於崩潰了,雙手不停在林海的背上敲打着,口中低聲說道,“林海你就是個混蛋,我等了你大半年,甚至想去洛陽找你卻被我爹禁足,可你呢?你有想過我?你知道我受了多少委屈?”
秦琴此時感情流露,粉拳打的林海後背生疼,但林海心裡卻暖暖的,“我錯了,我這不是來了麼,雖然讓你等着時間多了些,但終歸你還是沒有看錯人。”
“我秦琴看準的怎麼會錯,但卻沒想到你個飽讀詩書的人卻這般呆頭呆腦。”秦琴緊緊擁住了林海,此時的眼淚卻是喜極而泣,她雖然林海說出她想聽到的話,但她知道,在林海的心裡,她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
遠處的閣樓上,秦乾推門而入,面帶笑容的說道,”大哥,嫂子,秦琴的事別在擔憂了,那個小子不錯,像個男人。“
秦瀚夫妻站在閣樓窗口,望着雪中緊擁的林海與秦琴,臉上不由浮起淡淡的微笑。
“秦琴這傻孩子,嚇死我了。”
“嫂子,秦琴是我看着長大的,她那倔脾氣跟老爺子一模一樣。認準的事便不回頭,話說林海這小子修爲我都看不明白。相比起來,元昊都遜色不少。”秦乾說道。
秦瀚回頭與秦乾對視一眼,臉上露出會心的微笑。